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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有解和无解 ...

  •   正值中午,太阳直射大地,金茂商业街的柏油路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车水马龙中有两个身影逼近,男的挺拔威严,女的高挑冷酷,各自提着一只行李箱,气势恢宏。
      转过几个马路两人来到泰城路,与仁和小区截然不同,这里经济繁荣、人口密集,道路也四通八达,酒店公寓异常之多。
      任黎沣站在路边观察了一下几栋高楼的视角和方位,心中有所计量迅速做出决定,抬脚朝一个叫德馨公寓的店面走去,音箫不发表任何意见跟在身后,有任黎沣在的地方,她通常是不用启动大脑的。
      进了德馨公寓前厅,任黎沣简明扼要的向前台表明他们需要几楼哪个方向的房间,正在涂指甲油的老板娘呆滞了两分钟才慢慢吞吞的说有,任黎沣回绝了对方说要带他们上去看看的想法,干脆利落的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两人穿过大门走到公寓小区,剩老板娘一人在风中凌乱。
      德馨公寓是一个封闭的小院,里面有四幢单元楼,每幢楼都有5层,院子里有很多花坛绿植,还有几个中国风的凉亭。任黎沣和音箫走进2号楼乘电梯来到四楼,他们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侧,房门左边的拐角就是安全通道。
      任黎沣拿着老板娘给的钥匙开门,只见房间宽敞、光亮宜人,基本家具一应俱全,摆设也挺讲究;黑白格调的装潢,简单但很精致,比仁和小区的房子不止上升了一个档次,虽然依旧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但整体面积都大了很多,而且客厅侧面有一个阳台,阳台的落地窗开着,乳白色的布帘规整到两边,只有靠窗的一角被风轻轻托起、在空中摇曳。
      任黎沣照例进到各个房间察看了一下,音箫径直走到阳台,这的视野真不错,城市光景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阡陌交错的公路,甚至能看到城市远处交接的海岸,双手倚在栏杆上,深吸了一口“高海拔”的新鲜空气,缕缕清风拂过她的脸颊,感受到暖暖的阳光在血液里游走,似乎一些胡思乱想的烦恼和因搬家而产生的抵触慢慢散去,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
      “我喜欢这个阳台。”
      看任黎沣检查完房间出来,音箫评价到。
      “嗯,还不错。”任黎沣却是看着客厅淡淡点头道。
      “我们这算不算是入住了豪宅?”
      任黎沣听闻无语的瞥了她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也算豪宅?”
      “是是,哪有大少爷你见的世面多呀!大少爷过来看看吧,这儿的风景还不错呢。”
      任黎沣头也没回:“你自己欣赏吧。”
      “真是不解风情。”
      音箫内心被封冻已久的文艺气息忽然萌动,转身靠在栏杆上享受时光在指尖飞舞。
      “风情我是不会解,我只要保证外面的人解不开里面的锁就行。”
      音箫白了一眼捣鼓门锁的人:“哎你说,林之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是放弃了吗?”
      早上去组织报道,大陈告诉他们林之辉已经从无锡回来了。
      “放弃是不可能的,我估计他是想引蛇出洞,夏佐办事严谨,林之辉在无锡无论如何查不到沈少的踪迹,只好假装先回上海让对方放松警惕自己出洞。”
      音箫幡然醒悟,亮晶晶的眼神望向任黎沣,崇拜和夸奖已是陈词滥调,只得垂手顿足说了一句:“你太神了!”
