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83、他……

　　翌日一大早，刘管家处理完前院的事儿就在玉松院的院子里候着，见孟探玉起身出来，立刻迎上去：“三少爷。”
　　孟探玉伸展了一下四肢，看见刘管家满面春光，稀奇道：“哟，刘管家遇到喜事儿了？一大早这么高兴？”
　　刘管家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没有，老奴是来替家妹和外侄感谢少爷的。”

　　原来晨早刘管家在前院忙的时候忽然发现外侄贾墨出现在孟府里，以为他干了什么事，立刻拉到一边质问，送贾墨出来的小厮看刘管家误会，立刻解释了一通，说是少爷亲自带人回去的，并且许诺让贾公子想看孟府藏书的时候去玉松院就行。
　　贾墨在一旁也说了来龙去脉，刘管家哪儿还会责怪他。叮嘱两句，便下了心思要来感谢一下孟探玉。

　　孟探玉猜刘管家应该是知道他的决定。扯了扯有些褶的袍角，走下台阶，说道：“行了，也没多大事儿，不用搞得爷好像做了天大的好事。给贾墨恩惠，也是为了他爹。”
　　说话间，他扫眼院中穿行的小厮，其中没有丽颜，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还知道躲着他，还不算太不识趣。

　　孟探玉撂下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出了门去刑部，刘管家注意到他提起贾鹤时眉眼含光，嘴角带笑，顿时眉目一凝，他那妹婿长得五大三粗的，不能入了三少爷的眼吧？
　　刘管家猜的不错，眼是入了，不过入的是这个人的品格和能耐，很纯粹的欣赏，并没有任何不轨之意。

　　刑部主事看孟探玉按时来报道，心里直点头，孟探玉算是他遇到的权贵子弟里最有自觉的一个了，虽然总迟到，但人会到不是？
　　当属下的态度还是在的，而且不会对上司颐指气使，他这个上司很满足的。
　　“孟司狱，你既然来了，今儿去牢里巡视一圈儿？”
　　孟探玉出门的时候突然被主事提点一句，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头奔波，好久没去北牢了。如今主事亲自提起来，难道那群犯人还能想他了？
　　不想不好笑，一想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趴着牢门念叨孟司狱啊，俺们想你啊！
　　真是……喜感十足！

　　换上司狱的官服，孟探玉照例大张旗鼓去北牢巡视一番。甫一出现，一群人竟真跟打了鸡血似地，一个接一个扑到牢门口，巴巴地望着他。
　　“大人，上回你说的故事我们都快忘了，这回说什么？”
　　孟探玉似笑非笑地敲了敲牢门，扫眼众人，一盆冷水泼下来：“爷是给朝廷当差的，不是来给你们说书解闷的。杀人犯法，你们呐，有点儿死囚犯的觉悟。”
　　众人闻言大失所望，还以为孟探玉会不一样，原来也是和别的司狱没差别，那他们寻开心罢了。
　　一时之间众人恹恹，失落地缩回自己的角落。
　　孟探玉一眼也没多看他们，着人将黄泽拎出来，带到了审问室。

　　审问室经他的手改造后，后头进来的犯人，甭管多不老实，往这儿一关，不出两个时辰一准就范，比这里用了几十年的各类刑具管用多了。
　　黄泽只是脾气臭，平日里不会闹事，所以还没见识过这间审问室的魔性。同牢的犯人见他被拎走，莫不流露几丝同情。然而黄泽只是被带去跟孟探玉闲聊了一会儿天，半个时辰不到就被放了回来。
　　紧接着孟探玉也离开了牢房。
　　众人心奇，看到黄泽那一张臭脸又不敢问，只能三三两两地团聚在一起猜测。

　　其实孟探玉也没干什么，他只是觉得黄泽好歹是自己选中的人，必须定期关心一下，不然到时候死了不帮他办事就浪费了他前面做的那些功夫。
　　万绍的死期将近，每一天都格外地紧，孟探玉头一回下定决心要救一个人，每分每秒都看得重要，不想在刑部里睡大觉浪费时间。于是巡视完大牢，当值的册子点算过之后，就跟主事打了申请，带着贾鹤出了刑部溜达去了长裕茶楼。
　　按照他跟董文毓商议的计划，当假消息散布出去，在意那沓书信的“鬼狐”肯定会按捺不住出手。
　　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孟探玉将吴掌柜放在里头的一套夜行衣拿出来递给贾鹤。
　　一看夜行衣，贾鹤直接问道：“大人要贾某做什么？”
　　眼前的人是聪明人，而且时刻记着他的承诺，孟探玉挺欣慰，让他换了衣裳之后，说道：“我要你酉时六刻穿着夜行衣去京兆府偷一样东西。”
　　“偷东西？”还是去京兆府？
　　贾鹤突然面露拒绝：“大人，贾鹤不做违法之事。”
　　“是吗？当初你说报恩的时候，可没说这句话。”
　　“大人，贾某还有妻儿要养活！”
　　“正是因为你有他们，所以你不能拒绝爷的要求。有件事爷有必要提醒你，”孟探玉故弄玄虚地看了看贾鹤，幽幽说道，“昨夜你儿子没回家吧？”
　　贾鹤闻言忐忑：“大人，墨儿他……”
　　“放心，他没事。不过，昨夜他歇在了爷的玉松院。你也知道，大户人家的家里，总有些值钱的东西，要是有什么丢了，证明是他拿的……”
　　“不会！墨儿绝不对行偷盗之事！”
　　“他会不会是爷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孟探玉寸步不让，目光狡诈地看着贾鹤。浑然不似平日里那般友好。贾鹤瞧瞧握紧拳头，一股悔意从心中腾然而生。
　　这艘贼船他不想上。
　　可他也明白，如果鲁莽地伤了孟探玉，自己的儿子绝对好不了。他的人生已过了大半，但他的儿子的人生才刚开始，往后还会大放异彩，不能就此夭折，更不能被染上这样的污点！

