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00、他……

　　活了几十岁的人，到底是比他这个小年轻活得通透明白。
　　孟探玉瘪了瘪嘴，没再和老赵讨论二房的事，回院里浅浅睡了一觉，一大早就去了刑部。
　　好不容易见着孟昭明，他总算没有之前那般忙碌。

　　孟昭明手边放着与火蒺藜相关的最新消息，孟探玉趁机瞄了一眼。
　　才看见两行字，孟昭明忽然就将信纸折起来压在了书下，取了另一份待批的刑册，随意翻开一页查看起来。
　　虽然亲爹动作快，但孟探玉的眼睛也尖。他记得看到的其中一行似乎写的是这次炸北牢的火蒺藜是大梁军中淘下来的残次品。

　　按照军营的规定，残品应该是在工部就销毁的。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就说明工部内有人与逃犯有关。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一个人的事儿，往大了就是整个工部的事儿，保不齐，还能牵扯一大批贪腐官员出来。
　　如今大梁的境况说不上好，要是在这时候贸然整顿，朝堂换血必定有一段不稳定期。若是外敌以此为契机，挑起边境之乱，那真是要够大梁手忙脚乱的了。
　　但若是不整顿，那便是一颗毒瘤，何时蔓延，何时腐蚀整个大梁的命脉，谁也说不清。

　　难怪他爹这么愁。

　　孟探玉轻咳了一声，换了杯热茶送到亲爹手边，道：“爹，昨儿咱府上出事儿了，你听说了吗？”
　　孟昭明一门心思研究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对儿子说的话不甚在意，随意答了一句不知。
　　“二伯……”孟探玉刻意停顿一下，引起孟昭明的注意后，才继续说，“昨儿，二伯跟二伯母和离了。”
　　“和离？”孟昭明不解地看着孟探玉想了想，“你二伯与二伯母向来感情和睦，怎会和离？”
　　听到亲爹这句话孟探玉就放心了，整个孟家，确实不止他一个人耳聋眼瞎。摸了摸鼻头，他道：“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二伯母走得十分决然，祖父为此动怒，二伯昨天在千寿堂跪到半夜才走。”
　　这是长辈的事，问了之后孟昭明也反应过来了，他这个从不关心府中事的儿子定然不知其中缘由。这事确实发生得突然，但比起他手上的要事，便不值一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便没再问这件事。

　　见亲爹又沉默下去，孟探玉趴在书案边，手痒地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把玩。

　　儿子故意要引起他的注意，孟昭明也不是眼瞎的。他都如此冷漠了，这小子还不走，定然是还有事。叹了口气，孟昭明便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对他道：“你今日来找为父，不止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孟探玉讨好地笑了笑，停下动作，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想问问爹，当年跟娘是怎么遇上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儿子跟娘聊天嘛，忽然说起这个，可是娘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让我来问爹……”
　　“……”
　　孟昭明哭笑不得，他这个儿子是得多闲得慌，竟关心起这些陈年往事。他摇了摇头，笑道：“你若想知道，等为父手上的事情都忙完了，找个时间，与你细细说。”
　　“别啊爹！你这刑部尚书，一年到头都不可能有轻松的时候，哪儿还有空单独找时间与儿子说话？反正你也忙了这许多日，就当休息一刻钟？”
　　“朝事繁重，一刻钟也担待不起，你且回去，待爹沐休之日，一定找你。”
　　“爹……”孟昭明一推再推，孟探玉那个愁苦，一咬牙，退而求其次，“那爹就给儿子半刻钟？”
　　孟探玉一脸哀求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很想知道。
　　孟昭明定定地盯着儿子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一动，索性将手上的事放下，指了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见此孟探玉欣喜万分，小心翼翼地将狼毫放回笔架便走过去坐下，巴巴儿地望着孟昭明。

　　稍稍回忆一番，孟昭明不禁嘴角含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当初为父离开京城，路过万州境内一座孤山时，恰巧出手救了你那落难的娘。她身世可怜，为父便赠了些银钱给她。却不想半月之后，我们再次相遇。许是缘分，后来我们日久生情，她成了你娘，我的夫人。”
　　将爹娘的话联系在一起，孟探玉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试探道：“爹救娘……是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孟昭明听他这般说辞失笑道：“救美确实是救美，不过为父不敢当‘英雄’二字。”
　　“那爹救娘的时候，娘是孤身一人还是有人相伴？”
　　孟探玉一再地问细节，敏锐如孟昭明终于注意到其中的异样，他敛笑看向自己的儿子，似有若无地从他脸上看出几丝焦急的情绪。
　　焦急？
　　不过是说往事，怎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
　　他晾了晾孟探玉，仔细想了想当日的境况，然而时日久远，他的记忆颇有些模糊，似她一人，又似有人相伴，再向细了想，却是一片模糊。
　　当意识到这一点，孟昭明隐隐有些预感，今日探玉来问他这一番话绝不是一时兴起。
　　思索片刻，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儿子，道：“你觉得，当时应该有几人？”

