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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瘟疫村(二) ...

  •   “那我也太倒霉了吧?”岑言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陶飞白,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不过是刚好路过这里,竟然摊上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困在这里五天了,村里仅剩下来的活人对外乡人非常不友好,问他们怎么出去谁都不会回答你,你说的那些个高墙、森林我都去过了,绕来绕去最终还是会回到这破地方,你们说会不会一辈子都出不去啊?”

      陶飞白离开了那张过分熟悉的床站起身来,总觉得那张床上还带着穿过几百年而来的霉臭味,没理会那女孩儿的自言自语,他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这里的布置和小时候的房间基本没有差别,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喂,你相好一直这么沉默寡言吗?从醒过来到现在完全不带搭理我的。”岑言看看一直没对她说话做出反应的陶飞白,侧着身用手肘顶了顶方泓的腰。方泓往旁边退了两步,看她一眼,“没有,他平常话很多,也许刚醒来还不大清醒。”

      陶飞白完全没把两人的话听进去,甚至都没空吐槽什么相好不相好,他想搞清楚这种奇妙的违和感从何而来,明明这狭窄房间里的布置和记忆中的家一模一样。

      “白,这株花马上就要死了。”

      “是啊,因为这儿总是在下雨。其实已经足够湿润,妈妈还是不停给它浇水,根早都坏了,我一次也没见过它开花的模样。”

      “太可惜了,明明开出来的小白花很好看。”

      陶飞白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面前忽然出现D趴在桌上看角落里那盆早已经蔫败的白花一脸惋惜的模样,他双手捧着脸,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午后,指尖一下下轻敲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和陶飞白搭着话。

      跟着他想起来,那盆花最终是被D抱走不知扔到了哪里,他也没问过那花的下落,而现在,朝同样的角落看过去,那只脏兮兮的花盆并没有被一瘸一拐的男孩儿抱走,它还静静缩在角落享受着整个房间乃至整座城市都稀少的阳光,白花的根也没被患严重强迫症的母亲淹死,枝丫上反而冒出几朵不合时节的花来,正是D曾经想看的五瓣小白花。

      其实陶飞白根本没见过这花开放的模样,甚至连花骨朵都没见过,D所说的小白花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但现在D的想象之物确确实实出现在眼前,陶飞白伸出手碰了碰娇嫩的纯白,那片淡薄随着他的触碰摇晃了身子,不止真实看到,还真实碰到了,那就是切实在这世界上的东西。

      如果陶飞白记忆没有出现差错,他与D在某个闷热夏日里的这段无意义闲聊并没有被第三者知道,既然如此这盆白色的花其实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或许这就是违和感的源头。

      两人跟着岑言上了街,黑乎乎的街道和墙面哪怕在如此晴好的白日里看起来还是脏兮兮黏糊糊的。每踏上一步,陶飞白的违和感就更重一些,所有地方都和记忆中一样,但又都有细微的变化,而那些变化又会引出一个瘸着腿的身影,这些变化像是在帮D实现着未了的心愿,D说,“希望街角花店外的围栏矮一些,不要挡住郁金香的香味。”于是那里的围栏便真的矮了半截,只是当年举着花洒浇花的夫人变成一具裹着红色披肩,皮肤上沾满黑斑的僵硬尸体。D说,“希望穿梭在城市里过于瘦弱的流浪猫能变胖一些,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不用再担惊受怕地饿肚子。”果然,三人在一个草垛旁边见到两只胖的再也走不动路的三花猫,猫咪脚边还放着几罐上好的猫粮罐头,其中一只猫看起来像已经死去,另外那只却毫不关心地眯了眯眼睛继续趴在地上打瞌睡,哪怕死去同伴的身体就凑在自己身边。

      越往前走,奇怪的事情越多,瘟疫村并不是死村,他们三人在道路上走着随时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还能听到阁楼上有人猛然关上窗户的声音,这里是有人居住的,但似乎所有人都对莫名闯入的外乡人避之不及。了两三个小时,他们一路上能见到的情形只有两种,因黑死病而死的人类尸骸以及丝毫不害怕人类的大大小小的动物。

      方泓皱着眉头用袖子捂了口鼻一路,这时候才想起连这件衣服都是刚才他们呆的屋子里拿出来的,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这么两天里,他听叫岑言的女孩儿把瘟疫村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而总言之这个村子被黑死病的阴影笼罩,大部分人都死了,大概因为没有像样的医院,村子又非常闭塞,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采取不是焚烧就是抛弃不管的做法,以至于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可奇怪的是,村里外的动物植物生长的异常繁荣,像刚才路边睡着的猫和放在房间里的白花,他们似乎都有专人在精心照料,非要概括就是个人命与牲口性命倒置的地方。

      他看着陶飞白的侧脸,那张脸有些陌生了。从醒过来到现在这家伙没说几句话,只是皱着眉头这么走,两人都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钻进巷子又推开人家店门,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自己发现了什么。岑言哪里是按得住性子的人,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你这漫无目的地走到底在转悠什么,兜来转去的,想到出去的方法了?”

