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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表弟 ...

  •   陶飞白看着D伸长的獠牙也吃了一惊,他回想了一会儿,在那场大火还没完全熄灭之前,他其实有意寻找过D和母亲的踪迹,他在火焰中穿梭奔跑,根本顾不上自己惨白非人的脸色和尚且无法控制的尖长獠牙是否会吓到他们,他只想确认自己最重要的两人如今是生是死。结果当然不好,滚滚浓烟呛得他直咳嗽,其间混着尸体烧到焦腥的气味,紧皱眉头在曾经熟悉如今面目全非的街道里穿梭,终于在那间熟悉的屋子前见到趴在地上被大火染黑的D,还有摔下床来倒在床边的母亲。

      那时候他确实亲眼看到两人已经死去,没了生理活动的人连悲伤的泪水都流不下一滴,所以在刚踏入瘟疫村的时候,纵使脑中有千百样想法,眼前有万般证据指向D,陶飞白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已经死去的人会变得和自己一样,还将当年那张地狱图在这个无辜的村落里再次展开,更别说现如今自己的母亲还会变成魔物。

      D很贴心地等待着陶飞白把脑子里的想法全走了个遍。他仿佛能读懂小白心里的想法,当他想到死亡的时候,D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他的时间早在那个集会之夜停滞,几百年来,他始终没办法离开这片笼罩在他头顶的雾霾,就像家乡的早晨,那片凝聚在街巷中连阳光都穿不透的浊雾。

      他在这长久的时光里,一直慢速播放着从出生到死亡那天,他想明白了,人果然是有光影两面的,他没有带着祝福降生,无名无姓,只好用排行第四的英文字母称呼自己,皮肤黝黑身材矮小,打短工都被人用鄙视和可怜的眼神凝望。而陶飞白不一样,他有一张陌生却又白净的面孔,以及一位带着带着独特东方温暖的和蔼母亲,第一次见面,这个男孩儿同他的名字一样像一抹白色油漆刷亮了自己纯黑色的世界,他羡慕并且嫉妒陶飞白,为什么站在光下的人是他,而自己始终只能做影子。

      “没错没错,你确实亲眼看到我已经死了,和妈妈死在一起。同样的,在那之前,我也看到了你乞求活下去的模样,真惨啊,那乞怜摇尾的模样。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遇到那个男人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从始至终都比我幸福,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健康的身体,温柔的母亲,这太不公平了。还好还好,上帝终于还是看到了可怜的孩子,让天使降临在我面前,赋予了我和妈妈新的生命,也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模样。吃惊吗哥哥?”

      陶飞白只是一眨眼睛,D已经站在他眼前。方泓吓了一跳,双脚却像被钉子钉在地板上半步都挪不动。D从陶飞白身侧冒出半个脑袋看了方泓一眼,“白,你都有新朋友了啊,和我真是不一样,这么高的个子,又帅气,真让人羡慕啊。”

      他伸出手的瞬间,岑言敏锐地拉着方泓往外退了一步,接下D出手的陶飞白顶着他的手让人推出去四五米远,根本不用说,如果刚刚这一击是打在肉/体凡胎的方泓身上,他的下场恐怕得和被扔进搅拌机里的猪头肉一样,开关一开碎成肉泥。

      “龙女,保护好方社长。”陶飞白紧紧皱着眉头,眼看刚刚还站在自己面前的D,现在又稳稳当当坐在高椅上,那模样仿佛从未走下过楼梯。从刚才那一接手,陶飞白简单测算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如果硬碰硬他显然打不过这家伙,D的身上有人类新鲜血液的味道,充分说明,他并没有和自己一样在几百年漫长的时光里保持着吃素的良好传统,而吸血鬼这种生物,显而易见的战斗力与吸血量成正比,他陶飞白早早出家成了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公务员,哪里是D这种野生派的对手。

      硬碰不过只有智取,吸血鬼的致命伤在额头,只要用楔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把D的额头钉上,哪怕不死也能让他动弹不得,还有一种就是通过不停伤害而造成大量出血,不过那样的方法风险比较大,指不定在搏斗中,陶飞白和D谁的出血量更大,加上他两天前刚受过重伤,虽然吃了龙女的药,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短时间还没办法恢复到最佳状态,陶飞白眼珠子一转舔舔发干的嘴唇,口中已经振振有词念起咒语来。

