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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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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两个不便入内,便在外堂候着。
扫眼千寿堂中忙碌起来的人,孟大夫人往尤氏身边靠坐了一个位置,低声道:“你说夏氏怎么想的,我孟氏子弟难道亏了她?竟敢提出和离,那跟休了老二有什么差别?这不是让整个京城看咱们孟氏的笑话吗?”
尤氏与夏氏交好,知道她为何执意和离,对此不予置评。孟大夫人的话便似风一般,左耳进右耳出,半个字也不搭。
孟大夫人见她这反应,忽然冷笑一声:“我倒是忘了,你与夏氏素来交好,如今她弄出这档子事儿来,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吧?知情不报,让咱们一大家子被人看笑话,你可真是有心呐?”
这话说得就重了!
孟探玉一直站在尤氏身后,孟大夫人把他当空气也就罢了,还如此诋毁他娘,想干嘛?想让他爹也打光棍?
他气不过,刚要出言维护亲娘,却被早有预感的尤氏拦了一下。
旋即,尤氏便面色从容地看一眼孟大夫人,呛道:“大嫂说话可要过脑子。我自怀胎以来便身子不爽,一直在院中修养,除了那次你与二嫂一同来看望,我便再没见过她,如何能知道她的打算?要真这样说起来,与她接触更多的,恐怕是大嫂吧。大嫂自来聪慧,难道就没事先看出点儿端倪?”
听到这番话,孟大夫人那是一个无名火。一盆脏水没泼出去,反而泼到了自己身上,环视一眼,千寿堂的仆人还敢看她的笑话?
哈!
她堂堂大夫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弟媳妇?
孟大夫人冷哼一声,正要跟尤氏抬杠,趁机说她几个错处,却不想儿子从外头进来,一声“娘”,断了她的话头。
“璋儿,何事?”
孟探璋垂首时,刻意看了眼孟探玉,后者会意,趁母子俩说话的时候,扶着尤氏离开了千寿堂。那厢话说完,孟大夫人忽然回过神来,一看堂中哪儿还有人,一时气郁,恨恨地瞪了眼自个儿的儿子:“为娘的生你养你二十几年,你便一直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我是你亲娘,还是三房那个是你亲娘?”
孟大夫人一向是个嘴没把门儿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孟探璋从不与她计较。原盼着她身为孟氏主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却不想还是自负如前。
这些年来,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孟氏出了多少惹人笑话的事?
念着母子的情分在,孟探璋一忍再忍,劝自己不要过于决绝。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自省过,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夏氏那般性情温和的人,能下如此狠心,也少不得他这个娘亲日积月累的嚼舌根。
嗔了口气,孟探璋破天荒地提醒孟大夫人:“娘,父亲的性子不似二叔那般随和。若你当不好这个当家主母,撑不起孟氏门楣,也许我孟氏会出第二对和离的夫妻。”
怎么可能!
她为了孟氏一族兢兢业业,何曾有过半分出格?
孟大夫人气笑,跟孟探璋说不上两句话,一甩帕子,便置气地坐在一边。
那边孟探玉母子俩离开千寿堂,慢悠悠地走在回廊上。
孟探玉看了眼尤氏,注意到她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疑惑道:“娘,这事儿你真的早知道了?”
尤氏回看一眼好奇的儿子,又扫眼周遭道:“当年你二伯跟二伯母闹矛盾的时候,咱们一家还在外头,娘并不清楚。不过夫妻不睦,儿子不归,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孟家过得不开心。如今一意孤行,也不是一时兴起,恐怕是你二伯做了什么事触及了她的底线。这是他们夫妻的房中事,旁人插不得手,娘也不算是早知道,只是早有预感罢了。”
这番话听起来没差没错,就算传到别人耳朵里,也不会有人说尤氏半分不是。
孟探玉明白亲娘的小盘算,点到为止,不再问这件事。走了片刻,他忽然忍不住打量起亲娘的面孔。
一眼也罢,一路上总盯着看,任谁也能察觉出不对劲。尤氏对上儿子打量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今儿你娘脸上开了花儿?竟让你看得挪不开眼?”
孟探玉讪讪笑道:“娘你别打趣儿子了。只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个北荒来的姑娘,恍然觉得她跟娘亲长得有点儿像,所以忍不住多看几眼对比一下。”
“喔?”尤氏听得心奇,眼含笑意地看了眼庭中的花草,道:“早几年在外头的时候,娘倒是也听人如此说过,没想到我儿也这样认为?那看来,为娘当真是绝色之姿了?”
