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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思馆(一) ...

  •   [零]

      潋滟湖光照水榭,夏风吹醒睡莲花。
      陶之戍锦袍玉带地坐在画舫上,与周遭的歌舞升平十分相衬。坐在他对面年近而立的篮子恰好相反,似乎很旧没打理过自己了,邋遢而落魄,神情萎靡的脸上却依稀能看出一点儿昔日的英气。
      陶之戍说:“阁下可曾听说,定远王近日一只在搜罗戴铜镯的女子?”
      那汉子头也不抬,双目无神:“我
      不做这些已经很久了。”
      “这次却要劳驾阁下重新出山,”陶之戍手中缎面桃花扇一展,压低了嗓子,“听闻阁下有个未过门的妻,久不相见,阁下不想念吗?”
      汉子闻言,身子不由坐直了几分,上表情竟是愤恨出一丝扭曲来,他的气势要比定远王的不怒自威要多一点江湖气。陶之戍收起扇子,来掩饰自己方才摇扇动作的微微一滞:“也无需阁下取谁性命,只帮忙‘找一找’便可。”
      “那个定远王抓些女孩子做什么用?”汉子哼了一声,听完陶之戍复述“生母遗物”的说辞,拍案大笑:“这番话拿出去,骗鬼鬼都不信!”
      陶之戍作遗憾状,叹道:“不错,郡王一身正气,不大会编瞎话。陶某想办法让郡王要寻的人入江畔小楼,剩下的就拜托阁下……哦,有一个杀伐气很重的姑娘,烦请阁下多留意……”
      汉子听罢陶之戍的交代嘱咐,便起身离去了,桌上的一锭金子碰都没碰一下,独留陶之戍一人坐在原处,听琵琶还未奏完的乐曲,暗自诧异方才说的话。那种护人脸面的话,他这骄纵少爷可是不会说的,何时学会的呢?
      昔日做人主,今朝为人臣。
      他自怀中取了个小酒壶,自斟自酌了一盅,倏忽间,仿佛穿过桂树林间的小径,坐在桃源山庄灼灼其华的桃花之下了。

      [一]

      童镯一行人坐在酒楼二楼。离皇城越近的地方越繁华,这家酒楼在此处不大也不小,对童镯来说却简直是纸醉金迷了。也不知是那位在此设宴,喧闹欢愉的氛围让她打进门起就晕头转向,本想挑个角落处,回过神却已经坐在了楼上,低头能忘见小戏台上抚琴的歌女,拨动琴弦的玉手从水红色的袖下露出,十指纤纤。
      童镯的目光从朝下望的三人脸上扫过,感到不可思议,她恍惚地问:“咱们这么……悠闲的吗?”
      他们自然不可能这么有闲情逸致,跑到酒楼挑个绝佳的位置观赏歌舞。他们已经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线,可追捕的人还是越来越多,一路且战且躲,童镯长短刀的第二层刀鞘都打丢了。也多亏虞纱留给她两把好刀,砍这么久都不卷刃。就在刚才,孙连还说后面有人盯着,这才进了这闹哄哄的酒楼以图甩掉跟踪的人。
      孙连神色自然地倒了杯热水推给她,轻轻“嘘”了一声,又望向楼下。这个位置能尽收眼底的不止那个小戏台,而是几乎整个前堂。总而言之,现在敌暗我明的局面改变了,跟踪者进来,他们一眼就能看见,而跟踪者却不可能一眼看见他们。
      紧接着,就有几人进来,张望一阵,又匆匆退了出去。似乎是不再愿意让人知晓了,他们现在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令人猝不及防了。
      “唉——”南采薇唱一样地叹了口气,“你们真的很擅长这种事呢。”
      孪生兄弟哈哈干笑了一阵,举杯饮水。四人一时无话,邻桌的谈话声便飘来填补了这份沉默。那是关于最近频繁发生的离奇失火现象,传说众多,有人说是要改朝换代的天现异象,也有人说看到过毕方神鸟出没。
      童镯立刻成了三个同伴目光的焦点,她就是那个走一路烧一路的“毕方神鸟”,起初他们都以为是定远王的人要烧死他们,直到半个月以前南采薇在孙连和孙黎惊悚的眼神里将那些毕方翎钉在小木板上做标本时,他们才发现这些蛾子翅膀晾干,可以飞行后,很快就会自燃。的确和传说里描述的毕方很像,“见则其邑有讹火”。
      童镯此时脑袋还迷糊着,甚至忘了生气。她抬手想去转腕上的镯子,却摸到了一层布。那是南采薇给她裹上的,遮盖了她腕上不成形的铜圈和烧焦的皮肉。她失魂落魄地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才想起神色狠戾地给三人瞪回去。

