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沉默里等你》朝拜

12、chapter 12

　　chapter 12 难过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一用。

　　苏嫦找到程默的时候，程奶奶还在昏睡中，程默独自坐在病床边，双手握着程奶奶的手，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在默默祈祷。

　　原本苏嫦还因为那无理取闹的家属而生着气，可站在门外的她看到这一幕，忽然就平静下来，踏进门时，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

　　其实苏嫦不知道的是，程默此刻的内心很彷徨，她看到奶奶的儿子儿媳闯进医院，逼着奶奶签过户手续；她听到那些护士在奶奶犯病时说的话，什么“时间不多了”，“老了也不得消停，真是可怜……”她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同情与怜悯，是啊！自己是个哑巴，话都说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倒下，有什么用呢！

　　忽然，肩膀一沉，程默睁开眼睛，发现苏嫦站在自己身后。

　　苏嫦的手虽然放在程默的肩膀上，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程奶奶，“奶奶怎么样？一直这样睡着吗？”

　　程默转过头，看着奶奶消瘦的脸颊，轻轻点点头。

　　为了不打搅到程奶奶休息，两人都出了病房。

　　程默背对着窗户，目光放空，带着些涣散和迷惘。

　　苏嫦赶回来的晚，以为程默受到程奶奶家属的骚/扰，只得安慰道：“我已经警告过那对夫妻了，下次她们再来找你和奶奶，你就报警，不管怎样，是他们有错在先，就算让法院来判，理也是在你们这边的。”

　　程默忽然扭头看着苏嫦，静静的，就那么看着，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像平时那样想说话就低头写字。

　　苏嫦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程默眨巴眼睛，才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将要说的话，不，是将要问的话写在上面：
　　“苏医生，内科的那位大夫说奶奶的病很严重，心脏病是要手术的，可是奶奶身体状况不好，手术的话危险太高，您说奶奶住院接受治疗还能康复吗？而现在，奶奶病情突发，连医生也束手无策了，这可怎么办呢？”

　　苏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内科主任会和程默说这些，想了想，大概因为程奶奶是突发情况，迫不得已告诉程默，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觉得事情越发棘手起来，尤其是，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苏嫦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告诉程默实情，“其实程奶奶那天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简单和你说吧！程奶奶属于糖尿病合并冠心病，伴随着心肌梗塞……很容易引起休克、猝死……”

　　见程默惊恐地半张着嘴巴，苏嫦连忙后知后觉地补救，“当然，如果把血糖值控制在合理范围，配合医生治疗，还是能预防病症的恶化的……”

　　苏嫦说了一会儿，又看看程默的表情，她知道一般人不能在短暂时间内接受这些，更何况，程奶奶，于程默，应该算是非常亲厚的人吧！

　　程默呆了好半晌，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张张嘴，却又发不出声音。

　　苏嫦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死生乃大事，我却刻意隐瞒了你，我原本想着，只要程奶奶积极治疗，保持好心态，挺个三年五载也是没有问题的，但忘了她病情不稳定，真的，很对不起。”

　　程默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怪她，她在纸上这样写着：“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奶奶的病情时好时坏，我都已经习惯了。”

　　程默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落魄，她其实想好好谢谢苏嫦的帮助，但她心里像是哽着一块东西，难受的要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以为被程奶奶收留，自己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却在和苏嫦重逢后，遇到这样的变故，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该这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难道这就是，好事难两全？

　　这时苏嫦异常温和的声音传过来，“程默，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是难受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用用。”

　　说着，苏嫦靠了过来，和程默一起背对着窗台站着，身体和程默的距离不到一尺。

　　程默却摇摇头，在纸上写着：“你不用担心我了，我有准备的，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成年了。”

　　苏嫦心说，你都这个样子，叫我如何不担心你呢！又在心中默默想，没想到她都已经成年了，可在自己心里，她和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还是那样需要保护，让人心生怜意。

　　两个人静静待着，陷入无尽的沉思之中……

　　又过了一天，程奶奶才从昏睡中醒来，她醒来第一句话是叫程默的名字。

　　可惜声音小且沙哑，有点像是挺过沧桑后的苦尽甘来，不再如以前那样中气十足。

　　程默刚刚给她擦完手，正准备换水，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水盆，跑过来时不甚将椅子碰倒，也没在意。

　　程奶奶看见了程默，安心了，那一瞬间，程奶奶像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起来，她拉着程默的手说：“默默，我这病太严重了，啊！咱不治了，等房子拆了，钱都留给你，别管两个畜生……”

　　程默红着眼眶，拉着程奶奶的手一个劲地摇头。

　　程奶奶却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还不会说话，谁养活你？这，这可，叫我如何放心呐！”

　　…………

　　苏嫦这天正好值夜班，工作时间紧凑，苏嫦不得不放弃吃饭时间，将各个病房排查一遍，又给几个特殊病人进行检查。

　　做着医生这样的职业，是没有空余时间的，普外科是个大部门，各个分支部门连轴转，苏嫦还算是幸运的，她每四天值一次夜班，一周一次轮休，时间不长，对于她来说刚好够用，况且她又是二线班医生，资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偶尔还能得些闲，而隔壁的抢救科就倒霉了，每天都要接触濒临死亡的病人，一周连家都回不了几趟，基本上是住在医院。

