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叶寄舟

4、第 4 章

　　在她闭上眼睛要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房顶上突然“哐当”一声响，像是被什么砸中。然后还不等睁开眼睛僵在原地的霜烬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她头顶那一块的房顶突然破了，破碎的灰尘瓦砾连同一个白色的人影急急朝着还坐在浴桶中的霜烬砸过来。

　　这时候有法术的优势又呈现出来了，只见原本还好好呆在桶里的霜烬一个闪现就到了不远处，一面松了一口气一面将已经套在身上的月色中衣理了理。然而大约是这次掉下来的东西体积太大，虽然木桶被施了术法不易破碎，但是溅起来的水花那一瞬间是从未有过的大，有目的一样的照着霜烬给淋了个劈头盖脸。

　　风停了，花也没摇了，整个空间静得像是气氛凝滞了。掉落下来砸碎好多东西的安黎像是痛得受不住，嘀咕了两声，就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霜烬缓和了一下自己僵直的躯体，叹了口气一面转过身。安黎安安静静沉在还是温热的热水里，双目合着像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你啊……”霜烬走上前，拨开了安黎脸上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开口的语气颇为无奈。少年的还是苍白的，隐约还有些当年的模样。

　　“叩叩——”

　　霜烬伸出手正想把泡在水里的安黎捞出来，门外就时机巧妙的响起了叩门的声音。霜烬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印在薄薄一层纱纸上的人影。

　　院子里的花大约也是放松了，情绪有些激动得磨来磨去。刷刷啦啦，有些吵。

　　那人影轮廓有些眼熟，加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有些熟悉。霜烬总指尖捻了捻沾了水的内衫，淡然的起身。

　　门外人安安静静，也不发出声响，任凭霜烬在屋里等了许久也是没有动静。于是霜烬便摇了摇头，暗自道了一声罢了，回身离开想要给他们留出空间来。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那人好像已经从门外进来了，将安黎从水里捞起来。水滴滴答答的声音清脆悦耳，在格外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院子里的花又是猛烈的摇曳，生生弄出一种急促慌忙的感觉。

　　“虽然知道你大约是不想同我接触的，但是我还是想留你们在这里休息两天。”霜烬背对着进来的那个人撩了一下落在腮旁的几缕发丝，像是邻家大姐姐一样温暖的开口。“但是除了我这里，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外面那些地方，对于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太危险了。

　　不过你不愿留下也就算了，我知道你大约是有些看不起我这样一个人的。”

　　霜烬还是笑着，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暗淡，显出一些伤感一类的情绪来。然后她迈着依旧盈盈袅袅的步子，风情万种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抱着安黎的人影看着霜烬越行越远的背影，冰封过似的表情裂了一道小小的缝。冰缝底下，愧疚难过的情绪依次闪过，最后还是在霜烬已经听不到的时候化作一句低低的话语：

　　“对不起，我只是，怕连累你……”

　　这是距离忘川不过百二十里的一处镇子，独自提了包裹连大殿前集合都未曾露面、匆匆下了山的安黎此刻正安静躺在霜烬宅院的一个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有他那张明显皱着的脸，说明他此刻正遭受着噩梦的侵扰。

　　突闻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了去。推门进来的那人穿着一身玄衣，步调腾挪间，隐约见那似闪着银辉的布面划过一道道细碎的红丝。

　　他朝还在床上睡着的安黎看了一眼，见她快要睁开眼了，便坐回桌边倒了杯茶。

　　然而那杯茶倒好了还没送进嘴里，便听见安黎轻咳着醒了过来。

　　醒来的安黎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半晌之后才有些惊慌的起身，瞧见了坐在桌边淡定地喝了那杯茶的人。顿了顿，才放下了心一样，低低唤了声：“诸渊师兄……”

　　诸渊没动，依旧端了杯饮着，只是把毫无波澜的目光朝她移了过来。那姿态，能活生生将人吓出一身汗。

　　安黎低了低头，颇有些无措。修得圆润的指甲轻轻掐着葱白的指尖，低头酝酿却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诸渊大概是终于觉得喝的水够了，又或者是不该这么安静，终于将所有的目光挪在了他的身上，问道：“你这是在准备试炼？”

