《天正司传奇》阿拆

4、4

　　夜半子时。

　　两个黑影身形鬼魅，行动如风，只须臾间便到了西山坟地。

　　西山坐西向东，依山傍水，又有青龙高耸，白虎双拥之势，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京中许多官宦人家都将坟地安置在此处，幸好陈肃将坟地的方位告诉了他们，不然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找到礼部侍郎家的祖坟所在。

　　看守坟地的是个瘸腿瞎眼的老人，正坐在山前昏昏欲睡，一阵阴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一下被惊地清醒，偶听得身后坟地里声音悉索，他生了几丝疑虑，担忧有盗贼取财，便点起灯笼准备前去查看，只刚走了几步，却闻到一丝幽香，而后就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手中的灯笼顺势滑倒在地熄灭，山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秦愆和楚涪这才光明正大地踏进此地，虽然此处被高树覆盖，不见月光，只一片漆黑，但是二人却视之有物，仿若白日。

　　眼前是一道竹篱笆未成的半人高的门围，而后便是大大小小的墓地二十余座，规整地伫立在此处。

　　楚涪刚想挥手打开竹门，秦愆却一把把住楚涪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然后冲她摇了摇头，不赞成地道：“咱们是来问案的，不是当真来挖坟。”

　　楚涪抽回自己的手臂，用询问地眼神看着他。

　　秦愆走到门前，拿出一面玉牌，那玉牌通体翠绿，流光溢彩，上刻天正司三字，这正是天正司的腰牌。

　　他高举这玉牌，而后放手，玉牌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空中，然后接着升高到他头顶上半人高的位置，翠绿的穗子柔顺地垂下来，随风飘荡。

　　秦愆这才朗声道：“天正司秦愆前来问案，还请诸君行个方便。”

　　玉牌突然闪烁着幽暗的光芒，林中立刻窸窣的风声响起，如人呓语，当真像是在回应一般，而后光芒退去，玉牌失了光泽隐匿在黑暗里，然后失了重心掉下来，秦愆伸手一把接住玉牌，然后道了一声：“谢过诸君。”

　　眼前的竹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愆微微微微回头看了楚涪一眼，楚涪很自觉地跟上他的步伐。

　　这里面尽是墓地，一座一座森严肃穆地排列此处，这么看来，怕是不只二十多座，这些坟地所处的位置都是按着时间而排列的，这位二公子年少又是新丧，他的坟墓不会太难找。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去找了，秦愆和楚涪一踏进这片坟地就感受到了不对劲，既同为妖，他们自然能嗅到妖气凝聚，只往妖气浓重的方向走，果见着眼前一座新坟，白烛未灭，黄纸未散，墓碑上所书，正是“二子萧广胜之墓”。

　　秦愆注视着从坟墓里丝丝升起，凝聚不散的妖气，淡淡地道：“得了，都不用开坟了。”

　　楚涪瞪着眼睛扭头看着秦愆：“秦大人，你不是说咱们不是来挖坟的嘛。”

　　秦愆很平静地看着楚涪，眼神里似有鄙夷：“这里葬着的人都曾是一朝重臣，星主临世，不好乱闯。”

　　言下之意就是得骗着人把门打开。

　　楚涪恍然大悟：“秦大人你这是骗这些星主呢。”

　　秦愆凉凉地看了楚涪一眼，他有点儿想把她的嘴给捂上。

　　“秦大人，既然是骗人，你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

　　秦愆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动手。

　　秦愆沉默着，半晌才道：“走吧。”而后转身离开。

　　楚涪跟上他的步伐，只走过几步，又听见秦愆道：“走快些。”然后两个人脚步飞跃，只几步就走到了竹门之前，刚走出竹门，就有一阵狂风吹来，同时竹门嘭地一下关闭，狂风吹气一阵风沙走石，楚涪和秦愆不禁抬起衣袖遮挡眼睛，虽说这一点小风根本妨碍不到他们什么，但是吹起的沙土却足够弄脏他们的衣裳，狂风过后，楚涪和秦愆拍打着衣衫，抖去身上的尘土。

　　“真是小气。”楚涪嘟囔道。

　　秦愆照例看了楚涪一眼，而后甩甩衣袖，仿佛刚才欲刨人祖坟，掘人尸首的人不是自己，他彬彬有礼地拱手道：“诸君息怒，秦愆告辞。”

　　回到府里，赫连和飞尘正坐在院中的桌上吃夜宵，桌上摆了好些东西，各类肉脯果脯，坚果糕点放满了半张桌子，赫连正抱着一碗冷元子吃得起劲。

　　看着他们二人这满身沾染的尘土，飞尘皱着眉问道：“你们真的去挖坟了？”

