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上下天灯

57、第五十七章

　　谁也没有想到冯刻会亲自带人来行刑，等南剑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制止冯刻行刑，必然会让他起疑，可若是不制止，青妙的命又该如何？难不成真让她被活活的打死吗？

　　就在南剑左右为难的时候，青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偷偷塞给南剑。

　　“南将军不必再为我奔波，青妙早就料到这一切，该来的总会来。我不能连累你和南歌，所以……将军，放手吧。”

　　一句放手，竟让南剑抬不起头来，他不敢抬头看青妙是如何被打，不忍看周围人嘲讽的目光，更不忍听那板子打在屁股上面的痛彻入骨的声音。

　　南剑死命的捏紧了拳头，直到指甲刺破掌心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

　　“这是青妙让我给你的信。”

　　南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下一刻就出手将刚刚的那些恶人斩于剑下。

　　信上粘了血迹，模糊了一片，不知是南剑还是青妙的，亦或是两人都有。

　　南歌拼命忍住自己颤微的手，接住了南剑递过来的信。

　　“南歌，青妙本就是一个风雪场中的普通人，虽性情旁人不同，但终归地位低下。不愿入红尘却终为红尘所牵，家道中落，亲人惨死，青妙亦很亦怨。可终究世事难为，青妙无可奈何，为红尘所累。万幸红尘中遇到了你，南歌之鼓励、帮助，青妙不敢忘，也不愿忘。可惜今生姐妹情分短浅，但愿来世能报答南歌的一点情意。人已走，尘世人莫念。青妙绝笔。”

　　一封信下来，南歌心中五味杂粮，即心疼青妙的懂事，看穿人间一切。又恨天命的不公，让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承受这一切。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却被逼而死。

　　南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所有的怨恨，不甘，委屈通通压下。

　　“青妙，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现在想来，也许皇上根本就没打算让青妙活，或者说青妙是死是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结果。以冯刻对青妙恨意，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想必青妙也知道自己逃不过，所以才提前写了这封信。”南剑感慨的道。

　　“不管事实如何，不该放过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南歌面露狠色，冷着脸走进牢房，亲自将青妙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身体抱了出来。

　　大雪纷飞，南歌抱着人走了一路，滴滴血迹滴在白雪之上，如同盛开在白雪里的红梅，格外耀眼夺目。

　　南歌将青妙葬在了城外的一片桃林里，白雪落在高高的坟冢上，凄婉悲凉。

　　“青妙，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自作主张将你葬于此地，还请你见谅。”

　　南歌记得第一次见青妙她就抱着琵琶坐在怡香院中央，边弹边唱，琵琶声脆，唱的也是一绝。那是的她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后来见她也是如此，明明一副明艳动人的容貌，独独那眼睛里没有一点喜意。

　　那时南歌就在想要是青妙没有那么多心事，能多笑笑，一定像极了着春日里开的桃花，喜气迎人，生机勃勃。让人一看见就感受到阵阵的暖意。

　　愿你在这桃花林中，找到正真的自己，不再为尘世所累。

　　“青妙，她会找到自己想要的。”南剑看着眼前的墓碑，不由想起天牢里温婉可人的青妙。一个人要苦到什么程度，才能事事为他人着想，将自己排到最后。

　　“哥，我们生在权利之中，终究逃不开权利二字。”

　　“谁说不是。”

　　冬去春来。积雪慢慢消融，露出了楚都城本来的样子，一派庄严肃穆。

　　南歌手里握着刚摘下来的桃花苞，轻轻的往里哈气，不过一会儿花苞便全部放开了。

　　“看来冬天是真的过了。”

　　旁边几个婢女小声的议论道。

　　“可不是，在过几日小姐便要嫁给大皇子了。这大皇子可不是一般人物，又是皇上亲自主婚，可见皇上对大皇子有多器重。”

　　“那是，我们小姐长的也不差。配大皇子刚好，说不一定还能成楚国皇后，母仪天下。”

　　“说什么呢？！”南自走近就听到婢女们在那里议论，厉声呵道，“是手上的事太少了，让你们如此清闲，有功夫在这里搬弄是非？”

　　“丞相饶命，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婢女见到南自一脸怒意，急忙跪到地上，满是颤栗。

　　“滚下去，要是在让本丞相听到这样的言论，你们就滚出相府。”

　　“是，是，是……”婢女们听南自如此说，如释重负，急忙起身退了下去。

　　“这些下人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什么都敢说，还敢编排主子。歌儿，你也不管一管。”