      任黎沣眉脚轻挑,做出一副“这没什么只是你自己笨”的表情。
      想到林之辉就会想到他们在无锡执行的任务,想到那个任务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批毒品,音箫眼睑里的光芒慢慢收敛,留下一层薄薄的灰,这些天自己和任黎沣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她也逼自己不去想,就像任黎沣说的当做完成了一个普通的任务,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在她心里算是烙了一个印记了,虽然不痛不痒,但是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膈应,有些事已经存在了,就没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任黎沣奇怪刚刚聒噪的人怎么突然安静了,回头发现音箫垂头看着地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那批——货——”音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苦恼地抠抠头皮,“让我想起了鸦片战争。”
      别怪音箫见识短浅,但她深知那些东西不管是被谁拿到手,一旦大面积流入市场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一想到历史的那些描述,音箫就觉得如鲠在喉。
      任黎沣虽然对音箫出其不意的“引经据典”感到有些滑稽,但本着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就没有嘲笑她,其实刚开始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毕竟从小优质的生活和良好的教育使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毒品,那种只出现过在外国报刊的禁忌居然会活生生呈现在自己眼前,而且严重的是,似乎自己冥冥之中对毒品流入上海起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才思敏捷的任黎沣很快联想到两人第一次任务拿到的那个神秘箱子,沈伯成特别交代不许打开的秘密——现在想来,只怕那个时候他们两就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波了。
      看着暗自苦恼的许音箫,任黎沣心想他的承受能力还是大的多。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很多事情超过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们无法阻挡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而且你记住,我们只是听从组织安排的棋子,即使我们两个没有参与这件事,也会有别的棋子来完成这盘局,事情依旧会发生。”
      音箫立刻抬头,望向任黎沣的眼神里带着无比的感激和欣慰。
      任黎沣居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是啊,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任黎沣能明白,她介意的不止是自己无能为力,而更多是害怕自己成了这场风波漩涡的引导者,害怕事情发生以后后自己会成为千古罪人。也就只有任黎沣能明白身为杀手的自己,在心底坚持着什么样不可触犯的原则,这叫她怎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音箫的烦忧却未尽散去,转念之间她又想起了早上自己回到西兰镇取证的事,以及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她父母的死亡。
      上海远郊西兰镇东巷,这一次来,是为了追查当年火灾事故中那些令人疑惑的点,有种莫名强烈的欲望要弄清楚事故的细节,或许会发现什么别的隐匿或真相,也算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
      刚踏进西兰镇派出所的大门,8年前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心冷、孤独、绝望、痛苦……关于自己的经历音箫从来铭记于心,那时候太弱小,心灵遭受的创伤她花了好几年才恢复过来,原以为心底那片禁湖已经风平浪静,没想到再次忆起时依然狂澜。
      定了定思绪,音箫才继续走进去,办公厅里一片肃静,只有几个低头工作的警察,一个女警察听到动静抬头瞥了音箫一眼,问她有什么事。
      出于本能的紧张,音箫表明自己的来意,将从舅舅家带来的那份通知书递给对方,希望可以察看当时的档案。
      女警察翻了一下那份盖有印章的文件,询问道:“8年前的事,为什么现在要翻看?”
      “现在查看记录还在法定允许的期限内吧,我是受害者的直系亲属,应该有查看档案记录的资格。”
      女警察似乎有些讶异音箫的回答,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将手中的文件合上说道:“8年前的档案比较难找,你先坐着等一下。”
      音箫松一口气,微微笑:“谢谢。”
      看来档案确实难找,音箫坐在沙发上因急切和紧张接连倒了两杯茶喝了,正要倒第三杯茶的时候,女警察终于出来了,音箫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半个小时,还不算太久。
      女警察边走边拍着文件夹上的灰尘,走到音箫面前递给她。
      音箫忙接过翻了前两页:“就是这个,谢谢。”
      那女警察40岁左右的样子,见音箫客气礼貌倒挺有眼缘,客气的说道:“档案不可以带出警局,你就在这看吧,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音箫一时五味陈杂,只点头回以淡淡的微笑。
      如果这个善良的警察知道她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职业杀手,会不会立刻将她抓起来绳之以法呢,音箫在心里苦笑。
      音箫翻开文件夹,非常好,因为是同一个案件,所以她父母以及陈东元夫妻的资料是整理在一起的,这就省了很多事儿了;音箫甚至看到了自己当时录的口供以及右下角自己小小的指纹。
      静下心来一页一页翻看,手指对照着不肯错过任何细节,越往后看越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现场确实是五楼三人、四楼一人,也就是说爸爸当时是在陈伯家;奇怪的是档案记录着消防员到五楼抢救时,是在客厅发现一名女性,卧室发现两名男性,均是昏迷状态;更奇怪的是,档案中强调了一个被他们忽视的问题,消防员进行五楼抢救时,受灾房屋的大门是紧闭的!是消防员破门而入!