　　所以，看完病人，苏嫦又忙里偷闲地处理病例，检查白天的治疗化验结果是否有异常，她的桌前甚至积累了高高的一摞学术论文，就医学病理来讲，国内外的研究实在是太快了，每年都会有人报考核评职称，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前进都不行。

　　这时正处于傍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很快人们就要开始休息了。

　　苏嫦正伏案写着病例，门口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抬头一看，是程默站在门口。

　　程默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提着份粥，站在那里像是踌躇了好一会儿。

　　苏嫦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迎上前说：“程默，你怎么来了？奶奶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程默点点头，看着苏嫦，将手里的包装袋递过去。

　　苏嫦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也不惊讶，只是说：“这么晚了还为我送饭，你自己吃了吗？”

　　程默低着头将写好的纸条递过去，苏嫦低头一看，上面写着：“我吃过了，金医生说你今天值班，还没吃晚饭。”

　　金郁唯临下班前又检查了一遍病房，看见程默，笑嘻嘻地暗示她苏嫦今天又没有吃饭，她这么一说，程默必然不会放心，等程奶奶睡着了，才热了粥，匆匆赶过来。

　　苏嫦无奈地笑了一下，拉开身旁的椅子让程默坐下。

　　程默像是有什么事要说，迟疑了一会儿，拿出纸条在纸上写：“苏医生，我今天给奶奶交住院费，有些床位费，治疗费，和药费，和这上面写的都不符。”

　　苏嫦坦然地拿过缴费单，挑眉道：“怎么会？又多收钱了？”

　　“……”程默忽然认真地看着苏嫦，在纸上写道：“没有，收少了。”

　　苏嫦故意做出茫然的表情，她仔细看看缴费单，一边点头一边说：“这样啊！是不是有些药费报销过的，医院没有给记上？要不这单子你先放我这，我给你问问？”

　　程默却摇摇头，拿过单子，伸手指在补交一栏上，明晃晃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晾在那，想忽视都难，随即程默在纸上写： “加上这些补交的，就正好了，苏医生，是你帮奶奶补交的钱吗？”

　　面对程默严肃的眼神，苏嫦却故作震惊，道：“我？怎么会是我？”她貌似认真地想了想，说：“大概是那天奶奶的家属来了，我看程奶奶的儿子去查住院费，也许是他们补交的。”

　　程默盯着苏嫦，见她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心里的疑虑更大了，她当然不会觉得是奶奶的儿子一家交的，可“嫌疑”最大的苏嫦又不承认，只好默默收回单子。

　　这时程默忽然想起粥还没喝，连忙指着粥，做出一副吃饭的样子，苏嫦就势将食品袋打开，发现不仅有粥，还有一块五香烧饼。

　　程默在一旁瞧着苏嫦动作，指着烧饼，在纸条上写：“烧饼有些凉了，你先喝粥。”

　　苏嫦点点头，有些感慨道：“幸亏你每天督促我吃饭，有了你，我这一日三餐都有了保障，干活也有力气。”

　　程默听她这么说，微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嫦打个盖子，用勺子在粥里搅拌几下，一调羹一调羹地往嘴里送，难得有这样的空闲，苏嫦忍不住慢慢品着嘴里的味道。

　　程默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苏嫦，苏嫦吃相优雅，好看的侧脸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仿佛吃的不是粗茶淡饭，而是一盘上好佳肴。

　　窗外偶尔有昆虫鸣叫，忽远忽近，灯光投在白色的墙壁上，周边弥漫着的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桌前的两个人，相对而坐，透着些恬静淡然。

　　苏嫦喝了几口粥，忽的停下来，她看着粥，咬着勺子，扭头问程默，“对了，你每天都照看程奶奶，是不是一直待在医院里？”

　　程默摇摇头，在纸上写：“我白天会回家，换一些衣物，给奶奶做饭，再给你送一份饭，夜里才会守着奶奶。”

　　苏嫦听后，愣了一下，想，难道我这将近半个月的饭菜全部都是程默亲手做的。

　　难怪难怪……医院里的大锅饭，哪像这些，清淡又家常，正合她口味。

　　苏嫦难得将这份感激放在心里，忍不住问程默，“那你有没有工作？程奶奶住院这么久，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程默连忙摇摇头，在纸上写：“我没有工作，以前在饭馆后厨给人做饭，但因为不能说话，被辞了，后来去了一家工厂做工，但是奶奶生病后，就不去了。”

　　苏嫦一字一句读完，看了看程默，眼里有心疼：“那饭馆可真是有眼无珠，你做饭这么好吃，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

　　程默听着苏嫦这样变相夸奖，腼腆地笑了一下。

　　苏嫦又喝了一口粥，忍不住多又看了程默一眼，说：“你应该多笑一笑，因为这样很好看。”

　　程默慌忙低下头，半边脸都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