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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除夕 ...

  •   年节里琐事繁多,又因着二阿哥的病症,皇后已是耗费了大半心力,皇帝体惜她辛苦,便叫着青樱一起,帮衬着年下给各王府宗亲送节礼的事。

      青樱虽是第一次料理宫室,可毕竟她自小便出入宫闱,又是正经的满洲格格,耳濡目染,处理起来倒也顺当。她如今怀胎三月,胎气稳固,这有孕的消息便借着请脉之事慢慢放给六宫知道。皇后自是第一个送来贺礼,青樱笑着接过,却连碰也不碰直接收入库房。其余的嫔妃来翊坤宫殷勤走动,青樱皆是婉拒,如此一来这宫中的形式愈发的分明了。

      皇后正位中宫,可嫡子病弱,往日依附她的怡贵人已死,金氏被贬,慧妃禁足,竟无一人可用,她眼看着青樱势起,却无力打压,自是更恨了一层。只得勉强撑着精神,预备着除夕宫宴。

      除夕宴这一日,皇帝在圆明园文渊阁设宴,除了后宫女眷,还有各位朝中王公大臣,以及身后有品级的命妇。太后坐于上首,皇帝与皇后分列两侧,余下便是按照位分高低,妃嫔们自行落座,当是衣香鬓影,燕瘦环肥,处处花团锦簇,笑语宜人。

      皇后着了一袭正红洒金凤穿牡丹织锦长袍,下摆处绣了繁复缠枝莲花的纹样,发髻高高束起,一柄赤金衔珠金凤步摇耀眼夺目,又有数根簪环点缀,垂下细细的流苏链子。她描了细长的柳叶眉,颇是温婉秀丽,举手投足间尽显一国之后的风范。

      青樱身为正一品贵妃,按着尊卑,自是一袭华衣坐落于东侧之首,衣裳颜色是较皇后暗一些的茜红,这颜色比正红略深,却愈显得肤光胜雪,如冻玉羊脂般。她耳边各垂了三颗指甲大的南珠,随着浅笑低眉,珠光轻轻掠过精致削尖的下颔,于灯火阑珊中,平添了一份华美与轻艳。

      她扬起宽大的衣袖,举杯以贺,清婉一笑间,自是没有错过皇帝眼中的惊艳。

      一旁的玫贵人娇笑着道:“娘娘风姿,果是无人能及,如今您身怀有孕,只怕连皇后娘娘都要敬您几分了。”

      青樱道:“玫贵人愈加会说笑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敢不敬。本宫有孕已是大幸,如何敢多有奢求,只盼着能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便罢了。”

      提到孩子,玫贵人眉心一恸,也不再言语,只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出神。

      皇后身侧是解了禁足的晞月,她是病久了的人,一袭朱紫的锦袍空落落挂在身上,腰身愈发的不盈一握。她素是最爱美爱俏的,今日亦是盛装,额间点缀着嫣红的花钿,更多了一分妖娆。

      她眉间拢了一层烟雨轻愁,嘴角扯出笑意,朝皇帝与皇后举一举杯,“臣妾以杯中酒,愿帝后同心,白首不相离。大清国运昌盛,江山万代。”

      皇帝轻抿了一口,淡道:“慧妃有心了。”皇后倒携了三月春风般的笑,温然道:“谢慧妃吉言,听太医说你前几日大病一场,年下事忙,本宫忙着料理,竟抽不出空闲去瞧一瞧你,今日见你,虽瘦了,气色却好了许多。”

      晞月手臂高举,宽大的袍袖从臂上滑落,露出皓腕间一抹盈盈碧色。她道:“娘娘待臣妾一向有心,臣妾感激涕零。”说到此,晞月的眼中已含了晶莹润色。

      皇后颇为感怀,“慧妃言重了,本宫那儿还有几根二三十年岁的山参,一会儿叫人送到咸福宫,给你入药养身。”

      晞月低眉道:“多谢皇后娘娘。”

      一时间,皇后与晞月倒似比从前更是亲厚,除夕宫宴后,皇帝虽解了晞月的禁足,却从未招幸,也没派任何人去探望。

      晞月亦不再争风吃醋,性子变得格外柔顺,每日不是在宫里养病,便是随着皇后在长春宫闲聊家常。倒有些像她刚入王府时的模样,那时的她,容颜绝好,又有才情,自是让人心动的女子,还是宝亲王的皇帝如何能不喜爱。

      只是欲望,总是会让人忘了当初的模样。

      眼瞧着开了春,青樱的肚子愈发大了,她穿了宽大的裙衫坐在窗下,任阳光暖暖照着。

      窗外已有了春丝白絮,这样的天气,让人懒懒地不愿动弹。她的眸子半睁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缝着孩童的小衣服。

      “几日不见,贵妃气色还是极好。”来人是纯妃苏绿筠,因着皇帝感念她诞育了三阿哥,又是从潜邸就伺候的旧人,便在年初提了位分,封为纯妃。

      绿筠弯着秀气的细长眼眸,寻了个绣墩坐下,“瞧姐姐手里这件小衣裳,真真是好看,那蝴蝶颜色鲜亮,小孩子定会喜欢。”