      音箫震惊的发现了这个关键,当时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怎么可能呢,这么明显的漏洞居然被他们忽视了8年!
      西兰镇是民风淳朴的小地方,甚少出现偷抢拐骗之事,乡里邻居都知根知底,所以各院各户习惯大门敞开,即使独自在家睡午觉也没有锁门的道理。先不论爸爸为何会上楼,就算是谈公事吧,下午吃饭的时段,主妇在家中做饭,有客与家主商谈,这种情况下,大门怎么会是紧闭的呢!
      事故发生的突然,自己和舅舅只关注了亲人的死亡通知和自家房屋的损毁报告,陈伯和王姨的通知自然不会交到他们手里,但他们夫妻下无子女,上有老人却不在近处,音箫也不清楚那边谁来操办的后事,重要的是这个关键点半分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要不是舅舅前几天发现而后自己来调查,是不是就要蒙在鼓里一辈子了?
      音箫花一个小时默记了一些重要的文字描述,将档案交还给那位女警察后走出大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音箫感觉顶着一盆水不知道何时就会倾盆而下,她一边质疑着这些发生在陈伯家的奇怪事件到底和自己父母有没有关系,一边又否定自己平凡的父母会牵扯到任何阴谋仇怨。只是一点,既然被她发现了这些案情疑点,就不能放任不管。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慢慢成形,音箫握了握拳沿着记忆中的路朝大院走去。
      她把目光迅速锁定在一家包子店铺,具体来说,是锁定在那位故人李婶身上。此时过了饭点铺前几乎没有客人,李婶一边干着活一边和自家男人聊闲话,音箫径直走到她面前。
      “您好——”
      李婶习惯性的招呼道:“姑娘买包子吗?现在只剩猪肉大葱了,要几个?”
      “李婶,您还记得我吗?”
      李婶诧异的看着音箫,以为是哪个来买过包子的回头客,奈何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影响:“你是?”
      音箫看了眼同样被吸引过来目光的李婶丈夫,对他微微一笑:“金大伯,您也不认识我了?”
      金伯盯着音箫的笑脸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哪号人物,紧着眉头不说话。
      “李婶金大伯,好久不见了,我是许音箫。”
      “许音箫,音箫,啊,你是音箫,你是许家盛的女儿音箫!”
      李婶反应过来大声叫道,金伯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音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大伯可认不出你了!”
      “快进来让大婶看看!”
      李婶兴高采烈的将音箫拉进屋来,越看越肯定这的确是她认识的那个小音箫。
      音箫叹口气说:“我离开上海很多年最近才回来,一直想回来看看,今天终于得了空,果然大家都不记得我了。”
      “音箫变成大姑娘了,我和你大伯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来。”李婶倒了杯茶给音箫又回头和金伯感慨道,“老金你看,音箫丫头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变成一个大美女了!”
      金伯点头道:“是啊,变成大美女了。”
      李婶突然望着音箫出神道:“倒是越长越像凤萍了。”
      音箫神色一顿,金伯赶紧打眼色给李婶,李婶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笑嘻嘻转移话题:“音箫喝口茶吧,这茶一点都不苦的。”
      音箫干笑一声,其实提到妈妈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多么禁忌的事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可以坦诚面对。
      “对了音箫,当年听老徐说你在孤儿院突然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替你着急死了。”
      金伯一句话问到重点,李婶在一旁猛地点头附和。
      音箫又开始头疼,完了,难道每见到一个故人都得把她的经历重复讲述一遍?都得再撒一遍慌?