北荒出绝色,五国共知。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不觉得,如今刻意联系起来,却真不禁让人发现尤氏的美与大多数娴静秀丽的梁人女子不同,她五官精致,轮廓分明,一笑一颦之间比一般的美人更张扬。
而这样的张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与西域女子极像,但又因为她眉宇浅淡,添了三分柔情,使之看起来又带着一点梁人女子的温柔。
孟探玉附和了几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将尤氏送回三房院子后,他就回了玉松院。
夜里听仆人说千寿堂那边还没散,他二伯在廊下一直跪着,老太爷醒了也不见他,他大伯和大哥就两边斡旋,却没什么效果。
孟探玉心里有事也睡不着,翻滚了半日,便索性起身去千寿堂伺候。
老太爷这一晕,精气神又损了大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恹恹地躺在床上,莫名叫人心疼。
老爷子也算是命运多舛,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争气没曾气过他,剩下的两个儿子轮番来气,得让他少活多少年?
孟探玉走到内堂,刚好看见婢女伺候老太爷喝药。注意到老太爷脸上的失意,心思一动,便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和汤匙,跪坐在脚榻上,给老太爷喂药。
原本老太爷半闭着眼,察觉到有动静,晃晃睁开眼,发现伺候的人换成了小孙子,不自禁叹了口气,在他的伺候下将药喝完,便躺坐在床上,偏头看了眼外堂的方向,陡然问道:“你二伯还在?”
孟探玉将药碗递给旁边的婢女,坐到老赵端来的杌子上,道:“祖父不发话,二伯哪儿敢动?”
老太爷闻言哼笑一声:“老夫发话?他要是听话,便不会闹出今日这一出!他要是听话,这时候就该去把自个儿的妻子追回来!他要是听话……咳咳!”
老太爷说得急,没两句就咳了起来,一旁伺候的老赵赶忙倒了热茶递上去。
喝了口茶缓了口气,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幸好你祖母不在了,否则,还得被这个逆子给气死!”
孟探玉不知道怎么搭话,便默默地听着老太爷絮叨。
“当初,这夏氏是你祖母亲自为你二伯寻的媳妇儿。那是多少人家抢着要的好姑娘?要不是你祖母,你二伯哪儿娶得到这么贤惠的妻子?可你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好好的妻子不知道珍惜,偏要跟自己的儿子抢女人!珩哥儿当年才多大!被他老子气得离开京城,多年不回京!这事儿要不是夏氏宽容压下来,咱们孟家,便成了满城笑话,不知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跟儿子抢女人?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孟探玉从小没在孟府里长大,这些陈年往事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晓得,完全看不出来一向儒雅的二伯,竟然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身旁的老赵,老赵默默地摇了摇头,神色间颇有些痛惜,显然这事儿是真的。
难怪打从他回了孟家就没见过那位二哥。
当爹的没个爹样子,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要是他,也一辈子不回来!
孟探玉没多嘴问当年引起矛盾的女子下场何如,但看周遭人的反应,以及二伯之前的反应,恐怕是被二伯母处理了,所以这夫妻俩的嫌隙才越来越大。
下过雨的京城透着凉气,尤其夜里更冷。
孟探璋和孟大老爷后来都各自回了院,但孟昭昀始终跪在廊下,背脊挺直,一动不动。
孟探玉透过窗缝看见二伯的身影,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求情,请老太爷给个垫子或者披风。
想到这,他不自禁咳了两声,老赵耳尖,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三少爷着凉了?”
“有点儿。”孟探玉顾自倒了杯热茶,顺了顺不舒服的嗓子。
老赵见此立刻劝道:“别老太爷这儿没好,您有倒下了,到时候,老太爷该更着急了。老奴送您回玉松院歇息吧。”
那厢老太爷已经睡下,内堂的灯剩下一盏,二人便走了出去。老赵开门看了眼孟昭昀,什么话也没说,绕过他走下台阶。
孟探玉在三步之外站了会儿,只见孟昭昀身上蒙了一层寒意。
注意到孟探玉没走,孟昭昀抬了抬眼皮,声气微弱地问道:“你祖父如何了?”
孟探玉动了动嘴角,看了眼庭中等着的老赵,道:“醒了一次,适才又歇下了,大夫说是气火攻心所致。”
这个原由不用大夫说,在场的人都能诊断得出来。
孟昭昀愧疚地垂下了头,对着门扇磕了三个响头,便顾自起身。由于跪的太久,双腿发麻,猛然站起来,身子不受控制地一仰,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去。
孟探玉眼疾手快,赶紧将人往回拉了一把。
将将稳住身子,孟昭昀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而后感激地拍了两下孟探玉的胳膊,便松开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离开千寿堂。
看着孟昭昀那颇有些落寞可怜的背影,孟探玉食指挠了挠太阳穴,不解道:“二伯在这儿跪了这么久就是想知道祖父醒没醒?”
老赵似老太爷那般哼笑一声,道:“二老爷是精明人,该守的孝已经守了,没必要再把自个儿搭进去。他心里明白着呢,他跟老太爷是嫡嫡亲的父子,夏氏再好,那也是外来的媳妇儿,木已成舟,老太爷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儿子生一辈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