      “没有。”陶飞白终于在街心停下了脚步,因为刚才看到的东西,他脑子里盘旋着乱七八糟的想法需要有什么东西把他们串联起来,“这里也许是D残留下的意识……我们应该是闯入了谁梦境里吧……”

      话说出口,陶飞白又深深皱起眉头,不对,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他们闯进的是D的意识,为什么他和方泓下落的地方会是个矿井,矿井里还藏着魔物?D生活的时段,泣女的传说还未出现,而且上次与那魔物相见,距离陶飞白变成吸血鬼已经过去一百多年,获得新生的当夜,大火还未熄灭,陶飞白曾奔进火场中,眼睁睁看到染病的母亲和D在房间里烧成焦炭,就算化了魔化了怪也不应该出现在鴸市,这片迷惑人的地方究竟是谁种在这里,清清又为什么让他和方泓来这儿?

      “等等,那儿的门怎么开了?”岑言指着中心街尽头的城墙,两人抬头去看,高墙下是一条窄窄的脏河,河水浑浊不堪散发恶臭,根本就是一潭死水压根没和入海口连接。岑言刚进瘟疫村时候,看到了这条脏河上有一道升起来的闸桥,本来按她的身手,哪怕没有闸桥要想进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结果没想到,等她真到了河边才知道,这桥不放下来,她还真没办法去到对面。

      因为以河为界凭空出现一道透明屏障,碰是碰不得,她想飞也飞不过去,结果那闸桥这会儿放了下来,城墙上还开了一扇大门,岑言眯着眼睛瞧的真切,拽拽陶飞白的袖子,“新领域出现了,说不定是出路呢!”

      没等陶飞白说话,岑言已经急不可耐往那道桥的方向跑去,方泓看她跑过去也准备往上追,却被陶飞白一把拉住,“别去,那里头怕是有危险,我们想别的办法离开。”陶飞白对危险虽然不如段高朗那么敏感,但从岑言嘴里听说她在这里绕了五天也进不去这高墙,等他一到,闸桥马上开放,明晃晃的大门开着,分明写了请君入瓮几个大字,里面有危险这连傻子都知道,偏偏方泓比傻子还傻,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有危险就更应该进去看看了,怎么能让小女孩儿一个人去?”

      方泓挣脱他的手追着岑言去了。这笨蛋,岑言可是龙族的女儿,和他个凡人怎么相比?陶飞白看着对方挣脱自己的手咬咬牙也只好跟进去。

      两人追上岑言,梳着马尾的女孩儿这时候却在闸桥口停下来脚步。

      “怎么了?”方泓看了看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关心地问了句。女孩儿直愣愣看着眼下的脏河一言不发,方泓顺着她发呆的方向一望,真是被吓了一跳,眼前这条散发恶臭的脏河,哪里是条河,分明是个万人坑,黑乎乎的死人都快堆到闸桥底下,不少还伸长痉挛的手像是准备爬上来,但动作却永远停在了那儿。一个妇人被死尸挤在中间,她抱着个染了黑斑的婴儿正喂奶,母子两人却也是再也没了动静。其余可怕可泣的画面还有不少,实在无法细看,那画面简直比地狱图还让人不寒而栗。

      方泓进到异星侦探社好些年头,算是见过不少要案重案案发现场的老江湖,把人砍成几节抛尸的,有一家老小整个被砖头砌进墙里的,什么变态的残忍的手段应有尽有,但比起这场面,还是小巫见大巫,这时候方泓也着实忍不住,空荡荡的胃里翻江倒海想要涌出酸水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数量的死人,不过三五米宽的狭窄河道里,死尸堆摞成山,因为黑死病,连蛆都不生,难怪臭气熏天隔着街都能闻见。

      他下意识捏上岑言的手,又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陶飞白跟在两人身后淡然看着脏河里的一切始终一言不发,他熟悉这画面,那天之后,他回到这里,高墙里的大臣们捂着口鼻坐在车里看穿着长袍的人把河水抽干,那些被大火烧死的人率先被抛进湿漉漉的烂泥里,接着是临近村子里那些被感染的活人,也不分男女老幼全被推了进去活埋,挖坑和填埋的人面无表情,像是全然听不见他们的哭喊声,只一味动作着。几吨黄土下去,脏河下再没了声音,捂着口鼻的大臣们甩甩手巾又回到他们的高墙里。

      岑言几乎全身都跟着抖了起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就这样死状可怖地被扔在离村子不远的河里,而村里的活人还能相安无事地过着平静的生活,对死亡的恐惧难道真的会让人变成恶鬼吗?

