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78、他……

　　俩人分开之后，京城之中悄然有一则流言流传开来：据说驿馆里有宝贝，昨夜就是江洋大盗潜入其中偷东西，误烧了学驿馆。而今个晨早，京兆府的府兵就在学驿馆里找到了那件宝贝，并且还发现了一具诡异的尸体……

　　在刑部躺尸的孟探玉听狱吏小张说起这个，眉间一紧，这跟计划的不太一样呀？
　　还没来得及深思，那厢主事就派人过去，说是京兆府来人找他。
　　过去一瞧，却是崔浩。
　　不同往日的亲切，今天的崔浩态度十分冷淡，主事瞅着这人不好惹，等孟探玉一来就打着哈哈先撤了。
　　主事一走，随行的府兵立刻将房门关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在孟探玉身侧。还有一位蓄胡子的书生，在一旁的矮几摆上笔墨，端好姿态，随时准备做笔录。
　　一瞧这阵仗，孟探玉猜了八分，稍一作揖，主动道：“崔少尹今日是来问话的？”
　　崔浩面目严肃，听到孟探玉生分地称呼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抖袖袍背在身后，直视孟探玉问道：“孟司狱，昨夜亥时，你在何处？”
　　孟探玉捋了捋鬓发，想了想：“亥时？我算算……唔，应该是在驿馆外，刚巧碰到我表兄和翰林院的编修一块儿去赴宴。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就想瞧瞧这北荒使臣搞什么排场，于是就混在翰林院的人群里进去凑了个热闹。”
　　“宴席中可有去别处？”
　　“有啊……”
　　孟探玉刚说出这两个字，崔浩连同屋里的其余三人顿时抬眼看向他，八只眼睛差点儿没给他盯成筛子。
　　他瑟瑟地咽了咽喉咙，说道：“人有三急，喝多了酒……去撒个尿，有问题？”
　　这个解释并没有打消崔浩的猜疑，他冷着脸继续追问：“去了多久？”
　　“这个……”孟探玉一脸无辜地回忆着，“不好说。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瞅着那火，我一个激灵，什么酒劲儿也没了，连忙去找我表兄，可惜宴席早就乱作一团。没找这人，我就跟着大伙离开驿馆了，今儿一大早就来刑部当值了。”
　　记录的书生写完这段话，疑惑地问了一句：“孟司狱不是去的恭房？”
　　孟探玉一嗤，好笑地看向那位书生：“先生呐，你喝过酒吗？你见过哪个喝得稀里糊涂的人还能乖乖找恭房？乌漆嘛黑，又没人瞧见，不都就地解决吗？”
　　几人：“……”
　　就地解决？
　　那不是市井无赖才干得出来的吗？
　　听说京中的贵族子弟都教养良好，即便醉醺醺的，也绝不对席地而睡，怎么到了这位主这儿，就地解决还成了一顺嘴的事儿？
　　除崔浩之外的三人默默鄙视了一把眼前的纨绔公子，移开了眼。
　　就这样一个家伙，纵火烧驿馆，怕是没这个胆识也没这个精力。
　　折腾了一早，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几人不免有些挫败。随后再问孟探玉问题都显得随意了一些。

　　该问的都问了一遍，等记录的书生将笔录给崔浩过目后，就和两个府兵先离开了刑部。
　　崔浩可以滞留了一会儿。
　　看这意思是有话要单独说。
　　孟探玉心里了然，摸了摸鼻头，将人带出主事的房间，到了后院的小亭子去，特地让崔浩的随行小吏在不远处望风。

　　进了小亭，孟探玉也不着急坐，直接问道：“崔兄还有话要问？”
　　崔浩目光沉沉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眨了下眼皮，道：“贤弟若是相信为兄，该告诉为兄实话。”
　　孟探玉心里突突一跳：“比如？”
　　“昨夜在何地出恭，遇见何人？”
　　被崔浩冷静的眸子审视着，孟探玉突然心虚起来，难道昨晚进学驿馆被看见了？
　　他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崔浩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贤弟最好不要隐瞒。或许你还不知，半个时辰前，陛下已经下旨，让宁喜公主和亲北荒平息北荒怒火，此外，惠亲王因为顶撞陛下维护宁喜公主，已经被责令即时离开京城。
　　可惜北荒使臣并不领情，他们提出必须要找到纵火之人给北荒一个交代，否则，就是对他们新君的侮辱。”
　　“这么严重？”
　　孟探玉都来不及深究萧喜言是什么时候被抓回去的以及什么时候被封的公主，听到崔浩后头一番话已经惊呆了，这北荒莫不是还要借机挑事？