　　南自略带气愤的坐在石凳之上，打算和南歌长谈的模样。

　　“她们说的也不错，萧云近日确实很得皇上的喜爱，如今整个皇宫里又只有他一个皇子。帝位不过迟早的事，女儿又是丞相之女，相比皇后为萧云挑的那个无名无分的正妃，离皇后的位置确实近了不少。”

　　南歌不动声色的说道，此时的她没了刚从宣城回来的那股江湖浪荡劲，相反，多了不少皇宫里面的算计还有阴谋劲。整个人阴沉沉的，就是暗夜里生长的植物，你不知道它怎么长的你也不知道它下一刻会做什么。南自既是心痛，又是无奈。

　　为了争权夺利，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可避免的被侵蚀，改变。

　　“歌儿，你可悔了，若是此时一切都还有机会。”

　　南歌目光一抬，看着眼前满目愁容的老者，心里泛起点点心酸。

　　“爹，你后悔生下我吗？”

　　后悔让大夫保小，后悔死的是娘而不是我。假若没有我，哥也许就不用从小离开楚都，不用跟我到偏僻的宣城去拜师学艺。在楚都，有爹有娘他会过的很开心。爹你也不用每日对着娘的画像叹气，悼念亡人。

　　一切的一切，都会改变。

　　南歌看着南自的眼睛，不愿错过里面的一思一动，等待着久违的答案。

　　她可以接受所有回答，所有的审判。

　　良久。

　　久到南歌都要将目光收回来说，没事，爹，我都知道了。南自才缓缓开了口。

　　仿佛酝酿了无数遍，一下子说出口，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为父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照顾好你们，更愧对你九泉之下的娘亲。”

　　一句话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深的歉意，更是对死去妻子的忏悔。

　　“作为丈夫，我虽为一国丞相，却从来没有当好这个丈夫的角色。虽与你娘心心相惜，却始终是聚少离多，以至于她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眼，让她一人独走那冰冷的黄泉路。作为父亲，我更是愧对你们兄妹，我放不下亡妻，将自己的错转嫁到你的身上。从小到大，抱你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还想掐死你。”

　　南自多年来时常做一个噩梦，他梦到那一日他没有放手，手一直用力，用力。想要将带走妻子的恶魔掐死，最后当他终于将恶魔掐死时，那人却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样子，小女孩有妻子的眼睛，自己的鼻子，还有爱笑的嘴。她嘴边带着鲜红色的血迹，躺在冰冷的地上，笑着喊他“爹，爹……”
　　一声一声，声嘶力竭的。

　　南自不敢回应，亦不敢看地上的人，不敢承认是自己亲手杀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他的女儿。

　　待到一觉醒来，南自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的南自不禁庆幸这是一个梦，南歌还活着，被她送走了，跟她哥一起在宣城学艺。梦里的一切根本就是假的，只是他的幻象。

　　嘴角扬起，不由地大笑两声。

　　时间一长，南自都不曾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夺走妻子命的女儿，多了些关心，以及父女之间的情意。

　　可这楚都的水越来越浑，皇上对于他的忌惮也越发的加重，南自不敢赌，也不能赌，干脆让两人留在宣城也好过同他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可为父的心总是肉长的，又能对自己的女儿恨到几时？就算是为了你娘的遗愿，为父又怎么会后悔？”

　　南自伸手摸了摸南歌的头发，眼里有无限的宠溺和悲凉，一下又一下，而后又依依不舍的放下。

　　“倘若你……不愿意原谅为父，为父也不怪你，毕竟是为父愧对父亲二字。”

　　带着无限的遗憾，南自慢慢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只是，这终归是你的幸福，为父不想它跟楚都城里所谓的幸福混在一起，这样不是你想要的，也不会是你娘想要看到的。”

　　南自说完，刚打算要走，却被南歌突然从身后抱住了。

　　“爹。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用自欺欺人的喊你爹了吗？”南歌哽咽，这一刻是她这数十年来不曾想过的，爹终于原谅她，不在恨她。

　　她可以像哥一样正常的喊他一声爹，不用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南歌那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当然……可以。”南自转过身，将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从你第一次从宣城回来，我喊你歌儿的时候，就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

　　“啊！”南歌抬头，眼角还带着没干的泪水，一脸不开心的看着南自。“那么早？！那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南自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什么也没说的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想你自己顿悟了。”

　　留在宣城远离他这个父亲，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回到楚都没什么好结果。南自想说，可到了嘴边还是换了一句。

　　“自己顿悟，爹，你女儿我是要有多高的智商才能猜透当朝丞相的心思？那这样，我岂不是能去当皇帝了？”南歌调笑道。

　　“皇帝？哈，哈，哈……”南自大笑，“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

　　“那是。”南歌嘟了嘟嘴，故作深沉的道，“有爹这个丞相在，谁敢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