　　“大人想要贾某去偷什么？”
　　作为一个盼儿成龙的老父亲，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执念。甚至在妥协的一刹那已经计划好帮孟探玉做完这件事之后自己该怎么离开。
　　然而孟探玉接下来的话却辜负了他这一番筹谋——
　　“随便你。”

　　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
　　贾鹤怔愣的看着孟探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

　　孟探玉看他真的是一脸懵，指向性地说道：“随便什么东西，地上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朵花……目之所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重要的是把动静闹大，然后全身而退，戌时之前到城东的破庙来，爷在那里等你。”

　　虚惊一场。
　　如果只是做一场戏，贾鹤心里哪儿还能那么大压力，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儿子的未来。
　　听明白了孟探玉的意思，贾鹤在长裕茶楼静等时候的到来。

　　入夏之后天黑的时辰就渐渐后移，城门关闭的使臣也从酉时五刻推迟到了戌时。
　　酉时五刻正值夕阳斜照的时候，京兆府的当值官员大多挂牌出府，巡逻的府兵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此时是京兆府的戒备最薄弱的时候。
　　因为是刑部狱吏，又时常到京兆府接管犯人，所以贾鹤对京兆府的地形相对熟悉。
　　到了时辰，他一身黑衣蒙面从京兆府后门潜入，按照孟探玉的意思，刻意到京兆府中专门盛放证物的地方晃了一下，撬开屋门上的锁，引起巡逻的注意后，刻意绕了一圈路，从京兆府侧门逃走。

　　巡逻的府兵发现证物室的锁被人撬烂，下意识以为证物失窃，当即敲锣打鼓追人。一时之间，京兆府热闹非凡。前堂的张大人问询立刻带人去证物室查看，却发现证物室什么东西也没有丢。
　　不对，锁证物室的铁锁的把儿丢了……
　　京兆府留守的官员个个儿面面相觑，这年头的贼都这么清新脱俗了吗？

　　那厢追出去的府兵追了半个城也没追到人，连人影子都没发现。直到城门关闭的时候才一个个儿挫败地回去。
　　而另一边按照计划逃走的贾鹤也不顺利，刚出东城门不久，就被人缠上。对方的功夫不在他之下，俩人打得难分难舍。正当他准备诈一下趁乱逃走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偷袭，令他踉跄摔倒，瞬间失去了再战的机会。
　　长剑抵喉，暗蓝的夜幕之下，一个身穿蓝袍的人缓缓从隐蔽的林间走出来。待到人近时，贾鹤赫然发现来人竟曾经去刑部找过孟探玉。仔细一想，似乎是翰林院的人。
　　然而此人此刻的模样和神情俨然不是普通的翰林院官员那么简单，尤其是此刻盯着他的侍从，一身功夫像极了宫里专门训练过的侍卫。
　　贾鹤选择以不变应万变，静静地看对方举止。

　　见他配合，尚云搜了一下身，却没从他身上摸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公子，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尚云困惑地禀告郑微。
　　郑微疑惑地看向贾鹤，此人身材魁梧，刚才和尚云过招时显露的功夫匪浅，不是野路子。大张旗鼓地去京兆府，却什么也不偷，意欲何为？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怪异，郑微鬼使神差地扯下了贾鹤的面巾。
　　天色渐黑，四周无光，目光之下的人脸就不够清晰。尚云会意地取出火折子亮了光递给郑微。
　　当光照上贾鹤的脸，郑微突然脸色一黑：“是你？”
　　这一声质问让贾鹤十分惊讶：“你认识我？”
　　“刑部，我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

　　贾鹤没想到这人跟自己一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竟然一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时间不知该何时应对。
　　恰这时，郑微让尚云收了剑退下，尚云不肯。郑微便告诉他：“我们要抓的人不是他。”
　　“公子确定？”
　　“确定。”郑微看着贾鹤的脸肯定地说道，“当初人就在我们面前都没能留下活口，若此人与他们是一伙的，此刻早已吞毒自尽，怎可能留时间给你我盘问？”
　　是了，当初在学驿馆那人明明有活的机会，却在束手就擒的时候选择了自尽，压根不给他们盘查的机会。
　　思及于此，尚云暂时放下了对贾鹤的敌意，但他的剑却依旧抵在贾鹤的脖子上：“谁派你来的？为何去京兆府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