      “这事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就是我在孤儿院玩游戏时躲进货车里被意外带到了无锡,后来经过一番曲折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了,今年得了空才特意回来上海。”
      两人又是免不了一番感叹,李婶问道:“你找到你舅舅了吗?他们已经搬家了!”
      显然李婶并没有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见过音箫并亲口跟她说徐启桐一家新地址的事了。
      音箫一愣,脑筋转的飞快:“哦,我已经找到舅舅他们了,也就是前两天的事。”见李婶还要开口寻问,音箫立马又开口,“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调查的。”
      李婶果然被引开了注意:“什么事?是跟你父母有关吗?”
      金伯听到这话伸手拐了拐李婶胳膊,眼神责怪她又提到不该提的话,李婶瘪瘪嘴。
      音箫摆手笑道:“没事金大伯,李婶问的没错,我的确是为了我父母的事来的。”
      这话一出对面两人目瞪口呆,李婶睁大了眼睛:“你父母……”都死了8年了,还有什么事要调查的?她这次终于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音箫知道外人应该会很难理解她现在的行为,会觉得她的想法匪夷所思,所以她暂时不打算告知别人她的猜疑。
      “是这样,关于那场火灾我印象一直很模糊,当时等我到达现场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五楼房顶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具体过程和细节,想知道我父母还有陈伯王姨为何一个也没逃出来。”
      李婶和金伯表情也凝重起来,李婶沉默了几分钟,才慢慢回忆到:
      “我记得那时听见人喊着火,就赶紧出门去看,第一眼就看到你家门窗烧着熊熊大火,整个屋子都是一片红光,黑色的浓烟不停冒上来,陈书记家也往外冒着浓烟,倒是没有你家的火势大,那时整栋楼的人都往下跑,还有四楼东西屋几家拿着水管水桶出来灭火的,但是火越来越大,还夹杂一些大大小小的爆炸声,那些水根本不管用;两层楼烧透了,连顶上的天都映红了……”
      “李婶,您好好回忆一下,五楼燃火时大门是不是关着的?”
      李婶陡然睁大了眼睛:“对对对,陈书记的门是关着的,烟都从大门顶上撑开的玻璃窗窜出来。”
      果然如此,李婶还沉浸在回忆中,金伯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音箫,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大伯你也发现了吧,做饭的时间陈伯家的门怎么会是关上的呢?就算是关上的,里面的人逃生也应该第一时间把门打开呀!”
      金伯神色凝重的看了音箫一眼,细细思考着她的话,陷入了沉默 。
      “任黎沣,你说一个房子从一楼到二楼全部烧起来要多长时间?”
      正在进行把小金鱼转移到鱼缸工作的任黎沣顿了顿手,望向靠在阳台门边失神的的音箫。
      “两小时左右。”他继续摆弄着鱼缸底的细砂和石头。
      音箫抬眼看他:“更短呢?”
      “浇上油再点火的话一个半小时。”
      “更短呢?”
      “全木质房屋的话四五十分钟,否则没有更短了。”
      音箫哀叹一声:“至少也有一个小时啊,又不是半夜睡觉,这时间足够人发现火势并从现场逃出来了啊!”
      “任黎沣……”
      被点名的人无奈抬起头看她,却见刚还在阳台的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睁着大眼睛问他:“你说什么情况下屋里着火了,里面的人不出来还把门锁上?”
      “你这是脑筋急转弯?”
      音箫一把拍在他肩上:“哎呀不是,我是认真的,你快想想!”
      任黎沣摸摸被音箫打的并不痛的肩臂,象征性思考了一下。
      “如果里面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话——”
      对面射来音箫箭一般锋利的眼神。
      “就是自杀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自杀。”音箫立马否定,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即使现在想到了也是全然否决。
      “如果屋外面有什么迫害性的人或事,使他们宁愿或者不得不呆在屋里呢?”
      “这也不可能,他们都是寻常老百姓,不像你平常对付的那些人。”
      任黎沣耸耸肩,将一盆清水倒进清洁好的鱼缸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任黎沣突然想到音箫曾说过她父母死于火灾,这才明白过来。
      “是有关你父母?有什么问题?”
