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锦懿年华》雏桃

8、双贵

　　十三年九月乙亥，上即位于太和殿，以明年为乾隆元年。

　　似乎深秋是骤然而至的，几场秋雨疏疏之后，黄花落尽，紫禁城也被殷红枫叶厚重包裹。

　　慈宁宫中，青樱偎在碳火旁，给太后拨着金澄澄的蜜桔。满室都是桔子青涩的香气。

　　剪秋端了汤药，慢慢踱步进殿，笑道：“自从青主儿来了后，太后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康健了。”

　　青樱低眉一笑，将手里剥好的桔子肉放到小瓷碗里，“哪里是我的功劳，齐汝医术高明，太后服了药，自然就好了。”

　　太后就着剪秋的手，喝了口药，这药闻起来苦的很，连青樱都不禁蹙眉，可太后仍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青樱见太后喝完了药，忙递了桔子肉过去，“姑母吃一块，去去苦味。”

　　太后将橘肉递进口中，果是清甜，“江南织造进献了几匹流华缎，一会儿叫剪秋去库房取出来，你拿回去做几件衣裳，成天这样素简，不像话。”

　　青樱低头瞅瞅自己衣服，浅碧常服上团绣着芙蓉花，这样素气的花纹，其实会更衬显她容颜的清丽。

　　只是姑母说得也对，她身份不同，也合该以华美裙裳为盔甲，去应对来自各宫审视的目光。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出身后族，不能让人轻视。

　　剪秋叫侍女捧了锦缎出来，在日头下轻轻抖开，映出一色华光。

　　青樱不禁赞叹，“这料子果真难得，看针脚像是江南的苏绣，要十几位绣娘耗尽心血，一个月也不过绣成一匹布。”

　　“这刺绣上的辛夷配你正好，哀家老了，这样鲜艳的东西也用不上，江南织造徐太朗心思精明，一面讨好哀家，一面也奉承着你。”太后凤眸一转，轻哂道：“如今，宫中虽流传着高家势大，高晞月必将是本朝第一位高贵妃的流言，可流言到底是流言，说不准哪一天，便会烧到自己身上。”

　　青樱眉目微敛，道：“听闻高家抬旗那一日，高斌广邀宾客，可谓是高朋满座，连几位亲王、贝勒也去捧场。高斌家中新修了一座沉香木雕成的亭子，一寸沉香，一寸金，高家这些年也不知贪墨了多少银两，才能够如此奢靡。”

　　太后拨弄着掌中佛珠，沉声道：“你父亲在朝为官多年，可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佐领，乌拉那拉氏朝中无人，现在看来也不一定是坏处。昨日，我已经安排了一位德行出众的先生去府里，教导你弟弟读书，咱们的眼光一定要长远。”

　　青樱不觉含笑，“弟弟虽然身子弱些，可心智聪慧，姑母放心。”

　　六宫中流传着高晞月将成为皇贵妃的传言，富察氏虽面上不显，可心里到底不好受，合宫去长春宫请安之时，便露出了端倪。

　　因着皇后还再梳妆，众人便站在廊下等待。高晞月不似往日能进入殿中，留在皇后左右，而是与众女一起等在日头下。她穿了一身洋红泥金绣海棠的氅衣，妆容精致，全然没察觉到皇后心思转变，依旧得意地享受玉妍等人的恭维。

　　海兰如弱柳般挨在青樱身旁，瞧着晞月的样子，有些担忧道：“姐姐，他们都说高氏会被封为皇贵妃，那咱们可怎么办？高氏一向不喜欢姐姐，这以后的日子......”

　　青樱看着晞月腕上晃着的那串翡翠莲花镯，不自觉摩挲着自己手上那串，她已经亲手将珠子里的零陵香剔除干净，为了避人耳目才依旧戴着。

　　“海兰，你不必担心，咱们守着规矩，不让人抓到把柄，高氏的气焰再大，也烧不到咱们身上。”

　　海兰一向把青樱当做主心骨，如今见青樱面色如水，丝毫不为此事所扰的样子，心中大石便也跟着放下了。

　　过了会儿，莲心出来道：“皇后娘娘请各位主儿进去。”

　　众人便鱼贯而入，按着在潜邸时的位分寻了座位坐下。按理说，青樱该坐在皇后左手第一席，可晞月却抢先一步坐下，倒似真得封了皇贵妃一般，睥睨着青樱。

　　青樱不愿与她计较，坐下后，便吃吃点心，喝喝茶水，好生自在。

　　素练扶着富察氏慢慢坐在凤椅上，只见富察氏含笑道：“劳累各位妹妹久等，内务府送来些红橘，本宫觉着不错，咱们一起尝个鲜。”

　　众人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满意地浅笑，嘱咐众人落座，看莲心和素心分了红橘，方慢慢道：“咱们这些姐妹，都是从前潜邸时便一起伺候皇上的，彼此知道性情。如今进了紫禁城做了皇上的人，一则规矩是定要守的，二则也别拘了往日的姐妹之情，彼此还是有说有笑才好。”

　　晞月先站了起来，满面恭谨道：“皇后娘娘从前是臣妾们的姐姐和主子，如今更是天下之母。臣妾们不敢不心存恭敬。”

