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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习武 ...

  •   光绪二十一年夏天,自几年之前韩席儒与自己夫人商量要培养韩秩走仕途这条路后,两年间为韩秩请了十数位先生,这些先生不是被韩秩捉弄的再不肯登韩府之门,便是说韩秩没有慧根,不肯再教。饶是像韩老爷这样性情温和的人也不免数次动怒,责罚韩秩,后只道‘朽木不可雕也’,便也不再管韩秩。
      可说来也怪,在韩秩在学堂上总是一问三不知,但却实在不是一个目不识丁之的人,相反大多时候与别人说起什么总是颇通诗赋、常也可以引经据典。所以人很多人暗暗地给他取了一个浑号叫做‘屯田少爷’。这屯田本是世人给柳永的称呼,如今以此说他,不过是取笑韩秩如柳永一般,大抵是个风流才子,虽满腹文墨,却难得功名罢了。对此,韩秩倒也置若罔闻,不过一笑。
      唯独韩稑对着自己这个弟弟倒是颇有几分耐心,几年来在柜上学做事,柜上的人知道这是府里的的大少爷,也多了几份用心,又加上韩稑也从没有什么架子,事必躬亲,如今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很有样子,也渐渐的帮父亲打理一些生意,所以常常在外奔波。但每每闲下来,也还是会到韩秩院子里,给他讲许多道理,规劝他。
      这一日,韩稑运送一批货物从关外回来,去商号和父亲报过平安又把事宜交代清楚。回府之后因着一路奔波、风尘仆仆,便先回到自己房里沐浴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韩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
      从母亲那里离开后,朝着身后的下人问道:“二少爷今日可在府中?”
      “大少爷不知道前几日二少爷趁着先生打盹的时候把先生的胡子给剪了,可把先生给惹恼了。如今无人教书,该是在自己院子里吧。”
      韩稑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也只能叹了口气,然后朝着韩秩院子走去。
      “诶!咬他,咬他……”
      “别跑……”
      韩稑还没进院子,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等到站到了门前,就看到韩秩和另一个下人一起趴在院内的石桌上斗蛐蛐,其余的小厮、丫鬟也都围在边上看着。
      “好玩吗?”韩稑走到韩秩身后说道。
      韩稑一味地顾着和人斗蛐蛐,话并没有入耳。但是,站在韩秩对面的下人,听到声音有几个反应了过来,抬头一看,随后马上和韩稑问好。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韩秩回头看见是哥哥回来了,也不再管罐子里还在‘战斗’的蛐蛐。“外面热,咱们有事进屋说。”
      一进到屋里,韩稑便开口说道:“说吧,怎么又把先生气走了?”
      “哥,你听说了。”韩秩听到哥哥的问话,随后说道:“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问题。这次的这个老头,每日来到府里就两件事,不是坐在椅子上睡觉,就是捋他那几根灰白胡子,有几次那胡子都掉在我的桌子上了。”随后,刻意控制,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的上扬,“那天他坐那睡着了,我想着他那胡子也没几根了,所幸就帮了他一个忙。”说完这话,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韩稑看着他靠在凳子上,懒懒散散没有一点样子,却又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便问道:“你这么胡闹,父亲就没说什么?”
      “哪能,父亲最敬重这些‘酸’老头儿。哪次他们走了,父亲不动怒的。”
      “那你还……”
      也不等韩稑说完,韩秩就接过来说道:“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不是不读书,我是真的受不了那些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韩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Duang……Duang……两声,是架子上的洋钟在响。听到钟响之后,韩秩忙站起来,“哥,我得走了,我今天第一天去练武,不能晚了。”
      “练武?”韩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又要练武了?”
      “我之前看父亲手底下有几个人身手不错,所以想找他们学学。”
      海运这一行,黑白都要有所交集,身边若没有几个身手好的人,是绝不行的。韩稑也大概知道了韩秩说的是谁。“你同父亲说的?”
