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游园梦》根号下的一

7、手心一字

　　自从几年前，在市集遇到后，韩秩和穆岱雪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平时参加一些宴席，一来二去渐渐地十分熟识了。与此同时，一种情愫也弥漫在了二人心头。
　　一日韩秩走在街上，路过正兴德的分号，见周敬仁在里面和柜上的伙计说着些什么。便走了进去，朝着周敬仁问道“周敬仁，你家小姐呢？”穆岱雪平日里常需要去各个商号，一个女孩子终究不安全，所以穆老爷便让这个周敬仁随从保护穆岱雪。
　　周敬仁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回头见是韩秩，便回到：“小姐，在后面和掌柜的说事情。韩二少爷若找小姐有事，容我去通禀一声。”
　　“你去吧。”
　　周敬仁到货仓时，穆岱雪正在和分号掌柜，查看今年茶叶的成色。
　　“小姐，韩府的二少爷到了，此时正在前面的等您，您看……”
　　“叫他来货仓里吧。”
　　说完这话，周敬仁便行了礼出去了。
　　身旁的的鸢儿笑道“这二少爷来看小姐也太勤了，怕是再过两年，我们就该改口叫姑爷了吧。”
　　穆岱雪正在品新到的龙井，把刚刚泡好的龙井的茶盏拿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才要喝一口尝一尝，就听到鸢儿说的话。不禁面上一红，又有几分气恼“你这丫头，竟然敢拿我打趣，改天一定要找一个厉害的老妈子好好管管你。”
　　鸢儿连忙示弱“小姐知道鸢儿胆子小，就会吓唬人。”转而又笑道“可是，小姐，几年前咱们去韩家送茶，当时您说是老爷谢礼。鸢儿记性不好，可是着实不记得老爷吩咐过。”
　　穆岱雪听到这里，不禁语塞，只好和她打闹起来“你这个臭丫头，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小姐欺负人，鸢儿出去告诉二少爷，让他来管你。”
　　这是韩秩正打开门进来“让我来管谁？”
　　二人见到韩秩进来，也就停下来不再打闹了。
　　鸢儿说道“二少爷……”然后，朝着自己家小姐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小姐朝自己正使眼色，其中六分威胁，又有四分恳求。嘴角因为得意忍不住向上扬起了几分，然后福了身，“二少爷，鸢儿先下去了。”
　　被这么一闹，反倒是韩秩有几分搞不清楚情况了，看着鸢儿的背影，转过来看着穆岱雪。“你们主仆两个刚刚说什么了？”
　　听到韩秩这么问，又想起了刚刚鸢儿的话。穆岱雪本能的眼眸低垂，眼神闪躲。“没说什么。”又去摆弄那些茶叶，话虽如此说，手下却有几分慌乱。
　　韩秩随手拉过旁边的一个凳子坐下，“胡说，我刚刚明明听到了你们说我的名字。”又见穆岱雪面上有几分红。又打开手中的折扇，给她轻轻扇着。“这三伏天里，虽然这库房比外面阴凉些。但是，也是闷热，你也不怕中了暑。”
　　“无妨，我就在这看一会儿，觉得热了，我就不弄了。”抬头一瞥，恰好看到韩秩的扇子，雪白宣纸之上，既不是花鸟鱼虫，不是梅兰竹菊，更不是万里江山，只简简单单几个字于纸上龙飞凤舞。“又是草书？我记得听人说过，韩家的二少爷双手各执一笔，可同时写出草书和行楷。怎么倒是没有怎么见过你写行楷。”
　　“男儿洒脱，草书写出来的字血脉联通、气势磅礴，才显男儿本色。行楷终究拘泥，但是，父兄喜欢，不过是偶尔写来应付他们。”
　　谈话间，穆岱雪已经结束了手上的事情。“也罢，让我看看我们韩二公子写了什么。”然后，从韩秩手中夺过了扇子。只见上面写到：
　　人生恰如三月花，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醉里不知年华限。
　　穆岱雪拿着手里的折扇，看了看，马上合上了扇子“好好得怎么想起把这个词写上了。看着多少让人不开心。”不知怎么的，这个词倒是惹出了穆岱雪的许多愁思，微微颔首，眼眸垂了下来，又是轻轻叹了口轻。“韩秩，有些话我从来不问你，是因为你是一个自己心里有主意的人。可今天，我想问你一次。”
　　韩秩印象中的穆岱雪性情舒朗、知世故却自有几分傲骨、是个有着几分英气的女孩，若有事情便会直接问自己，鲜少像今天一般说这许多不痛不痒铺垫的话。倒是让韩秩好奇，究竟是要说些什么事情。“你问。”
　　“那我问你，你可以不说，但绝不许骗我。”
　　“好，你问！”
　　“前几年韩老爷是有意让你去考举人的，可你看看你学成了什么样子。你别拿什么没有慧根的话来糊弄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
　　“我是怎么样的。”韩秩自然知道，这是在说他聪明，笑了起来。连忙问，想让穆岱雪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你别贫嘴，让我说完。”穆岱雪见他这幅样子也是奈何不了他“你若是志不在此，想做生意。一般十二三岁就要去柜上跟着历练了，可是，你今年十五了，对生意上的事情更是半分也不沾染。你的心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原来你就是想问这个呀。”说着身体往旁边的桌子上一靠，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各个商号跑来跑去，他们都说以后你们家是要找一个人入赘的。是不是真的。”