　　“嗯，”安黎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了下来。

　　尽管从小诸渊师兄就对他蛮好，但他还是对冷冰冰的诸渊师兄有点害怕。

　　虽说几个师兄妹都是一起长大的，相对比起来倒还不如同杂务缠身相处不多的大师兄荼宥来的亲近。

　　想来该是大师兄的性子比较温柔，相处起来也不觉得尴尬的缘故。

　　“我抽中的是无等级任务‘探忘川’，我以为我带了法器之类的就不会那么危险了。结果没想到刚下山就遇见了好几波妖怪，不知道为什么总在追着我，我逃了好久险些没逃过去。

　　幸亏遇见了师兄，不然我现应该是已经没了命了。”

　　听了他说的话，诸渊并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不转睛。直盯到安黎颇为不适的侧着脸避了避，这才骤然回神一般轻轻移了开去：“这一路上不怎么安全，我陪你去吧。”

　　“什……什么？”一瞬间安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了那人脸上认真的表情才知道他并非玩笑。

　　“不不不用了诸渊师兄，只是去忘川河畔看一眼的，危险不大。而且我身上还带着很多法器，不会有多大危险的。”

　　然而诸渊久久望了他好久，如同望见了他眼底心底藏得极深的情绪，淡淡的说道：“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带你过去。”又往门窗等上落了符，也不知是在防着什么。确定能保他的安全后，这才起身朝房间外面去。“我在隔壁，有事就叫。”然后门被轻柔地合上，留下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地远离。

　　门外的诸渊看了眼月色清冷的院子，那道霜白色的人影听闻声响微微动了动。诸渊的目光同她对上之后，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这才到隔壁间推门进去。

　　那人依旧伫立在院子里，微微抬头看了眼渐渐圆满的明月。

　　屋内安黎看了眼已经无人的房间，微微皱了眉。一张瓷白的脸上虽说是没有什么表情，然而那如同暗流般汹涌的眼神里纠葛分不清是什么感情。

　　窗外寂寥无声，星火少的出奇，残缺般的七零八落着。房间里也只有一支烛竭力的燃着，时而灯芯噼啪一声，晃着焰火摇动，似是不安。

　　许久之后，安黎才轻叹了口气，松开了被掐得绯色一片的肌肤。目光映着幽幽的烛光，好似落着数不尽的哀愁。
　　“修仙么？”他像是在问谁，又好像并没有想要答案，只是困惑到极致的时候，忍不住地自问。

　　第二天天将亮的时候，安黎就醒过来了。门外响着缠绵悱恻的笛音，仔细听的时候，还感同身受的在眼角渗出一滴泪。

　　飞速冰冷的泪水滚过脸颊的时候，安黎回神动了动，收回了投向门窗如是透过它们去看外面的视线。

　　院子里，着着一身茶白色衣衫的霜烬捏着一根青竹笛站在露气浓厚的院子里。

　　她吹奏着悲凉感伤的曲子，脑子里却又像是预知了什么一般的回想起那个时候。

　　那人穿着一身茶白色的衣裳，腰间别这的是一支从院边随意截来的一节青竹削成的笛。嘴上随意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左手固定着一把绸面玉骨的折扇，右手端端正正执着一杆笔沾着墨往扇面上落。

　　那把折扇寥寥几笔落着一个淡雅的美人，美人指尖捻着一束朱砂色的花，那是画中颜色最为艳丽的一笔。

　　再睡不着的安黎穿好了衣裳出门，就看见了站在远处有些远的霜烬。许是看着她身边萦绕的凄清氛围，又或者是这将亮未亮的薄光，让他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然而纵使这般，霜烬还是听见了声响，从自虐般的回忆中脱身出来，转过头来看着安黎。

　　少年的容貌相比当年变化不怎么大，只是身形因为不可修行的缘故显得有些过分的单薄。也许是因为在人间混迹了多年的缘故，少年的眉梢眼角都没有了当年的骄纵任性。而是低低沉沉，有些像当年那个黑衣少年。

　　“昨晚休息的如何？”霜烬微微笑了笑，慢慢朝着少年踱过来，优雅却又带着风情。

　　少年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穿着有些素雅的女人，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艳红色的张扬人影。又见着女人离着自己越来越近，有些无措的朝着身后退了一步道：“还……还好。”

　　霜烬看了眼他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过。正要再说些什么，又敏锐地看见诸渊那暗色的人影在不远处晃过，只得将话吞回去朝着越来越近的诸渊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