      话说到这,韩秩满脸狡猾朝着韩稑挑了挑眉“我去说父亲哪能同意。我直接去找的母亲,让母亲去说的。果然,第二天父亲就同意了。”说完,看了一眼时钟,马车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忙说道:“不说了,我快来不及了。”然后,忙着跑出了院子。
      韩席儒本人虽是一副书生样子,但手下却是有不少能人志士。如今选来给韩秩教功夫的邹世平,平日里只是跟着韩席儒护卫他的安全。但此人并非只是一介武夫,只是性情古怪,又有几分恃才傲物实在不好相处。况且,他所学兵器陌刀实在是要下苦功的。如今让他来交韩秩,可见韩老爷也是存了几分磨磨韩秩锐气的心思。
      再说韩秩,知道父亲给他请了一位习武的师傅,自是高兴。虽然母亲也和他提起这位邹先生并不好相与,先去学着试试,实在不行再去找父亲给他换一个,但韩秩也并没有入耳。守着时辰到了练功的地方。
      邹世平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身蓝色绸缎长衫,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只一眼心下便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早听说韩二公子顽劣,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俨然一副少爷坯子。’
      “邹先生好。”韩秩哪里知道邹世平心里是怎么想的,走到他近前,合上折扇握在手里,微微作了一揖。
      “二少爷多礼了,等到二少爷真能吃下练武的这份苦,再叫一声先生不迟。若是吃不下这份苦,便不如早些回府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也足够难听。韩秩又哪里受过这些,立刻回道:“这世上的苦,别人能吃得,我韩秩就能吃得。若是不吃,只因不愿,而非不能。”
      邹世平只当他人小口气大,更是有几分不屑:“事情要做出来,我们习武之人不吃口吐莲花这一套。”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少爷,开始吧。今天我们先扎马步。”
      说着,自己在一旁扎了一个马步,韩秩看着他的样子,也在一旁扎起马步。
      然后,邹世平站起身来,围着韩秩绕圈走着。“扎马步,要头正、颈直、含胸、收腹、提肛、立腰、开胯、沉肩、收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把他的腰掰直,又用脚勾住他的脚腕,往两边拉开。“马步扎不好,就下盘无力,气息不稳。”
      看着韩秩做的倒有几分样子,便从韩秩身上抽出折扇,自己坐到一旁的阴凉处摇扇乘凉。
      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如今又近晌午,不过一会儿豆大的汗纸就从顺着韩秩的脸颊流下。韩秩在家哪里吃过这种苦,此刻更是大腿,腰间,手臂酸痛。但想着刚刚话已经说出口,只能咬着牙硬撑。
      一个时辰后,坐在一旁的邹世平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行了。”
      韩秩听到这话,当真是如释重负,马上坐在了地上。
      “谁说让你坐下了。去!喝口水,回来接着。”
      韩秩听完这话,心情可谓从山峰宕到谷底,一落千丈。平时的能言善辩,此刻却一点也不能显现,只是看着邹世平,一句话也说不出。
      邹世平却还是不饶人的说道:“二少爷若是受不了,大可以回府歇着,找几个丫鬟捏捏肩、揉揉腿,何必受这份罪。”
      这话一出,韩秩也算彻底明白了。这个邹世平是把自己当成整日在府里不学无术,只知道戏耍漂亮小丫鬟的混账东西了。不由得暗暗憋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水缸旁,用舀了几瓢水喝。然后,整个人翻身跳进水缸里面。
      跳进水缸整个人扎在了水里片刻,去了暑热。又从里面出来。韩秩想着‘自己从没有受过别人这份白眼,今日说什么不能叫他小瞧了。’然后带着几分气恼朝邹世平说道:“继续吧,还要干什么。”
      看见他这个样子,邹世平倒觉得这个韩二少爷倒也有点样子。说道:“继续扎马步。”
      韩秩也不多说,把身上的衣服扣子解开,将外衣脱下扔在地上。只穿着贴身的中衣,扎起了马步。
      邹世平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了两个平日里绑腿用的沙袋,走到近处搭在了韩秩的肩上。然后自己又回到阴凉处看着他。
      邹世平看着韩秩半蹲在那里,水沿着衣服滴在地上,眉头微微皱着,脸上还气鼓鼓带着几分不忿的样子,显得滑稽又执拗。
      就这么一直站到了日近西山,邹世平才终于开口“今天就到这吧。”
      这话说完后,韩秩本想着站起来,却未想站了这么久,双腿早就已经僵了,猛地起身不成,却直接跌在了地上。此刻也顾不上双腿酸痛,只觉得不能再丢了面子,立刻就捡起了身旁的衣服,一瘸一拐的往院外走。
      “等等!”