      千万别背错了,都几百年没用过。

      D好像丝毫不在乎陶飞白玄乎其玄的模样,岑言抓着方泓站到边上后,他也再没出第二手,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兄弟二人。D叫他一声哥哥,在D自己耳朵中,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可陶飞白却始终觉得难受,他从来不知道D会嫉妒自己到如此扭曲的地步,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实在没有任何好嫉妒的地方。

      D忽然站了起来,把沉浸在愧疚中的陶飞白从回忆的漩涡中抽离出来,这会儿容不得他怀念什么过去,当下马上认真起来念着古老的拉丁文咒语,脚下的灰尘感念他的召唤腾起一圈风轮围在他周身,陶飞白忽然睁开眼,那圈风轮散开吹起他的额发,这是他在寻找那个男人的途中得到的意外收获,他获得了能驱使风的咒语,如果D强行要同自己搏斗,那些细小的风刃会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

      他笑了。D看着进入戒备状态的陶飞白,整个人笑的十分开心。他站在椅子前,身后的墙面凹陷下去,人类的头颅像自始至终镶嵌里内里,如今全都冒了出来,那些面孔痛苦而狰狞,D眯着眼像交响乐团的指挥家,抬起双手来指挥着谁都听不到的死亡恸哭。少女的头颅在他脸侧,满脸沾满泪水口水鼻涕的女人还未完全断气,D用尖利的指甲划拨她的脖颈动脉,站在大殿里很远位置的陶飞白都听到呼吸从划开气管溜走的呜咽声,然后刺眼的鲜红流进D的口中,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红润,接着他把嘴唇整个凑到脖颈上像孩子嘬奶一样吮吸着,少女的脸变灰变暗,直至再也流不出一滴血,D惋惜地将那脸拍了个稀烂。

      D在炫耀自己的血液储备,在告诉陶飞白,你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陶飞白红了眼,风的力量让他的嗅觉比往常更加敏锐,人类鲜血的香甜是他无时无刻都在渴求,又无时无刻都在控制的邪念,他始终强迫自己不碰任何人类,因为他早已经是地狱中的恶鬼,那场杀戮过后,他发誓自己再也不碰人类的血,所以哪怕快要饿死他都只饮用动物的血,但这时候,他因为血的味道兴奋异常,眼睛充血泛红,獠牙变得更长,手指也几乎变形,指甲也骇人的生长。

      “难受吧,看来那个女鬼的消息是真的,你早就吃素了。真可惜啊,明明给了你那么棒的身体,却放弃他的功能不用,你也知道,人类的血液有多么香甜,比任何动物都要纯净甘美,尤其是没嫁人的小女孩儿……”D还沉醉在他的世界里,陶飞白听到那女鬼几个字终于冷静了一些,按捺着兴奋到颤抖的身体,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尖利的指甲把血肉划出口子,充血的大脑终于能转动起来,“你说的女鬼是清清,为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不过是帮那位大人一个小忙,让这个人类掉进瘟疫村的陷阱,结果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来了,真是惊喜中的惊喜。”

      陶飞白回头看了站在角落里的方泓,人类看着吸血鬼狰狞的模样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没想过陶飞白会变成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怕。承了人类视线的吸血鬼微微一愣,终于想起自己早在几百年前就和方泓是两个世界的东西,无论自己再怎么试图忘记,再怎么告诉他自己不会伤害任何人,都已经晚了。

      本质上,陶飞白和D一模一样的恶鬼。

      只是这么微微的一愣神,陶飞白被直直飞过来的D按在墙上,用力之大都吐了血,慌乱之中岑言撑起一个防护罩把她和方泓保护起来,吐了一口血的白侧着脸,指尖一弹把想要出来帮忙的岑言封死在结界里,梳着马尾的女孩儿使劲锤着怎么也破不开的吸血鬼结界,冲被摔打的男人喊,“你要干什么!放我出去帮忙啊!”