　　啧。
　　亲爹这么一问，孟探玉陡然醒过神来，他问得太着急，露出了马脚。轻咳一声，他心虚地转了转眼，道：“儿子那时候都没影儿，哪儿能知道有几人？爹你大白天的，别说鬼故事，怪吓人的！”
　　孟昭明轻笑一声，一派了然道：“打小你便不曾关心过这些事，今日突然提起，难不成是因为你二伯之事，来提醒爹要对你娘好？”
　　这个理由好啊！
　　孟探玉真想立刻接住这台阶就结束这个话题，然而亲爹审视的目光告诉他，这就是一句反话，他有胆子接，他爹就有性子当场收拾人！
　　心里小锣鼓一敲，孟探玉讪讪一笑，讨好道：“爹真是目光如炬！难怪能得圣上赏识担任刑部尚书。”
　　这马屁拍的实在不怎么样，孟昭明蔑笑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孟探玉舔了舔嘴唇，起身走到外间，扫一眼周围的环境，将门扇关上，这才折回里间，走到书案边，趴在孟昭明的椅子旁边，谨慎地说道：“儿子这两日在外行走，忽然遇到一个人，说他爹是娘的表兄弟，他是儿子表哥。儿子不信，他还说了娘的身世。”
　　耶律涅古特地打了招呼，孟探玉不敢暴露他的身份，也不全信他的话，于是刻意改了些信息，试探亲爹。

　　“你娘的身世？”孟昭明不觉其中异样，只听得好笑，“你娘自小生长的尤家村遭了天灾，家中亲族早就没了，哪儿来的表兄弟？是借着由头与你打秋风吧？”
　　北荒摄政王跟他打秋风？
　　那他得多有钱，北荒得多穷？
　　孟探玉听到他爹这话，自动带入耶律涅古，笑都笑不出来。
　　这事儿有多荒唐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耶律涅古那笃定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没底。
　　他蔫蔫儿地想了片刻，忽然问道：“爹当初娶娘之后，有跟娘去拜祭过她爹娘的坟墓吗？”
　　“天灾早让他们尸骨无存。不过为父与你娘后来回过一次尤家村，为你外祖立过衣冠冢。”

　　嗯？
　　这跟耶律涅古说的话就对不上了。孟探玉心里困惑，复又问道：“爹，尤家村在哪儿？”
　　“肃州府与青州府交界一带。”
　　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儿子，孟昭明忽然醒过神来：“你小子不会这时候想着去你娘的娘家查看情况吧？”
　　他才没这个想法，不过是确认一下信息。
　　肃州青州与万州相隔千里之远。如果耶律涅古是在万州的孤山发现的骸骨，那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外祖父的尸身。
　　所以，这绝对是个误会！

　　心中一定，早前的那些慌张一扫而空。孟探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

　　孟昭明见儿子突然要走，好奇道：“你问完了？”
　　孟探玉嘿嘿一笑，高兴道：“问完了！那人诓儿子，害儿子白白着急这么久。如今听了爹说的话，便不再纠结于心。儿子这就去找他，狠狠打他的脸，叫他往后都离儿子远远的！”

　　听他这番话，孟昭明摇了摇头，就算行了成人礼，他这个儿子也没长大。罢了，随他去。

　　孟探玉一身轻松地离开刑部，拐腿去长裕茶楼坐着，给吴掌柜使了个信，让他亲自送到外驿馆去，一个时辰后，耶律涅古就出现了，身后带着昨儿送他回府的塔吉。
　　“孟公子。”
　　看见孟探玉，塔吉笑着行了礼，便跟在耶律涅古身边。耶律涅古一坐下，就为他添了茶，退到门外守着。
　　孟探玉目光追随塔吉直至她关上门，嘴角的笑意也没消下去。

　　见他这么高兴，耶律涅古挺好奇：“看来你有好消息？”
　　孟探玉得意地点了下头：“你想通过我跟我爹套消息，今儿我就去了趟刑部，问了个清楚。我爹说了，我娘的爹死后就葬在肃州府尤家村，根本不是你说的万州城外的一座孤山里。很抱歉你找错了人，不过我这个人有分寸，知道你身份特殊，放心，今儿从这门走出去，我绝不会说见过你。”
　　就算说了整个大梁也怕是没人会信。
　　还没等他得意够，耶律涅古不咸不淡地泼了盆水下来：“听你如此一说，本王认为，有一件东西，必须让你亲自过目。”
　　随着耶律涅古话音落，孟探玉心口陡然一跳，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耶律涅古笑看着他，喊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塔吉，吩咐了她立刻回去取一件东西过来。
　　塔吉应下，离开茶楼，骑马飞快地去，又飞快地回来。推门而入时，她手上拎着一只暗色包袱。走到耶律涅古面前，她恭敬地捧着包袱道：“主人，塔吉把东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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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整一百章~纪念一下~
感谢小天使们陪到这里~
2019，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