      音箫看了他一眼,跑回房间拿出那些档案文件,又一股脑将自己在西兰镇查到的资料全数告知,任黎沣仔细地看了很久,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认真。
      “确实很奇怪,但是——”任黎沣思索了一下开口,“你确定是里面的人不想打开门?”
      沉默的音箫一个机灵:“什么意思?”
      “也许门是从外边锁上的呢?”
      任黎沣看了眼音箫,发现对方表情如临大敌。
      “这件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简单,我不了解来龙去脉,只是给你个建议,或许你可以往‘仇杀’方向去考虑。”
      音箫如同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头皮发麻,一股恐惧不安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可是就如同“自杀”一样是该全然否定的事,父母一生本本分分绝不可能招惹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至于陈伯,人缘口碑也一向很好,按理来说也不存在什么仇家暗杀,音箫心乱如麻,心跳一次比一次沉重。
      “对了,”任黎沣突然开口,“查案的事从长计议,眼下我要去接君宝放学,你没事的话,和我一起去。”
      刚从沉思中醒来的音箫吓一跳,这话题要不要跳脱的这么快。
      “什么,我?”
      任黎沣似乎有些不自在的说:“上次君宝就一直问,他好像还挺喜欢你,你去了他应该会高兴。”
      君宝喜欢她?这倒让音箫感到惊讶了,自己和那小子也没相处多久啊,唯一玩了一次陀螺还弄得两败俱伤,他居然挺喜欢自己!
      音箫瞥一眼任黎沣,寻思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瞬间将刚刚沉重的思绪抛之脑后,心里开始打着小算盘,那小子是不是告状了然后任黎沣要帮他出气来整治自己?可是不对,看任黎沣的眼神不像有什么嘲弄的含义;上次在电话里君宝还给自己道歉来着,道歉!莫不是任黎沣良心发现也为他发脾气来向自己道歉?也不对,这都过去多久了,他要道歉也不会等到这么晚。
      音箫心理大战投射的表情太过夸张,任黎沣就像看了一部默剧似的,刚才的不自在瞬间消失,伸过手去用力拍了一下音箫额头。
      “想什么呢?去还是不去?”
      音箫惊叫一声捂着脑门,下手真狠,肯定都红了!
      “那林雅仪——”
      “雅仪有事可能不会来。”
      “哦。”
      虽然她跟林雅仪没什么仇怨,但是并不怎么想看见她,没在的话更好,她也不用觉得尴尬。音箫正暗自盘算着,忽觉头顶一股掌风袭来,赶紧闪腰躲开,这才看清是任黎沣的第二个爆栗。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
      绿光小学门口,任黎沣和音箫看着一群小学生蜂拥而出,带着他们特有的童真,打着闹着、追着喊着,欢快的笑声一浪一浪荡漾开去。
      “君宝。”
      还在和同学们打闹的君宝转头看见了任黎沣忽然音箫,忙和小伙伴们挥手告别朝他们跑过来。
      “沣叔叔,音箫姐姐!”
      “你妈妈让我来接你放学。”任黎沣摸了摸君宝因跑步而飞扬起来的头发。
      “嗯我知道,妈妈早上和我说过了。音箫姐姐,你也来啦!”
      音箫挑一挑眉:“怎么,你不想看到我?”
      “没有没有,看到你我可高兴了!”
      音箫轻轻弹了一下君宝的小脑门:“臭小子。”
      君宝哈哈傻笑,音箫正想说话,忽瞥见一旁的任黎沣闪过一丝郁闷的表情,辗转一想不禁心里乐开了花,终于明白这好不容易的父子时光为什么非得拉上她了,任黎沣,你也有搞不定的人!
      音箫掩下心中窃喜,清清嗓子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啊?”
