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锦懿年华》雏桃

9、女乐

　　这一日早晨，天阴阴的，日头雾蒙蒙地挂在松枝上。到了十月间，翊坤宫早已烧起了混了松树枝的红罗炭，银灰色的炭屑不但没有烟火气，反而散出一缕草木芬芳。

　　一重一重华缎流苏装点的寝殿里，静谧无声，只有翻书的轻响。
　　惢心着了一身碧青衣衫，将御膳房新做的糕点放到青樱面前。青樱将眼神从书页上挪开，望了眼白瓷盘里的玫瑰团子，笑道：“这道点心最是耗费工夫，我前几日不过提了一句，他们便记着了。”

　　惢心笑吟吟开口：“主儿是贵妃，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们怎么会不用心伺候。”

　　青樱唇边浮起一丝清艳的笑，道：“皇上眼下正宠着玫答应，连慧贵妃都比不过，可见那位南府的白蕊姬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

　　提起玫答应，惢心蹙眉道：“若不是您说让太后派人去查白氏的底细，咱们哪里能想到玫答应是皇贵太妃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人。如今她得宠，定会对小主不利。”

　　青樱轻笑道：“她骤然得宠，性子骄矜又出身低微，已然引得六宫不满，又何须咱们出手，自会有人忍不住。”

　　惢心眉头松开，心情颇好地替青樱摆正发髻上的凤钗，“主子也太素净了，头上就带这么一支钗子，旁得娘娘小主都是珠翠满头的。”

　　青樱眯了眯眼，这凤钗钗身是用一整块翡翠打磨雕刻而成，通体碧绿，还是前朝的旧物，姑母很是珍爱，一直在库里收着，上次去慈宁宫请安，才送到自己手里。惢心这丫头，还是要练练眼力。

　　青樱拈着玫瑰团子，正要放到嘴里，忽得有靴子走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一愣神，就见皇帝从屏风后走进。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粉唇微张，手里的玫瑰团子吧嗒一下掉回到盘子里。

　　皇帝不禁笑了，坐到榻上，伸手捏了捏青樱秀气的鼻尖。温和道：“吃什么好吃的呢，也不叫朕。”说罢，自顾自拿了点心吃。

　　青樱明眸轻眨，有些惊喜道：“您怎么来了？前朝事务繁忙，妾身还以为您没空来翊坤宫呢。”

　　皇帝吃了块点心，慵懒道：“朝政虽忙，可朕想来见你，耽误些政务也没什么。”

　　青樱轻轻拧了下皇帝的胳膊，笑嗔：“胡说，您肯定是得了空闲才来了，妾身可不是什么迷惑君王的美人。”

　　她弯着眉眼，俏皮地歪着头，这一笑百媚横生。

　　皇帝心念一动，握住青樱的手，道：“朕不过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他将唇凑到青樱耳畔低低说了什么，惹得青樱红了小脸。

　　惢心见此情景，蹑手蹑脚地退出寝殿。

　　外头王钦正靠在火炉旁取暖，见惢心出来时面带喜色，便知皇帝今夜必定留在翊坤宫了。他掀了掀眼皮，招手唤来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太监，道：“李玉，你去告诉内务府一声儿，今晚娴贵妃侍寝，叫他们不必送绿头牌过来了。”

　　李玉打了个千，小跑着去了。
　　翌日清晨，皇帝在锦帐里醒来，低头看着枕边的女子熟睡的脸庞，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青樱因昨夜缠绵而有些散乱的青丝，动作很轻，怕弄醒了她。

　　皇帝掀开帘幔，翻身下榻，一旁等候已久的宫人忙上前服侍他洗漱，阿箬也捧着梳头的物件，给皇帝梳发编辫。

　　她很少能离皇帝如此近，手指紧张地微微发抖，只觉得发丝绕在指尖，便如那一份不可言说的思绪一般缠在心间。

　　皇帝走后，青樱也醒了，纵然醒了，还是有些困倦，长睫毛低低垂着。阿箬端了茶给她润喉，道：“皇上已经去上朝了，不让奴婢叫醒主儿，让主儿多睡会儿。”

　　青樱抿着茶水，咽下去，才觉得整个人清醒过来。抬眼望着西洋钟上的时辰，不急不慢地开口道：“早膳备好了吗？”

　　阿箬知道青樱喜爱清淡的饮食，忙道：“已经备下了，有薏米红豆粥，虾仁水晶饺，几碟子酱菜，都是惢心亲自准备的。”

　　青樱轻轻一笑，“惢心有心了，上次皇上也夸她手艺甚好，快赶得上御膳厨房的大师傅了。”
　　阿箬闻言扁了扁嘴，害怕青樱察觉，又连忙低下头道：“主儿今日还是带那支翡翠凤钗吗？”

　　青樱摇头：“还是带妆奁里那枝珊瑚雕碧桃步摇吧。那支步摇是皇后以内务府的名义赏赐下来的，皇后毕竟是皇后，面子一定要做足了，叫人挑不出一丝错。”

　　阿箬将步摇在青樱头上比了比，瞧着镜子，立时笑道：“主儿的皮肤白，连嘉贵人都比不了，用珊瑚来配倒也好看，只是珊瑚到底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委屈主儿了。”

　　青樱不再言语，低下头将护甲一根一根套在手指上。许是因着异能的缘故，她身体内的杂质逐渐变少，肌肤自然也更加清透雪白，好在她与周围人都是朝夕相处的，日复一日，看不出什么明显变化。

　　用过早膳，青樱便乘了暖轿到长春宫请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倒不觉得冷。

　　太监将轿子放下，阿箬忙上去扶着青樱，此时的宫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樱桃红织锦氅衣的女子，低着头，看不清脸。

　　阿箬见那面生女子，有些奇怪道：“那是哪位主子？奴婢从未见过。”她耸了耸鼻尖，惊道：“好浓的香气。”

　　青樱淡淡道：“冷香扑面，当真是个妙人。”

　　女子瞧见了青樱，也不避讳，款步走上前，行礼道：“答应白氏，给您请安。妾身刚刚晋封，不知您是后宫哪位主子，可否让妾身猜一猜？”

　　青樱并不介意她言语的失礼，静静站着，任她打量。

　　白蕊姬瞧着眼前人，眸光微动。十七八岁的年纪，又这样精致清贵的美人，这皇宫中只有一人。想着想着，她不禁生出一份伤感，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地位却天差地别，她憎恶自己的出身，可也不得不感谢这样低微的身份，让皇帝可以任性的宠爱她，怜悯她。

　　蕊姬倏尔微笑，双颊上胭脂如红粉烟雾般将那笑容装点的娇艳天真。

　　“听闻娘娘喜爱江南的绿梅，妾身虽是扬州人士，可绿梅太过名贵，竟从未见过，真是可惜了。”

　　青樱淡淡莞尔，搭上阿箬的手，朝玫答应点一点头，便转身往正殿走去。玫答应心思灵巧，当即明白过来，跟在她身后，一起步入殿中，只那一瞬间，无数晦暗不明的眼光似利箭般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