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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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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大夫!我弟弟不发摆子[注二]了!劳烦您去帮忙看看,他这是不是算好了”门口扒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了染上疟疾的弟弟,她已经来来回回往方宅跑了好几次了。
墨歧缈同席拟澜相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快要冒出来的希望。
如果这个孩子被治愈,那么就证明之前尝试过的方子是正确的,可以在江南疫区进行推广,他们能救更多的人。
“走,带我们去瞧瞧。”墨歧缈挎着篮子,席拟澜背上药篓,一起跨出门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
一个瘦小的男童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他面上的苍白还未褪去,但是一副精神头很足的样子。
“阿幺!”少女呵斥他一声,“说了多少次不要往地上坐! 怎么就是不会听话呢”
那孩子唰地就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席拟澜看了笑起来,“你叫做阿幺是么?长得真俊,再过上四五年,这镇子上的小丫头片子指不定见着你都要红脸。”
名唤阿幺的男孩儿腼腆地笑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席拟澜看他羞赧,心中一动,掏出两块儿枫糖放到那男孩儿手里去,“你阿姊也是担心你,多听听她的话”
阿幺接过去,便点点头,“好。”
女孩儿却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训道,“幺儿不懂礼,还不快跟席先生说谢谢!”
“谢谢先生。”他又腼腆地笑。
席拟澜看他捏着那两块儿枫糖笑得天真无邪,不由得想起了唐皋。
他也给人塞过两块儿枫糖,可是那人却并不领情,甚至对他冷眼相待,不过,说起来么……好像他对谁都是这样子。
想着,耳畔响起了师姐的声音。
“不用这么跟他客气,他是就看幺儿可爱想逗你玩儿。”墨歧缈的声音像缠着阳光的暖风,拂得人心头发痒,她弯着眼睛同那个男童道,“阿幺,我们到里头去好吗?让墨姐姐帮你瞧瞧,你是不是好些了?”
阿幺点点头。
少女向墨歧缈道谢,“那就劳烦墨大夫了。”
墨歧缈笑了笑摆摆手。。
席拟澜站在院子里,没有随他们进屋。他深吸了一口气仰了仰头,天已经不是他刚到时,阴雨连绵的样子了——湛蓝的颜色很漂亮,清澈透明。
或许真的能成。
江南的大疫……有救了 !
阿幺真的痊愈了。
他们急急地赶到其他服用了相同药方的病人家里去,少女留他们吃饭也没有留成。彻查一番后席拟澜同墨歧缈终于确定了截疟的药方,两人大喜过望,连日奔波劳累终于有了结果!
回到方宅,席拟澜把师姐送回去休息,自己去找了杨洲。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注一]方子交了杨洲的手上,席拟澜感觉肩上一松,整个人轻快了不少,“你拿着这个去就可以交差了。”
杨洲看着也送了一口气,他同席拟澜道谢,“近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我们都是大夫,能救命比什么都重要。”席拟澜眯着眼对他笑,“小洲,之后,这事儿估计用不上我了,明日我要启程去长安城,就这么告诉你一声。”
柳释突然从帐子后面钻出来,“骨生香有头绪了?我听绪安说他找人带你去查。他们那个队之前好像也一直都在查这个,前些日子听说了糯糯的事儿,绪安逼人查这个查得可凶了。”
“你在啊”席拟澜说着的明明是问句,却一脸了然的样子,“是,他遣他的副手李暮雪[注二]跟我去长安走一遭。”
“万事小心。”
“好。”
辞别几人后,席拟澜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
路途遥远,好在有人作陪,李暮雪也不是像唐皋那样的闷葫芦,他们一路上东扯西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先生此前可曾到过长安”李暮雪骑了匹黑色的骏马走在前头。
“我到过一次,不过是很多年以前了。”席拟澜则是骑了一匹通体雪白,四蹄乌黑的马儿。
这匹马是李绪安的,借来给他使。
“哈哈哈,其实长安城里头,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模样。先生无需担心,我在长安有一位故人,咱们到那儿他会过来同我们接洽。”李暮雪回过头来,他说起那位故人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好,有劳了,小兄弟。”
“先生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是卑职的本分。”
两人紧走慢走,三天半左右的时间赶到了长安。到的时候,李暮雪所说的那位“故人”,正站在城门之下等着他们。
“暮雪,怎么这么久才到”那人出口是玉石落盘一般清脆的声音,煞是好听。他一身华贵的衣袍,腰间悬着一枚玉佩,谈吐间隐隐露出些君子如风的气度来。
李暮雪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这是席先拟澜席先生,先生不常御马,我没敢带着先生疾驰。”
那人把席拟澜上下打量一番,同他抱拳道,“在下西湖藏剑叶天光,先生妙手回春鬼见愁,久仰了。”
席拟澜一听怎么还是这个名号,心里嘀咕几句,面上却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不敢当,不敢当,近日便要叨扰叶公子了。”
“哈哈,说不上叨扰,先生请随我来。”叶天光把李暮雪手里的缰绳接过来一牵,前头带路了。
路上叶李二人有说有笑,俨然一副交心甚久的模样,虽然不曾怠慢过席拟澜,但他还是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多余。
自己是不是打扰人家老相好交流感情了……席拟澜很愁,愁得发慌。
好在客栈不远,这种令席拟澜浑身难受的尴尬局面马上就结束了。
两人把席拟澜安排妥当就没影了,说是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再接他去西城里头查骨生香。
席拟澜对这两人眼里久别重逢的喜悦见怪不怪了,他便自己叫了一大桶热水,三下五除二脱完衣服跳进去。
好久没这么舒服地泡过澡了。
真不容易!
他坐在大大的木桶里,氤氲的热气缓缓飘上来,像是纷乱的思绪,也像事情的真相,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忽然想起唐皋来。
那个人躺在华山的大雪里,明明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却还能端起千机弩来同他叫板,这究竟是坚韧还是倔强。
他想起为那人擦拭身体时看到的伤痕累累的躯体,他当时没忍心问,心里头却是好奇的——这人究竟是多少次濒死又是多少次死里逃生
他想起大雪里帮唐皋拔箭的时候,问疼不疼,那人深渊一样的眼睛里露出的一点惊讶。
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
想着想着,席拟澜就靠在木桶边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木桶里的水早都凉了。他的心里一阵后怕,还好没把自个儿淹死在桶里。
他坐在床沿上,轻轻擦拭头发,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窗台上的那只机关小猪。
这么快?他才刚住下半天不到。席拟澜显然小瞧了唐家堡的情报网。
他把窗户打开,放它进来。
小猪这次带来的信有些奇怪,好像没写完,也好像写到一半睡着了。
“席先生,我曾经,也有过一位阿姊……”后面的字迹便涂抹成一团模糊不清。
席拟澜端着纸想了很久,这人到底在干什么,写这么一句是个什么意思?要夸她姐好看吗?
【continue】
借藏策藏记(我心上住着一座长安城)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借《我心上住着一座长安城》,愿天下所有策藏都能天长地久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