      韩秩回头,带着怒意看着邹世平回道“干嘛!”
      “明日二公子还来吗?”
      “来!”说完又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
      几个跟着来的下人,等了多半天也不见韩秩出来。如今终于等到了人,却见韩秩浑身湿透,也不知是汗还是水。外衣握在手里,走路都不大利落,皆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只等忙上前去搀着。
      韩秩被下人一扶,忽然想起邹世平还在院子里,或许正在看着自己。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朝着身旁的几个人吼道:“都别碰我!”
      韩夫人想着去学武,走不过两三个时辰也该结束了。就叫身边的丫鬟去韩秩院子等他。待到回来的时候,直接把他带到自己这问问情况,哪成想,这人自从出了府门,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急的韩夫人所幸着人去大门守着。
      一群下人在府门外候了许久,才见到马车回来。马上进府给韩夫人报信。
      韩夫人等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人回来了的消息。忙起身往外走去迎他。谁知道刚走到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韩秩一副落魄样子,站在门前,抬脚进院的时候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
      韩夫人见状忙疾步过去,刚走几步,就听到那里围着的一群下人嚷起来:“二少爷昏过去了。”
      等到韩秩清醒过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才一睁眼,韩夫人就走上前来。看了了一会儿确定韩秩没事了,才放下心来。转而对着站在一旁被韩夫人强留下来等韩秩醒过来的韩老爷责怪道:“他自小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晓,让你找人教他功夫,你不找个性情温和的,偏找了这个邹‘老怪’过来,你是非要了他的命?以后练武这件事都别提了?”
      “不行!”韩秩忙坐起来,“吃点苦头就不做了,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你是韩家的二少爷,谁能瞧不起你?”韩夫人只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忙说几句话宽慰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辈子靠韩家少爷的名头活着。”
      “你……”韩夫人也没有想到韩秩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语塞,“你们父子是要把我气死才满意。”说完,转身就走了。
      韩夫人走后,韩秩看了看韩老爷,瞬间没有了刚刚的气焰,低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韩老爷倒是笑了笑,说了一句“臭小子。”就走了。
      这时候只剩下韩稑还在一旁,走过来颇有几分玩笑地说道“一物降一物,你也有今天。”
      “哥,我都这样了,你还幸灾乐祸。”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哥哥说:“哥,我还没吃东西呢。”
      韩稑拍了一下韩秩的头“你都要把母亲吓坏了,还知道饿。”转而又对着候在一旁的海容说:“去叫厨房做两个清淡点的菜送过来。”
      第二日,韩秩拖着酸痛的身体,还是准时去找邹世平练武。
      随后,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直连续一个月,每日韩秩都都如约,巳时而至,酉时离开。
      渐渐地,除了学习武功之外,邹世平也常常给韩秩讲一些兵法。
      如此,一年之后,韩秩却是历练的比之前沉稳了一些。一日,韩秩在邹世平的院子里练功过后,正拿着一块帕子搽汗。邹世平看着韩秩心里默默想到:‘这个孩子确有天资,不过一年时间,刀剑这些兵器已经使得颇有几分样子了,再过过便可以教他使一些长兵器。’
      韩秩看见邹世平坐在那里出神,走上前去“师父,你想什么呢?”
      听到声音后,邹世平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朝着韩秩问道:“你习武有一年多了,兵书也读了不少。那我今日问问你,习武之人为何习武?”
      韩秩想了想,说道“强身健体,扶弱济贫?”
      邹世平笑着摇摇头,“强身健体,你围着韩家大院跑两圈就好了,至于扶弱济贫,真金白银远胜于舞刀弄剑。”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茶,片刻后说道:“习武,不为别的只为杀人。”
      “杀人?”
      “没错,别听外面那许多沽名钓誉的说法。杀强敌,是武将的使命;杀恶人,是侠客的使命。杀人,救人就是习武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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