　　平时韩秩与穆岱雪在一起时最是口不择言，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一般来讲，穆岱雪是不会理会他这种问题的，但今日也许是因为这个答案她实在是想要知道，而且韩秩忽然话锋一转，也让她措手不及，没能反应过来，于是就照实说道“这种事情，我没有明确问过父亲。但是，看府里众人的样子，想来父亲是有这个念头的。”
　　“那我再好好学学功夫，以后你也别用周敬仁了，我跟着你。”话音未落，又带着几分玩味接着说道，“要是你不嫌弃我，觉得我还行，咱们两个凑活凑活，你养我？”
　　“韩秩！”穆岱雪哪里能想到韩秩会这么说，不禁面上一红，又是羞涩又是恼怒。
　　此时，韩秩一副占了个大便宜的样子，笑的不能自已。又看到穆岱雪真的有几分生气了，只好抿着嘴，不再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话虽说着，手上却不老实，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对面人的手。
　　穆岱雪本能的想要抽回手，韩秩却出了声。“别动，你不是想知道吗？”然后，把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左手的手心，让她的手舒展开，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穆岱雪一时也搞不懂韩秩在搞什么把戏，直到她反应过来手心的这个字。不禁一惊，连忙本能的抓住了韩秩的手“你父母知道吗？”
　　“不知道，现在知道的除我之外，也只有你知道了。等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和他们说。”
　　“可是……”穆岱雪一时之间万语千言，却又是如鲠在喉，只是咽不下吐不出。
　　随后韩秩揉了揉穆岱雪的头，用哄小孩子的口气说道“你别担心。我不说，就是怕你们拦我。我知道沙场凶险、刀枪无眼，也知道古来征战几人还。但是，韩绰霖无惧无畏。”
　　韩秩写的是一个军字。穆岱雪如何不知，如今乱世，蛮夷入境，而朝廷屡战屡败。现在韩秩说要去从军，这条路实在是九死一生。但是韩秩就是这么个脾气，平时总是没个正经样子，可若是认定了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回。
　　“再也没有商榷的余地了，是吗？”
　　韩秩感受得到穆岱雪的不安，不过这么一会，自己手中的她的指尖已是冰凉。抬起头看了一下，便又马上低了头。
　　“是。山河破碎，若此刻吾辈男儿还在人人自危，那便只待亡国了。无论如何这也不算一件错事，别劝我了，好不好？”
　　韩秩说完这番话，半晌也不见穆岱雪说些什么。便又是平时一副玩闹的样子，宽慰道“不过是一副扇子，惹得你不高兴，以后换一个，这个不用了。换一个高兴的诗写上。”
　　穆岱雪自然知道韩秩这是在故意打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氛围，但自己此刻实在有些心神不安。只得应付“你想换什么诗？”
　　韩秩眼中满是玩味的看着穆岱雪。穆岱雪也看着他，从她第一次见到韩秩就发现了，韩秩的眼睛出奇的好看，其实韩秩并不是人们常说的浓眉大眼，比之很多男人的粗犷，韩秩的长相是有几分柔和的。韩秩喜欢笑，是那种眉眼俱笑，眼睛里泛着光芒，就像夏夜的繁星都装进了他的眼眸。
　　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
　　穆岱雪听她这么说，一下就回过了神。“你这个小纨绔，每天就知道看了这些淫词艳曲来气我。”说着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韩秩马上躲开了，然后嬉皮笑脸的说“你又来，这么多年了你就这一招。你……哎！哎！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掐我的腰。你松手，我有事要问你。”
　　穆岱雪松了手“说吧，什么事？”
　　“再过几天，我舅舅家的小儿子过百日，你去不去？”
　　“这个小少爷是姨太太所生，去不去都是无妨。”看了一眼韩秩满眼的期待，又说“算了，不去了。到时候碰见你，又惹我生气。”
　　穆岱雪这么说，韩秩当然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其实是答应了。“我不管，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到时早早的去等你，带你去周边玩。”说着用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穆岱雪的脸，然后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摸我的脸……”穆岱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再看韩秩早就是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