      青樱笑道:“好看还是其次,咱们自己做得衣裳针脚都埋在衣料里头,孩子肌肤娇嫩,最怕被这些地方磨红了。”

      绿筠亦是点头,“臣妾怀三阿哥的时候,也是这样藏了针脚缝衣裳。”风吹过窗棂有簌簌的轻响,绿筠侧耳听了听,道:“姐姐这里难得这般安静了。”

      日光下,青樱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她笑意有些懒懒的,“总不出门,自是不知道外面的热闹。还以为日子过得慢,其实一年年的过下去,也快得很。孩子长得快,咱们便也跟着老了。”

      绿筠忍不住笑出声,微丰的脸庞笑纹柔美,“姐姐莫要说笑了,您虽是贵妃之尊,咱们都称您是姐姐,可说到底您的年岁比臣妾、慧妃和皇后都要小上许多呢。”

      说罢,绿筠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落寞,“皇上新得了一位舒贵人,听闻是皇贵太妃举荐,那真是十二分的人品,生得花容月貌,又善诗词,皇上这回算是专宠她了。”

      青樱抬手替绿筠正了正鬓边一枚点翠烧蓝的珠花,笑道:“皇上的心思是最难揣测的,恩宠在哪儿,哪儿便花团锦簇的热闹。可是热闹也不过是一时的,更多的,不过是守着孩子过日子罢了。”

      青樱眸光依依凝视着绿筠,“你把三阿哥教得很好,听说明年他便要去书房读书了。”

      绿筠点头道:“皇上说永璋开蒙晚,怕他去书房跟不上,便叫跟大阿哥先学着。”

      青樱颇是欣慰:“永璜是个有定性的孩子,也稳重,有他在旁照顾着三阿哥,你尽可以安心了。”

      绿筠咬了咬唇,有些酸涩得看了眼青樱,“皇上总嫌弃永璋不比永璜和永琏聪慧,其实臣妾都查清楚了,若非是皇后暗中吩咐乳母,只管惯着永璋吃玩,永璋如何能四岁了,说话都不利索,她是盼着把永璋给养废了,才好能显出她自己的儿子。”

      “姐姐,你可听说了,二阿哥的病分明是被皇后自己逼出来的。”绿筠的眼中闪过幽暗的光,她低声道:“二阿哥才不过九岁,皇后便让他每日读书到深夜,第二日还要早起练习骑射,这孩子的身体哪里受得住,一场风寒下去便成了哮喘,太医说只能慢慢养着,无法根治。”

      “便是这般,皇后仍不肯将二阿哥从阿哥所接回长春宫,那些乳母嬷嬷们,纵使是用心照顾着,也难保有疏忽的时候。”

      青樱捧着小腹,以极呵护的姿态,“皇后最重祖宗规矩,谁在那个位子上,都不好过。”

      绿筠似是难得说这样多的话,忙喝了几口茶水。她瞧了瞧天色,笑道:“时辰不早,臣妾也该回去了。”

      青樱便让惢心提了灯,亲自送绿筠回去。

      等到了晚间,青樱已换了轻薄的丝绸寝衣,卧在榻上,捧着一本词慢慢看着。她自有孕后,一张瓜子脸容仍是小巧,只腹部大了好些,现下穿了绸衣,更是明显。

      案上的灯烛忽明忽暗的,晃得人眼花,惢心忙用银剪剔了焦黑的一段烛芯,劝道:“主儿,夜深了仔细伤眼。”

      青樱摇一摇头,“今日与纯妃说了许多话,眼下倒不想睡。”

      惢心无法,只得多点了几盏宫灯照亮。忽然有凄厉的哭声剧烈地爆发出来。惢心一个恍惚,几乎把手里宫灯打落。那是近乎于某种夜枭或是野猫凄绝的嘶吼,几乎能撕裂人的耳朵。那一声哭,恍如硬生生扯破了紫禁城夜深阑珊的安宁,一声又一声更惨烈的哭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青樱一怔,却见杜若掀了暗翠色的竹帘进来,她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娘娘,是二阿哥,二阿哥薨了,皇后娘娘已经从长春宫赶过去了。”

      此刻的阿哥所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琅嬅瘫倒在皇帝的怀中,她哭得仿佛要将心血都呕出来,床榻上永琏小小的身子已经冰凉。她如寻常人家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痛哭流涕,不敢相信永琏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她。皇帝亦是面色灰暗,永琏是他的嫡子,是他寄予厚望的日后的太子,他此刻心痛并不只来自于失子,还有对帝王天命的惶惑!

      永琏已死,他不知何年才能再盼来有资格继承江山的嫡子。

      可这些想法,他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他唯有紧紧揽住琅嬅,低低道:“我们的永琏没了,都是朕不好,都是因为朕对他寄予厚望,老天不佑,才夺走了我们的永琏。”

      皇后哭得几乎没了气息,她哀哀伏在永琏身侧,仿佛此生的欢喜都随着永琏一同离去了。

      乾隆二年,四月十二日巳时,二阿哥永琏卒,年九岁。帝后痛失爱子,伤心欲绝,追封为皇太子,谥曰端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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