      万一被任黎沣发现了她的幸灾乐祸,他肯定会恼羞成怒的。
      任黎沣还没说话,君宝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球来,兴奋的看着音箫:“我们去踢足球吧,音箫姐姐。”
      这下任黎沣的脸色更深沉了,音箫察言观色,为了避免引火烧身赶紧给君宝使了个眼色,君宝终于人精了一回,知道最终决定权还在任黎沣手里,于是歪着头朝他祈求道:
      “沣叔叔,妈妈说可以在百姓乐园玩一会儿,她晚点也会过来的,可以吗?”
      任黎沣这才得到一点安慰,点头允许。
      “耶!”
      到了百姓乐园里的足球场,君宝扔了书包抱着球跑起来,一边不忘招呼正要一屁股坐下的音箫。
      “音箫姐姐,你来和我一起踢嘛,我一个人不好玩。”
      音箫垮脸,她今天是来当保姆的?她可不想陪一个小孩子玩球,正要开口拒绝,任黎沣一记眼神扫过来。
      “去吧。”
      音箫无辜的睁大眼睛:“我不陪他玩。”
      “你不陪他玩你来做什么?快去!”
      音箫眼睛睁得更大了,无语,是谁死皮耐脸拉她来的!
      “音箫姐姐来啊!”
      音箫生生把抗议的话咽回肚子,起身朝君宝走去,临走不忘给任黎沣一个白眼。
      君宝见音箫来了十分高兴,讨好的将足球递给她让她先踢,音箫就瞎踢着球跑起来,君宝叫嚷着一路跟着追。
      “音箫姐姐你慢点啊!”
      “等等我啊!”
      “你把球踢给我啊,音箫姐姐!”
      “啊啊啊!你追不到我!”
      “呵呵呵呵。”
      空旷的草坪上回荡着君宝肆无忌惮的叫喊声和音箫偶尔的嗤笑声,任黎沣被气氛感染,不禁也弯起了嘴角。君宝和音箫像俩姐弟一样追逐打闹,这场面让任黎沣莫名的心满意足。
      足球场上,音箫脚踩着球双手叉腰,君宝瘫在面前呼呼喘气,音箫鄙视的看他:“这样就累了?”
      君宝点点头,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样运动的音箫姐姐大气都不喘一口,自己却已经累的不行了。
      音箫瞄了一眼远处的任黎沣忽然计上心头,眨眨眼对君宝说:“我们去找你沣叔叔一起玩吧。”
      君宝疑惑道:“沣叔叔会和我们玩吗?”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音箫朝君宝勾勾手,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君宝笑着点头。
      “沣叔叔,你要一起踢球吗?”君宝跑到任黎沣跟前。
      任黎沣面露微讶,淡淡说道:“你们玩就行。”
      君宝露出很遗憾的表情:“妈妈说沣叔叔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叫我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你,可刚刚音箫姐姐说妈妈是骗我的,她说沣叔叔就不会踢足球,原来是真的啊。”
      任黎沣一愣,随即瞪向场中的音箫,音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低头运球,任黎沣在心底诽谤了一遍,看君宝一副期待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扭扭脖子,舒展了一下身体。
      “走吧,陪你玩玩。”
      温软的声音传向君宝,而任黎沣的目光却直直的望向音箫,也不知是对谁的许诺还是对谁的战帖,带着一丝阴谋和狡黠。
      不远处的音箫接收到他锐利的眼神,心想不好,这人要放大招了!
      音箫当然不知道曾在外留学的任黎沣受到的是何等全面的贵族教育,加上他自己的兴趣,足球这玩意儿,可以说是除了枪之外他最拿手的,只是多年没碰略有些生疏罢了。
      任黎沣一贯地理念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等他带球跑了几圈热完身后,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专业动作让音箫和君宝简直叹为观止,他几乎可以运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去顶球接球,甚至让足球从他的左臂顺着后背滑倒右臂,然后又轻松自如的用脚接上……
      本来想恶作剧的两人目瞪口呆的观赏任黎沣先生的个人秀,音箫的眼里闪现惊艳,她猜到任黎沣可能会踢球,但绝没料到他可以玩的这么流畅。
      任黎沣性格冷酷,向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而现在在阳光下运动的任黎沣,浑身都散发着光似的,一束一束直射音箫的心底,于是那一片隐秘的荒田里,破土而出的绿芽偷偷绽开鲜花一朵,小小的,幽蓝淡紫,紧贴着土地,小心翼翼的享受着这昙花一现的生命。
      砰的一声闷响,只见足球正中球门,撞得球网晃晃荡荡的响。君宝兴奋的尖叫起来,飞奔着冲出去捡球。
      “沣叔叔你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太棒了!”