      她踏上闸桥在中心站住了脚,忽然喷出火来把这条残忍的河点燃,方泓和陶飞白没有阻止,晶亮的瞳孔染上火焰的颜色,而那支伸着的手也在火苗里慢慢灰化消失,像在道谢又是同他们道别。

      三人终于要走进那扇门会会将他们困在瘟疫村里的人物了。从那扇齐人高的矮门里进去,是个同掉下来矿井一模一样的石壁山洞。石壁两侧的工艺却又比那个矿井看起来要精细许多,石砖间的缝隙很小,拇指粗细的黑色钉子把木条钉在顶上,一排正燃着的煤油灯挂在上边。

      又往前走了一段,低矮狭窄的通路豁然开朗,金碧辉煌却又空空荡荡的大殿出现在他们眼前,大殿正中放着一把红色天鹅绒高脚椅,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正卧在上面闭着眼像在熟睡,在睡着男人的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鸟笼,方泓看着那笼子不禁退了一步正靠上陶飞白的胸口,陶飞白跟着抬头一看,笼子里关着他们先前在矿井里遇到的那个魔物,泣女缺了一截手臂,岑言眨眨眼睛看她,确实是自己的杰作没错。

      “D,真的是你。”

      陶飞白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这大殿太过空旷,除了椅子和鸟笼没有别的东西,但墙砖地瓦都是极尽奢华的黄金颜色,这里肯定是D建造的所谓皇宫,因为他从未见过真正宫殿的模样,所以跟着做出来的东西只能是这样空空荡荡的一个巨大空间。

      “你终于回来了。”说话的果不其然是陶飞白幼年时候的玩伴D。他仍闭着眼睛,还保持着与陶飞白最后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黝黑的皮肤,白皙的牙齿,连那条瘸腿都没有丝毫变化。手肘顶在座椅扶手上,手掌撑着下巴,“来和妈妈打个招呼?”

      他忽然睁开眼笑了起来,指着自己脑袋上的笼子,那笼子里的魔物停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因为灯火一动不动,陶飞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和自己交过手的魔物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这分明是海里的妖怪,妈妈和你都应该死在大火里了。”

      “应该?确实是应该,但你不也活的好好的吗,为什么不让我和妈妈活着呢?”D坐直身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脚慢慢冲站在大殿中的三人走过来,“不相信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愿意看到妈妈变成这样子。哦对了,这里面的录像你看过了吗?妈妈真的很爱你,都变成这样了,还想着抱抱你,你的朋友真狠心,又是爆破又是用铁盖子夹手的,妈妈和我说了,真的很痛,身体在痛,手也在痛。”

      D把一个DV机扔在地上,屏幕里正放着陶飞白和方泓两人在矿井里与泣女搏斗的经过,像一处电影。最后的终结是岑言用矿井的铁盖子夹断了泣女的手。岑言一看也很吃惊,那天她记得清楚,自己冲矿井里放了一把火,龙女的火还没有烧不死的东西,更别说只是个低等的魔物,为什么她能完好无损地被关在铁笼子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又被录的清楚明白。

      陶飞白眯了眯眼睛把DV捡起来,“你和清清什么关系,为什么同她联手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还有,你和她为什么还活着?”

      他把妈妈叫做“她”。陶飞白至今仍然在想,如果生命可以重新来过,自己一定会和D交换人生,他宁愿这个女人从来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宁愿自己像D一样,被扔在杀鱼盆中苟延残喘又无牵无挂地流连世间,而不是因为这份可憎的羁绊将自己永远困在黑暗里。

      “妈妈听到了吗,他终于问起来了。”D又仰头看了一眼静止不动的泣女,笑得一脸开心,“好啊,我会告诉你的,所有的一切,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们把命留下来。”

      D张开嘴巴,那表情越发狰狞,陶飞白看到那两颗犬齿慢慢变长,手爪也变得尖利,拉着方泓往后退了一步,岑言抓住陶飞白问,“他和你一样,也是血族?”

  •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3月3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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