　　“挖什么坟，我当真那么缺德么！”楚涪赶紧坐到赫连旁边，赫连很识相地挪了挪屁股，给楚涪让出位置。

　　“冷元子？现在就有得卖了？我也要一碗。”楚涪忙去打开一旁冒着寒气的大瓷碗，只见里面已经见了底，只剩些未化的冰块。

　　见一碗已经见了底，楚涪抬起头不满地看着赫连和飞尘：“也不晓得给我留一点！”

　　飞尘连忙撇过头去，道：“不是我，我受伤了，不能吃凉的东西。”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咳嗽了几声。

　　楚涪又转过头去看赫连，赫连忙抱着碗遮遮掩掩地护食：“我吃过了。”

　　楚涪笑眯眯地道：“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赫连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气鬼！”楚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相比起楚涪，秦愆倒是慢条斯理地关上大门，插上门栓，然后才坐到桌子上首主位，那是他一贯坐着的位置，从天□□成立之初便是如此，高下之分立现，不过大家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对他再没有初始的畏惧与隔阂。

　　飞尘将面前的肉脯脍炙推到秦愆面前：“秦大人，吃一点吧。”

　　秦愆也没有推辞，伸手拿起来就吃，按说现在已经半夜了，多少人家都已经歇息了，只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妖，就是不睡觉也是可以的，况且秦愆已经睡了快三十年了，也不想再睡了。

　　桌上有很多肉脯，他们一向吃得多，又都很喜欢吃这些荤食，但楚涪是一向不喜欢吃这些肉脯，一来是觉得肉质老，她更喜欢松软的糕点一些，以至于桌上仅两盘糕点都下了楚涪的肚子，二来就是觉得食荤不太符合她仙女一样的样貌，虽然不说终生茹素，但也不要整日都吃肉，太有碍于形象了，她曾效仿古书中所说，以山花雨露为食，可想而知自然是失败了，那段时间过后，她难受地每日里都要吃下五只烧鸡，足有月余才恢复过来。

　　吃完了糕点，再倒上一杯茶水解解甜腻，楚涪打打哈欠，就要准备回房睡觉了。

　　秦愆擦了擦嘴，这才开口说道：“开封府的案子倒不是什么大事，那位二公子坟前妖气萦绕不去，确实是妖所为。”

　　飞尘皱眉问道：“可知道是什么妖？”

　　"狼妖,"楚涪抢着开口道,她面露嫌弃的神色,道,"那股恶心的味道,我十里之外都能闻见."

　　赫连是时提醒道:"欸,禁止妖界物种歧视啊!"

　　“那谁去拿人？”飞尘道，“先说，我不是不想跑啊，我是真的受伤了。”

　　赫连和楚涪齐齐地白了他一眼，秦愆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看着楚涪道：“还没怎么查，也不急着拿人，楚涪你去先查一下籍册，我估计这狼妖多半是初到长安的，若不是初次化形，就是受了重伤，不然也不至于开封府的人打了照面还能全身而退。”

　　“既然飞尘受了伤，到时候拿人就你和赫连去吧，飞尘留下看家。”

　　“慢着，”楚涪突然疑问道，“既然飞尘受伤了，为什么不能他留在家里查籍册，我又要捉妖又要查籍册，会不会也太惨了一些。”

　　秦愆一脸地理所应当：“籍册不是一向你在管么？那你去查不是理所应当地吗？”

　　“那我不管籍册了！”楚涪不满道，“交给飞尘吧，又不是只有我识字。”

　　“不管了？”秦愆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却不是什么善意地笑，“那这样，赫连，你明日写个布告，天□□也该重新招人了。”

　　听见这话，楚涪一下收了脸上的神色，冲秦愆谄媚地笑，她双手攀着秦愆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别，秦大人，不就是籍册嘛，我查，我查，别说是狼妖，什么妖我都给你查出来！”

　　秦愆轻笑，另一只手将楚涪的手一一给拿下去，道：“那以后就莫再说这些话了。”

　　“不会了。”楚涪乖巧地道。

　　看着楚涪这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赫连和飞尘不禁捂着嘴偷笑，楚涪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转过头对着秦愆讨好地笑。

　　赫连收了笑声，只是脸上的笑意仍是绷不住，他问道：“秦大人，你把我们都安排完了，那你干什么？”

　　“我明日要去云台山一趟，惠通圆寂，我去送他一程，再加上关于府里还有些杂事，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然后秦愆就站起来，道，“我先回房收拾行李了。”

　　听见秦愆要走，赫连连忙喊住秦愆，说道：“秦大人，你明早什么时辰走，我好早些起来做早饭。”

　　秦愆转身看着赫连，问道：“明日轮到你做饭？”

　　“是啊。”

　　秦愆听见回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走得很早，不必麻烦了。”

　　说罢，就转身绕过大堂往后面的卧房走去了。

　　赫连看着消失在眼前，身姿挺拔的秦愆背影，不禁感叹道：“秦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呵，”楚涪适时地拆台，“他那是嫌你做饭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