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上下天灯

35、第三十五章

　　“你怎么在这里？”

　　萧北转身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方轻，面上不见丝毫变化，语气却隐隐有些斥责。

　　此时的萧北哪里有平日痴傻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在正常的人。眼里泛着与往日不同的光芒，深邃悠长，一眼看不到的底。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方轻一身白衣，缓缓走近萧北，“还是不能在这里看到你因为南歌生气的模样？”

　　“我没有。”萧北简短的一句，将所有情绪掩藏了起来，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萧北。你忘记了我们的目标了吗？”方轻道，“忘记了我们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北不想同方轻废话，单刀直入的问。

　　“我想说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这次你为了那南歌做了多少？下次你又打算做多少？我们的计划难道要因为那南歌一次又一次的耽搁下去吗？”方轻说这话的时候，打破了她一贯温和的模样，字字珠玑，步步紧逼。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回头已是不可能，更何况身上的血海深仇容不得她和萧北有半刻的放松。

　　“这事你不用管。”

　　“不用我管？”方轻听这话，压抑多时的情绪不可控制的全部涌了上来，撞的她头晕目眩。“好个不用我管？！萧北，你难道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他们又是如何欺负你的了吗？你难道忘了那个为了让你活着，生生将肉割下来，惨死在寒冬腊月里的女人了吗？！”

　　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下了方轻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将他拖入了做了无数遍的噩梦里，他大哭，大喊，想要找人来救怀里的女人。

　　可是最后谁都没有来，他只能看着，感受着他娘的尸体慢慢的变冷，变臭，生了虫，长了蛆。而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每日爬过去吃一口上面的肉，然后又爬回来，日复一日……

　　等方轻说完，萧北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冷汗很快浸湿了里衫。

　　“对不起。萧北，我……”

　　方轻看到萧北略显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明明最不愿意想起那件事，自己还说出来刺激他。

　　“没事。”萧北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

　　“不要说了。”萧北有些站不住，撑着最后一口气坐到椅子上，“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方轻听萧北略显疲惫的语气，也不忍在烦他，干脆长话短说，“这次我们设计了萧明和萧云，让他们狗咬狗，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萧明没有彻底倒台，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而且这次我们参与的太明显，两人肯定会怀疑有第三个人在参与此事，发现我们不过是迟早的事。”

　　从赈灾开始，萧北就布了这样一个局。赌的就是萧明会借这样一次机会彻底除了萧云这样一块绊脚石，而结果确实如他们所料，萧明出手，使计陷害萧云。皇上震怒之下，将萧云关进大理寺不准任何人去探望。

　　萧北去看萧云，不只是为了博取萧云的好感，还让南歌和萧云帮他做了最好的见证，出事当天他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无论有什么事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萧云不甘心就这样被萧明扳倒，兵行险招，找了数个武功高强的人夜闯大理寺，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戏。

　　萧北干脆顺水推舟，将萧明藏在城外的金子分成两部分，让人分别放到了萧云和萧明的府邸，后又引导着南剑去追查。以父皇的疑心，不用他多做什么，他自己就可以推测出萧云和萧明两人相互陷害不成，从而狗咬狗的事。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冯刻，父皇很是信任的忠臣，竟然变成了太子的人。本来萧云的棋走的很精妙，让人去将那些大臣的家眷救出来，指认萧明的阴谋。不想冯刻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派人就要去杀人灭口，刚好幽兰阁也得到消息，两对人马在城外大战。

　　冯刻派的是昆仑派的人，武功路数都不可小觑，萧北他们虽然勉强赢了，夺回了几个家眷，但不少人都受了伤。萧北肩膀处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

　　本来是一举推翻萧明太子之位的绝好机会，只要有人指认这一切都是太子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兄弟。以楚皇的性格，萧明的太子之位绝对保存住。

　　太子被废，所有的势力重新洗牌，离他们的目标就更近一步。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萧北在最后的关头竟然改了口，让人去指正萧云，是他做的这些事。