　　皇后虽与晞月有了芥蒂，可刚才晞月一番话正合她的心思，便淡笑道：“月妹妹言重了。本宫比你们虚长几岁，自然在教导之余，更要好好顾全你们。”

　　众人再次起来，异口同声：“谢皇后娘娘隆恩。”

　　晞月纤白的素手捏着一瓣红橘，巧笑着，“娘娘赏赐的红橘格外的甜呢。”

　　青樱看着皇后与晞月一唱一和，只低了头慢慢剥着红橘把玩，送了一片入口，甜齿生津，的确好吃。

　　皇后对晞月的应答甚是满意，含笑点了点头，“你们坐着吃些橘子好好聊聊吧，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寝殿歇息。”

　　她停一停，环视众人，“皇上已经拟定了你们的位分，也各自安排了宫室与你们居住。如今皇太后已经先移居了慈宁宫。晌午旨意一下来，就各自搬过去住吧。为着这些日子替大行皇帝哭灵，挤在一块儿住也是为难了你们。”

　　听了这样的话，众人哪有心思再坐，便纷纷告辞了。

　　青樱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汁水，刚要起身离开，琅嬅蓦地叫住她，“青樱妹妹等一等。”

　　她步子一顿，微福了福身，“娘娘有什么事吩咐？”

　　琅嬅轻轻颔首，俯视着青樱说：“晞月一向心高气傲，妹妹不要与她计较，如今高家得皇上重用，妹妹若有什么委屈，也暂且忍一忍，等日后本宫和皇帝会给你做主的。”

　　青樱美眸微眯，淡淡道：“臣妾没有什么委屈的，娘娘许是多虑了。”

　　琅嬅脸色一僵，语气生硬道：“妹妹懂事便好，虽然从前妹妹在晞月之上，但如今进了宫，从前便都不作数了，你们二人平起平坐，她也长你些年岁，合该尊重些。”

　　青樱低眉一笑：“多谢娘娘教诲，臣妾必定遵从。”

　　琅嬅这才缓了脸色，以居高临下的主母气势开口道：“你回去吧，皇上定了翊坤宫给你住，好好领旨谢恩吧。”

　　到了晌午，皇帝册定位分的旨意遍传六宫。

　　青樱并不着急，嘱咐了惢心去慈宁宫给太后送几碟山药糕，便站在廊檐下逗着一双白羽鹦哥儿，这对鹦鹉不太通人性，有些笨拙，可她却喜欢，不会学说人话，反而可爱。这宫里的舌头已经够多了。

　　阿箬打听了各宫消息，说给她听：“皇后挑了长春宫，取了个好意头。苏格格新添了三阿哥，封了纯嫔，住在钟粹宫。黄格格封了怡贵人，住在景阳宫。金格格只封了嘉贵人，住在太极殿，她又不高兴又不敢说，只抱怨太极殿离皇上的养心殿太远。”

　　青樱取过鸟食撒在鹦哥儿跟前，“嘉贵人是朝鲜宗室女，容色出挑，皇上一向喜欢她，封了贵人，难怪她不高兴。”

　　阿箬接着道：“海兰格格被封为常在，也没说住哪个宫，大概位分不高，随便跟着哪个主位住着吧。主儿可要跟皇上说一声，叫海常在和您一起住。”

　　青樱用手指戳了戳鹦哥雪白的胸脯，柔软得很，笑道：“一起住虽然亲近，可海兰也要有自己的出路，她性子和婉，皇上会喜欢她的。”

　　阿箬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惢心领着传旨太监王钦并两位大臣进来。

　　王钦打了个千儿道：“启禀小主，圣旨下。大学士礼部尚书三泰为正使，内阁学士岱奇为副使，行册封礼。”

　　青樱低首跪下，院子里的人也跟着跪在后头。

　　王钦取过圣旨，朗声念道：“朕惟教始宫闱，式重柔嘉之范，德昭珩佩，聿资翊赞之功。锡以纶言。光兹懿典，尔庶妃那拉氏，持躬淑慎，赋性安和，早著令仪，每恪恭而奉职勤修内则，恒谦顺以居心。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娴贵妃。尔其祗膺巽命，荷庆泽于方来。懋赞坤仪，衍鸿休于有永。钦哉。”

　　青樱双手接过圣旨，“臣妾谢皇上隆恩。”圣旨落在掌心，颇有分量。

　　阿箬从袖中取过三封红包，一一交到三人手中。

　　王钦满面堆笑地接了，“多谢贵妃娘娘赏赐，皇上说了，将翊坤宫赐给娘娘居住。殿中早已收拾妥当，娘娘今日便可迁进去。”

　　青樱点头道：“多谢公公。阿箬，好生送公公和两位大人出去。”

　　阿箬答应着，王钦却拱手道：“奴才还要去皇上那儿复命，娘娘别忘了明日一早换上吉服去长春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谢恩。”

　　青樱颔首道：“有劳公公提醒。”

　　院中众人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恭喜娴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惢心走过来低声道：“刚得的消息。月福晋封了慧贵妃，皇上的口谕，贵妃之外戚，著出包衣，入于原隶满洲旗分。满门抬镶黄旗，赐姓高佳氏，慧贵妃已经迁往咸福宫居住了。”

　　青樱心中了然，原来皇后之前说平起平坐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