      “龙女,想办法带方社长走——”

      岑言看懂了他的唇形,一抬头,陶飞白被D一脚踢上屋顶。

      陶飞白整个后背贴在天花板上,直把墙面撞出一块巨大的坑,房顶墙面地砖都是D的杰作,金碧辉煌又价格不菲,后背撞上去自然不会舒服。陶飞白只觉得自己被他一脚踢的眼前都冒了金星,身体里的内脏器官,果不其然又受到二次伤害。

      D身形很快,刚一脚上去,整个人已经贴到陶飞白面上,尖利的爪子掐住陶飞白的脖颈将他紧紧按在天花板上,陶飞白冷哼一声冲他啐了一口血,D又回过去一拳,小白觉得自己脸差不多让这人打得破相了。

      岑言看两人打的激烈,苦于被困在吸血鬼的牢笼里没法出去,只能仰着头干着急。方泓不知坐在地上想什么,岑言看着方泓,心想这软骨头人类定然是看到陶飞白的真面目吓着了,这个叫陶飞白的男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个吸血鬼偏偏带了个普通人类一起闯进这村子。

      岑言甩了甩马尾跺着脚把方泓从地上拉起来,“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怎么破了这家伙的结界?我听他叫你社长,怎么说你也他领导,没理由见他让人这么打的,我要是不能出去帮他,他肯定会让这个疯子打死的!”

      方泓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是坐在地上也不回岑言的话,女孩儿只当这人类过于软弱再不跟他搭话,看了一眼被人按在地上打的陶飞白,回过头来才发现,刚刚吊在D座椅上边的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而里面的魔物,竟然在灯光之下摇摇晃晃冲岑言和方泓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陶飞白看到泣女走了出来,但目前的状况,他实在已经顾不得岑言和方泓究竟如何了,吸饱人血的吸血鬼究竟有多厉害,以及和自己这样只吃素的吸血鬼有多少差距,他自己非常清楚,失血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甚至隐约闻到D那面人头墙上渗出人类鲜血的香甜,使劲晃了晃脑袋,D掐着他脖颈力气还在不断加大,想要就这么把他掐死在地上,陶飞白看着他,用那还剩下一点点的意识问出口,“哪怕要我死……你也得让我死的明明白白。D,谁把你变成这样,你又为什么非得置我于死地?”

      “哦哦哦,对啊,你说的没错,反正你就快死了,我是个贤明的君主,我得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死,还有这些痛苦故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啊,坏人死于话多这个典故我好歹也知道一些,所以我只说一半,只说过去的事情,至于女鬼和你们为什么来,我永远不会告诉你。”D耸了耸肩颇得意地笑了起来,缩回手来揩了揩鼻子,他骑在陶飞白身上,双腿也呈放松状态,似乎压根不担心他会逃跑或者反击,“我看着你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对,就是那个痛苦的时刻,我以为自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去,没想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来到了我身边——”

      到处都是渗人的红,有血的红,还有火的红。又到处都是黑,墙面地板从白皙被烧成焦黑,人体也由柔软被烤制僵硬松脆最后焦炭一块又落进红里。D在往外爬,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瘸腿,爬的比陶飞白要慢一些,所以在火中站起来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被死亡逼迫而出的泪水还未落到地上便被火气蒸发,他死死盯着陶飞白离开的方向,盯着那人长长的袍子,恨到握紧拳头想把那地砖锤出一个洞来。

      “你恨吗。”男人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同样的黑色长袍,鸟嘴面具,用绳子拴住的风镜下看不到脸和眼镜,是救了陶飞白的男人,他降临在自己身边了。

      “恨,同样是人,为什么他能获得所有的东西,甚至在这样的时候,我必须死,他却能活着?”

      “有多恨?”男人的声音在面具下听起来朦胧一片,像被纱帘遮住的月光让人听得不甚清楚,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D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和陶飞白说话的时候是否也像这样清冷,他紧紧握着拳头,皮肤被火焰灼烧,疼痛麻痹了四肢,也拖慢了D爬行的速度,他伸手抓住男人的脚踝,那位置冰冷如刀,D仰着头,那因为紧紧咬住嘴唇而流下来的鲜血落在地面被火焰烤制成深红,那男人似乎很喜欢他的表情,在D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可怜的孩子。你理应拥有一切,像你的兄弟那样。至少这次,你和他,还有那位可怜的被记恨的母亲,都应该享有等长的生命。”