　　方轻不解，他们努力了这么多，难道就不能一击即中？偏要绕那弯路，要知道这可能是扳倒萧明的唯一机会。此次不成，死的就会是他们。

　　那天她质问了他，萧北沉默了许久，脸上略显疲惫。最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能害她。”

　　方轻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南歌。她杀父仇人南自的女儿，她此生最恨的一家人。萧北竟然喜欢上了她杀父仇人的女儿，方轻不能忍，可偏偏又不得不忍。

　　如果萧明出事，那他刺杀的事也是真的，谁也没有证据证明南歌和他们不是一伙的，那她和刺客也就撇不来关系。以楚皇的性格，萧明是他的孩子可以放过，其他人就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南歌注定难逃一死。

　　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萧云和萧明相互算计，这样楚皇只会恨他两个儿子不成器，处理事情不会太绝情。

　　他那样一个绝情的人，同她一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有一天竟然也会为了女人，放弃原本的一切。

　　恨意在方轻的心里悄悄的深长，而嫉妒却早已遍布她的内心，枝蔓摇曳，难以根除。

　　“这事你不用担心。”萧北抬手边揉着眉头边道，“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总还有时间，有时间就有机会。多年的苦心经营总不可能让它白白流掉。”

　　“既然你早有打算，那我就不多言了。好好养伤，我先走了。”方轻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帮我带句话给何莫，让他好好养伤，静待时机。”

　　“好。”

　　方轻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周围没人，无比熟练的拐进旁边的竹林里，不见了身影。

　　这竹林里有一个秘道，可直通幽兰阁，这也是当初他为何要买这座宅子的原因。

　　萧北看着人消失，不由摸索一下手指，随后无比自然得变成了那个痴傻的四皇子。心无大志，又傻又笨。

　　“来人，我饿了。”萧北打开门大声的吼道。

　　小厮这才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王爷，怎么了？”

　　“我饿了。你快去弄点吃的。”

　　小厮抬头，见萧北嘴馋流出的口水，恶心的紧，将刚才那个大胆的假设推翻了。

　　这怎么可能是装的？那个皇子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大概是他魔愣了才会以为他是装的。

　　“好，王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拿吃的来。”

　　萧北看人走远了，不由的勾唇笑笑，什么时候，他才不让人这样看他？

　　傻子，这个身份他还要背负多久？

　　东宫。

　　萧明爬在床上，任七十七给他上药。

　　“嘶……你轻点……”萧北被打了五十大板，感觉这屁股都不是他的了，叫个人上药，这人下手还不知轻重。

　　“是，殿下。”

　　七十七小心将药涂在上面，生怕自己下手重了。

　　“七十七？你是七十七？”萧明爬在床上若有所思的问。

　　“回殿下，正是七十七。”

　　“你知道前面的七十六个是怎么死的吗？”

　　七十七捏着的药膏的手不由的一抖，险些掉在地上。“……不知道。”

　　萧明轻笑了下，“他们啊，都是话太多了。我最烦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因为你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做好自己的事，我也不喜欢经常看见陌生人。”

　　七十七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继续给萧明上药。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皇上将原本殿下和大皇子的权力都收了回去，分发给朝臣了。不过……”七十七沉默了一会，“南丞相有一个公子叫南剑，皇上给了他一个上将军的位置，并将一部分楚都一部分的兵力给了他，让他守卫都城。”

　　“是他？”萧明疑惑。

　　“殿下认识？”七十七道。

　　“不算认识，不过是见过几次，此人确实有些胆色。”

　　萧明想起上次和南剑下的那盘棋，进退有度，懂的审时度势。如此有勇有谋之人，不为他所有，真是有点可惜。

　　“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南歌姑娘的，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南歌姑娘被皇上指给大皇子当侧王妃了。”

　　萧明脑中一炸，翻身起床，险些从床上掉下来。“你说什么？！”

　　七十七急忙跪在地上，“昨天才下的圣旨，说是南歌姑娘喜欢大皇子，这才冒着死罪去大理寺探望大皇子。皇上十分的感动，便给二人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