      “厉害啊。”音箫心悦诚服地在一旁鼓掌。
      任黎沣神采奕奕的望着捡球的君宝,多少年没有玩过足球了,不错,还能把那一套全记起来,看来自己也没有很老嘛!这边心情一好赏了音箫一个挑眉一个微笑,把音箫电得条件反射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憨的跟个小傻子似的。
      可见再克制的男人,风骚起来也是帅死人不偿命;又可见,男人耍帅还是要有条件资本的。
      君宝抱着球跑回来,望向任黎沣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崇拜。
      “沣叔叔你教教我吧,我也想把球顶飞起来!”
      对于刚刚眼里只看得见音箫的君宝此刻的聚焦很是满意,任黎沣点点头说:“可以,不过首先,在我再次踢中球门之前,你们俩,得抢到我脚下的球。”
      君宝和音箫对视一眼然后都露出一副斗志昂扬的表情,不过一个是为了求学,一个是为了不让自己尊严受辱。
      球场上,君宝尖叫连连中参杂着音箫的低吼,任黎沣毫无压力的运球前行,两人在一旁紧追不舍并时不时的伸脚阻拦,但每次都被某人轻松躲过,更可气的是那轻狂的态度,似乎根本不把这两个移动障碍物放在眼里。
      音箫十分气恼,眼见球门越来越近了,她竟连球都没有碰到半分,看着任黎沣运筹帷幄的样子顾不得许多,开始手脚并用妨碍他,任黎沣感觉衣服被人紧紧拽住,回答一看说道:“你这样犯规,放开。”
      “犯规就犯规,君宝快上,抓住机会啊!”
      用力将任黎沣往后拉,身体受阻球离开了脚面,君宝听到音箫的话赶紧往这边跑,任黎沣稍一用力挣脱开音箫,一个健步就抢在君宝前面重新夺回了球,这时到了可以射门的距离了,君宝就在半米远的地方为刚才的失之毫厘哀嚎着,如果任黎沣有心放水让君宝夺走足球必然可以做到毫不明显,最后皆大欢喜——
      然而事实是,任黎沣丝毫没有任何尊老爱幼的考虑,已经自顾摆好了姿势扬起右腿,赶来的音箫大叫不好,迫在眉睫之际一个飞身扑向任黎沣,一边快速和君宝串通:
      “君宝快抢球!”
      任黎沣余光瞄到音箫飞扑而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距离太近时间太短,大脑来不及反应双手已经诚实的接住了音箫的身体,然后被巨大的惯性压迫,两人双双倒地。
      音箫狠狠撞在任黎沣的胸膛上,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身上,倒地的一刹那任黎沣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结结实实做了个人肉垫子。
      又听到君宝一声大叫,音箫撑起上肢去看,刚好见证了君宝一脚将球踢进球门的瞬间,大声赞道:“赢了赢了!”
      “进了进了,我们抢到球了,我们赢了!沣叔叔你要教我踢球啦!”
      音箫瞬间忘记疼痛,翻身起来和跑过来的君宝击掌;任黎沣也坐起身来,忽略掉刚才的撞击,只见面前两人开心大笑,算了,这样的结果似乎比想象中更好。
      “沣叔叔?”君宝叫他,小脸得意洋洋的。
      “沣叔叔?”音箫随性跟着叫。
      任黎沣虽败犹荣,嘴角弯起一段好看的弧度。
      “知道了。”
      中场休息,小孩子缓过劲来不知疲惫的满场运球,任黎沣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微眯着眼,额头有一层细细的薄汗,音箫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很久没有这样自由运动过了吧?”