　　大梁和北荒边境已经和平了十几年。
　　这十年间，大梁迅猛发展，如今已是中原大国。这就意味着大梁物产丰富，金银成山。身居北面的北荒国就不一样了，因为地理因素，物产贫瘠，国力薄弱。
　　一直以来两国都相安无事，这回可好了，刚换了个国君，立马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什么意思嘛？干一架顺便从大梁抢点儿东西去？
　　要搁十几年，龙城虎将多如牛毛的时代，打得北荒叫爹都没问题。可惜啊……当年据传陈相叛乱之后，皇帝就削减了军事开支，好几个虎将都被明升暗降，慢慢给熬死了。
　　如今军营中青黄不接，反观北荒，那就是一群饿狠的狼，随时盯着大梁这块大肥肉，这时候打起来，吃亏的不还是大梁？
　　所以皇帝服软是可以理解的，但被人蹬鼻子上脸，这还能忍？

　　孟探玉觉得不能忍。
　　突然之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崔浩打从见面那一刻开始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原来是心里憋着一团火。
　　想来京兆尹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沉思良久，孟探玉说道：“其实、其实昨晚我确实见到人了。”
　　“什么人？”崔浩惊喜的追问道。
　　孟探玉舔了舔唇瓣，强调道：“一个黑衣人，蒙着脸的。但是我见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崔浩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立刻追问：“在哪儿见到的？”
　　“唔……应该是学驿馆？”孟探玉心虚地小走了两步，状若仔细回忆的样子，斜瞄一眼崔浩，说道：“那时候我晕乎乎的，撒了尿就瞎逛了会儿，忽然听到那边有动静，心里一好奇就过去了，结果就看见个黑衣人躺院子里，嘴角还有血呢！后来听见外头的人吵着说起火了，我、我当时没敢多看，拔腿就跑了……”
　　听到这一番话，崔浩突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下松了一半，他有些激动地绕到孟探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贤弟确定？”
　　“确、确定啊……”孟探玉心口蹦蹦的跳，看着崔浩的眼睛，内心不断的给自己催眠，少年，你说的是真话，就是真话，别心虚，千万别心虚，别眨眼，别看左也别看右！

　　好在崔浩没有一直逼问他。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贤弟，跟为兄去一趟京兆府，当着府尹的面，跟北荒使臣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再说一遍？”孟探玉猛吸一口冷气，还要在北荒使臣面前！
　　喵了个咪！
　　他还不如说没见着人呢！
　　孟探玉不安的眨巴眨巴眼睛：“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要不崔兄把、把刚才的先生叫回来，让他再说一遍？”
　　崔浩却摇头：“若是这么容易，为兄不会让你出面。你是世族子弟，你赌上孟氏一族的荣誉说出这番话，他们就不能听而不闻。”
　　“可、可他们刻意刁难的话，不会以为是咱们敷衍了事将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崔浩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笑着摇头：“不会！死的人是南疆的人！只要有你作证，就一定可以证明是南疆国人蓄意挑拨。其后北荒若要继续为难，我们大可以向南疆发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南疆人？”孟探玉惊讶地看着崔浩，再次确认，“死的那个人是南疆人？”
　　崔浩点头：“不错，他们多年来混迹大梁境内，伺机挑动内乱。之前黄河府出现的小范围暴动也跟这批人脱不了干系。幸而你的兄长杀伐果断，带着尚方宝剑去了黄河府后，历时一个月，将他们给压制了下去。”
　　他大哥孟探璋厉害孟探玉一点也不例外，他现在正震惊着“鬼狐”竟然是南疆人的消息里。
　　怎么可能呢？
　　那些人明明说的事大梁话……

　　孟探玉站在风中凌乱，觉得自己的认知再次被冲击。以至于怎么被崔浩拐到京兆府的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北荒使臣目中无人，高坐堂右，见崔浩带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过来，毫不客气从鼻腔传出一声冷哼，不屑至极。
　　“贵国不会找不到纵火之人，就找个小屁孩出来定罪吧？”五大三粗的汉子操着蹩脚的大梁话，叽里咕噜表达自己的不满。
　　正上首坐着的张大人更不满，却也只能暂时将怒火压下，转而看向崔浩，问道：“今日走访情况如何？”
　　崔浩对张大人恭敬地作揖之后，回道：“属下与翰林院各位均单独问话，得知昨夜刑部提牢厅司狱也曾在场，并亲眼看见可疑人物在驿馆内。”
　　此话一出，北荒使臣和张大人同时坐直了身子，看向孟探玉。
　　崔浩给了孟探玉一个眼神，孟探玉晃晃回神，都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自不可能贸然离开，暗自嗔了口气，他又将那番话大致说了一遍。
　　听起来是没什么漏洞，张大人却依旧愁眉不展：“孟司狱，本官再问你一遍，昨夜你确定见到那人时他已死？可记得他身上有何标志？”
　　孟探玉忽然心头一拧，看向崔浩。
　　这个问题他可没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