      [二]

      楼下红袖歌女的琴声戛然而止。几个劲装江湖客走进来,吵闹声像经秋风吹过的夏花,一点一点小下去,听不见了。人们都好奇而紧张地瞧着这些气势汹汹的江湖人。童镯摸了摸背后的刀。
      那几人中为首的是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男人,他站出来,向周围拱了拱手。他虽然一样是江湖客的打扮,动作却像个戏台上的丑角。那“丑角”说:“对不住,扰了各位的雅兴实属无奈。我等捉了混进来的小老鼠便走,诸位不为难我等,我等也不为难诸位。”
      言罢一抬手,三个人便蹬腿跃上二楼,直冲童镯几人而来。
      然而最前面的人,几乎是踏上栏杆的瞬间就被童镯一拳揍飞出去,掉在那个“丑角”脚边;然后是第二个,摔到小戏台上,惹得那红袖歌女一声尖叫;终于有了防备的第三个人,也在三招走过以后叫童镯给抡了下去,半空里翻了个筋斗,落地才总算不是躺着。
      原本寻欢作乐的人开始哭喊、逃窜,一片混乱。南采薇有些紧张的问:“我们呢?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们坐好不要乱动……”孙黎伸手在她肩上摁了一下,另一只手自袖里翻出一只飞刀。
      身体比头脑先行动的童镯拔出背在身后的长短刀。孙连选的这个地方真的很巧妙里楼梯远离栏杆近,对从楼梯上来的有时间反应,对直接用轻功跳上来的高手,只要像刚才一样……
      其实也挺好对付的吧?她这么想着,眼前又蹿出一道黑影。童镯一刀横劈出去,刀锋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仿佛一轮银月,可惜落了空。
      跃上来的是那个“丑角”。如果有人眼力足够好,就能看清他跃上来后并非立足栏杆,而是双手撑着雕花栏杆倒立,身体一瞬间倒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如此将本就不高大的自己压得极低,避过一刀。他紧接着又跳起来,怪声笑道:“小姑娘力气还挺大,我跳梁鬼来会会你!”
      话音未落,跳梁鬼猛地甩出几物。童镯腿脚一时僵在原地挪不开,手中长短刀叉作十字,硬生生将迎面撞来的一个挡开,一瞬间不同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那几物在桌凳瓷器的碎片里稍停了片刻,四人看清,跳梁鬼甩出来的是三只连着细链的铁球,与其相击还未碎的,只剩下童镯了。
      “什么人赶了我的客人,还砸了我的店啊?”
      所有人都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在各种江湖纷争里被砸成稀巴烂的酒楼客栈数不胜数,但掌柜似乎总是或惊慌或淡然地躲起来,等着他们打完走人,然后出来收拾残局。像这样还要出来算账的,还真是罕见。
      这位声如洪钟的,是个生得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拎把刀,看上去是来自后厨。
      跳梁鬼瞧瞧他,怪笑两声,抖手收回铁球,冲男人弯腰推手行了个礼:“您是这儿掌柜的?对不住,拿人钱财替人ˇ消灾,还请掌柜的多包涵,照顾我生意。”
      对面给跳梁鬼回了一礼:“陈某也对不住你,陈某也请你照顾我生意。小本买卖,冷清便罢,却也不可一个客人都没有。”
      跳梁鬼敛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猛地蹦起来,一枚铁球快作一道残影,直扑那陈掌柜而去。陈掌柜没像童镯那般硬接,他转身躲过,轻描淡写地,紧接着却又执刀冲向落在远处的跳梁鬼。跳梁鬼两手一翻,那枚铁球以被甩出时一样的速度收回,在跳梁鬼身周不停环绕,一时间净是冷铁相击声。
      伴着不知谁一声惊叫,那枚铁球断了细链,横飞出去。陈掌柜手里的厨刀架在跳梁鬼脖子上,不给他再甩铁球的机会。
      两人对峙了一阵,跳梁鬼终于抽了一下嘴角,说:“好。陈掌柜是真人不露相,我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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