      任黎沣挑眉,一个“自由”用的很好,他们的平时的运动量也不小,不过那只能称之为训练。
      “十多年没踢过球了。”
      “不错嘛大叔,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音箫近似调戏的语气惹来任黎沣一记眼神,于是连忙改口,“哎呀,君宝这孩子还真挺讨人喜欢的。”
      果然任黎沣脸色温和了许多,轻哼了一声望向球场。
      “那当然了。”
      音箫一怔,低下头不动声色承应了那话语里明目张胆的偏宠和自豪,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干笑,随即又转移话题:“我们搬家的事要告诉他们吗?”
      “不用,我会尽量避免让君宝和雅仪来家里,免得到时候被人盯上连累他们。”
      音箫欲言又止,一时无话。
      “妈妈!”
      君宝一声大喊引得两人看去,只见君宝抱着球朝一个人奔去,那人身姿袅娜又似弱柳扶风,正是林雅仪。
      任黎沣站起来,音箫也跟着站起来,林雅仪摸摸君宝满脸汗携手走了过来。
      “你来了。”
      任黎沣淡淡开口,音箫悄悄转头看到了他眼里一潭细腻的柔波。
      林雅仪笑起来像林荫道上投影的穿越层层树叶后散碎的秋阳,大面积的和煦里却总是带着几处无法忽视的阴影,当然,这个“无法忽视”仅针对客观角度的音箫,大约在任黎沣眼里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君宝没找什么麻烦吧?”
      林雅仪朝音箫大方微笑,音箫礼貌点头,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妈妈,我都多大了哪会找麻烦啊?”君宝不满的嘟嘴,“刚刚沣叔叔和音箫姐姐陪我踢足球了,沣叔叔可厉害了!”
      一说到这君宝又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以表崇敬。
      “真的吗?”林雅仪望向任黎沣的神情中多了一丝诧异,“黎沣,君宝闹你啦?”
      任黎沣轻轻一笑:“没有,也是一时兴起罢了,雅仪,你还记得我年少踢球的模样吧,这么多年没碰还是有些生疏了。”
      “当然记得,以前你踢球成瘾都没有时间和我约会,我每次只能跑到球场看你和——”
      林雅仪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带了点惶恐和苍白看向任黎沣,音箫第一次看到这个优雅的女人出现类似失态的神情。
      “黎沣对不起,我——”
      “没事。”任黎沣似不在意的打断她,“这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虽是这样林雅仪也没有再往下讲,轻咳一声低头去问君宝的学校生活有什么趣事,苦了音箫一惊一乍吊足了胃口呆在原地,到嘴的八卦居然飞了?
      音箫忍不住好奇狐疑的看向任黎沣,由于眼神太过直白裸露对方想不注意都难,于是意思着瞥了她一眼,音箫收回目光,嗯,有戏,回家再问。
      “君宝,今天不早了,叔叔下次再教你踢球吧。”
      “嗯好。”
      君宝懂事回答,却一边朝音箫挤眉弄眼,音箫懒得搭理只向他吐了吐舌头,正巧被转过来的林雅仪看见便朝她一笑,音箫瞬间丢脸了,尴尬的笑笑。
      “黎沣,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我那边还有点事,这会儿把君宝接回去还要忙会儿。”林雅仪抱歉的说道。
      “嗯,没事,机会多呢。”
      四人在公园门口分手,任黎沣望着林雅仪牵着君宝的手越走越远,音箫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直至他们转弯不见才悠悠开口:“走啦。”
      两人并肩向前走,音箫看了看任黎沣眼色试探问道:“喂大叔,林小姐那半途中止的话是要说什么啊?怎么还向你道歉了?”
      任黎沣一副就知道你要问的表情,语气倒也风轻云淡。
      “也没什么,就是我爱踢球的那一阵,有一个成天厮混的玩伴跟我一起,也不止这一阵,事实上我整个年少时期大约都在和他厮混。”
      音箫一个激灵,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是……”
      “孟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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