      一滴血从指尖挤出落进D的嘴巴,同被他自己咬出来的鲜血一起交融混合,就这瞬间,他能感受到凉意顺着脚趾往上攀爬,被火灼烧的地方,皮肤重新长好,呼吸也变得顺畅,他活下来了,在这场炼狱选择中,他终于和陶飞白在这唯一一次中对等。

      “我的话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我说过了,只说过去的事情。”

      “噗呲——”

      那尖利的爪只是划破了陶飞白额头的皮肤便停了下来,可D的血溅了自己一脸,另一只吸血鬼的血竟然是这样黏稠腥臭,陶飞白第一次知道,他偏过头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还想着难道这家伙真的死于话多了?一抬眼看到那只熟悉的手从D的心脏处穿出来。

      是泣女的手。

      岑言惊呆了,大大张着嘴巴,把坐在地上的方泓拽起来,强迫他看向这奇妙的事件。泣女不是不会独立思考,但为了方便操控,饲主通常不会给她们留下自己脑子,而且在如此灯火通明的地方,怕光畏火的泣女根本不可能动得起来。可事实摆在眼前,D口中的“妈妈”出手攻击了D,长而尖利的指甲穿透了D的胸口。

      D垂下头,看着穿出自己胸口的手,忽然像个小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起来,“妈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护着白!为什么,我们生活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不要……伤害……”这时候的泣女压根没有睁开眼睛,那张光滑无比没有五官的脸上不知为什么竟然传出来模糊的声音,D似乎也大吃一惊,紧紧抓着泣女的手想把它推出去,陶飞白自己体会过被掏心的感觉,自然知道这没那么容易摆脱,当下快速念起咒语乘着风的力量从D身下逃脱,还未离开几步,被大量殴打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只好后退地站稳,把喉咙口的腥甜咽回去不再浪费血。

      “你,你说什么?你不应该会说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给了你生命!我让你活!”泣女口中念念有词,D始终无法摆脱泣女的手,他的精神几乎崩溃,D不敢相信,他做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变成了所谓陶飞白的母亲。

      “小朋友,非常可惜,她已经去到下一世了,我也没办法救她。”戴面具的男人摇了摇头,D回头看着被烧成焦炭的妈妈,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坐起身来把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滴眼泪擦干,想再和这个陌生人说什么,他已经冲着夜色更浓的方向离开,再没有回头。

      根本没有什么母亲,那个女人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我不信,是你们谁的咒语!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会因为一个故事,几句话背叛我!白,你好幸福啊,真的好幸福啊,连她都会来救你!”D哭了。他狠狠盯着陶飞白,眉眼皱起来做出哭泣的表情,可吸血鬼哪里有眼泪,哪怕悲伤过度晕厥过去,眼角都不会湿润一点,“别太得意了,这点程度的伤口,根本伤不了我!”

      D终于还是从泣女的手中挣脱出来,反手一击手刀,泣女让他拦腰截断,他疯了似的抬脚去践踏女人已经断成两节的身体,口中呜咽出声,陶飞白就这么看着他可怜又可恶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现在我更恨你了。这个人类会留在这里,你也绝对不能离开!”

      话音带着风声吹落在陶飞白耳边,正在陶飞白以为这次又要结结实实挨住这一下的时候,四面墙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倒塌,一个抓手一般的夹着夹住自己的腰把身子往外一提,整个人被那抓手提了起来。

      “小朋友,谢谢了。”良久没说话的方泓也被那大抓手捏在手里,陶飞白眨了眨眼睛还没消化到底这算发生了件什么事情,看着那高墙整个掉下来,纵使D再有千百种能耐,一时半会也没法出来。

      “客气了侦探叔叔,我说过的,只要用得上我,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赶到。”

      这群人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说话呢?那穿着整齐中山装的少年从飞在半空中的直升飞机上探出半个身子,岑言、陶飞白、方泓三人被这套从机身上探出来,从没见过的装备夹住也悬在半空中。方泓冲那少年颔首,岑言目瞪口呆指着飞机上的少年,“廿,廿酥?!”

      “哦,这不是岑表姐吗,你也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3月3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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