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79、他……

　　崔浩神色无异，孟探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前往京兆府的路上，崔浩都没有提过这个问题。
　　那他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犹豫地时候，孟探玉隐隐觉得前头有好大一个坑。唯恐不知情地跳进坑里，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但这一谨慎就容易让人误会。

　　“张大人，你们找来的这个年轻人似乎不知道啊？”北荒使臣冷哼一声，盯着孟探玉嗤了一句，言语间满是质疑。
　　闻言，张大人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又问孟探玉一遍：“孟司狱，你可还记得那人身上有何标志？”
　　垂眸半晌，孟探玉有些委屈地开了口：“那时天黑，加之喝了酒，神志早就不清了，恍然看见一个死人在自己面前，魂儿都吓没了，哪儿还仔细去辨认他身上的标志？不过……”
　　孟探玉的表情煞有介事，张大人不免担忧起来，立刻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这个我能肯定。”
　　张大人：……
　　吓他一大跳！
　　是个人都知道那人穿的是夜行衣。
　　缓缓松了一口气，张大人又道：“你说见到那人口角有血，那就证明你见过他的脸。若此刻再让你辨认，你能否认出来？”
　　“这个嘛……”孟探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迟疑道，“我试试？”

　　大抵是孟探玉的表现太过于真实，北荒使臣竟没有多加为难。看起来是对他的话信了四分。
　　一行人离开府堂前往停尸房。京兆府的仵作一直在研究这具尸体，见张大人要带人看尸体，立刻收拾一番，做好防护措施，带着几人进去。
　　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时，仵作报告道：“大人，属下研究了一宿，此人所中的毒毒性猛烈且迅速，像是南疆那边的毒。至于具体的毒名属下还要查阅典籍才能确定。”
　　张大人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一摆手让仵作先站到一边，转而看向孟探玉，对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孟探玉捂着厚厚的面巾也没遮挡得住停尸房里弥漫的尸臭味道，对张大人的呼唤十分拒绝。可惜身后的北荒使臣才不给他溜走的机会，伸手一推，便将人推到了尸身面前。
　　一个没忍住，孟探玉直接在尸体旁边大呕大吐，就差把五脏肺腑吐出来。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张大人等人闻着呕吐物的恶心劲儿，也不禁反胃起来。仵作见状立刻叫人收拾境况，又从隔壁房间取了一只瓷瓶过来交给崔浩：“这是属下自己研制的闭息丸，各位大人可服用一粒，一个时辰内，不会闻到尸臭。”
　　众人闻言立刻接过崔浩递来的丹丸吞下去，连北荒使臣也不例外。
　　孟探玉被带下去安抚了一阵，吞了闭息丸才又重新过来。
　　众人看他的眼神难免有几分怪异，不过他刚才那一吐倒是让人闻到几丝还没消散干净的酒气儿，侧面印证了他的话的可信度。

　　“孟司狱，你且看看是否认识此人？”

　　听张大人催促，孟探玉抗拒地摸了摸鼻头。发现真的闻不到那股子恶心的味道后，才磨蹭到尸体旁边，瞅了眼那发黑的脸，顿时又开始倒胃口。不过胃里已经没东西了，干呕两下也就作罢。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他不得已又敷衍地多看了一眼：“看着挺像。但你要让我确定我可不敢确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当时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脑门左边肿了一大块。要是这个人恰巧也有的话，应该就是了。”
　　闻言，张大人立刻给了仵作一个眼神，仵作上前将尸体的脑袋稍稍转了转，露出左边脑袋：“此人的左额角确实在生前遭击，目测凶器应该是石块。”
　　说的话基本都对上了，那就说明这个人当晚确实出现在驿馆。
　　月黑风高夜，穿着夜行衣，跑到驿馆里去，总不可能是做好事吧？
　　防火的事儿总算是有了眉目，张大人那一双皱了几个时辰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恰这时，北荒使臣又操着他那别扭的大梁口音说道：“张大人，要是这个人放的火，他放完跑了就是，为什么会死在大梁的学驿馆里？难道有人杀人灭口？如果杀人灭口，为什么不选一个荒郊野外，偏偏要在失火的地方？是不是太刻意了？”

　　这个北荒使臣看起来五大三粗，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其中的异样。
　　这件事在座的没有谁比孟探玉更清楚，外驿馆起火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死了，当然不可能是他干的。

　　张大人知道这个北荒使臣不好糊弄，闻言“嗯”了一声，顺口道：“这其中的纠葛本官自然会细查。只是此人死在了学驿馆，不论何由何因前去，本官都有责任查清。”
　　“这样最好。那我就在驿馆等张大人的好消息。”北荒使臣不可一世地嗤笑一声，一甩衣摆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停尸房。

　　碍眼的人走了，停尸房的气氛忽然就轻松了。
　　张大人双手负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旋即立刻正经面色，对崔浩道：“派人去仔细查此人的身份，看看他到底受谁指使。”

　　该散的都散了，孟探玉滑水一样地离开了京兆府。刚准备回刑部，就看见贾鹤在京兆府门外。
　　“你怎么在这儿？”
　　贾鹤闻言，看见他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立刻行礼道：“主事怕您出事，让属下过来看看。”
　　孟探玉点点头：“挺好的，走吧。”
　　走出了京兆府的范围，贾鹤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对孟探玉说道：“大人，刚才您的书童来过刑部，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本来心思飘飘的人，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扭过头惊喜地盯着他：“大哥回来了？”
　　贾鹤只是传话的，哪儿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抿了抿唇，道：“主事那边特地批了您半日假，允您今日回孟府，明日再回刑部当值。”
　　孟探玉的两条腿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贾鹤的话，嘴溜了一句“感谢”，旋即拔腿就跑，火急火燎地赶回孟府。
　　“大哥大哥大哥！小弟我想死你了！”
　　孟探玉喜不自胜地冲到孟探璋的地盘儿却扑了个空，满院的仆人听到他那露骨的“情话”，个个儿嘴角抽搐。
　　三少爷果然还是最喜欢大少爷，要疯！
　　好在书房的仆人还算懂事，看他里里外外跑个遍没见着人，好心地上前提醒了：“三少爷，大少爷已经进宫了。”
　　孟探玉：……
　　算了算了，出了两个月的差，确实要先见皇帝的。
　　好不容易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孟探玉一拐腿去看了看亲娘。

　　尤氏刚喝完安胎药，正寻思是再画会儿画好还是歇会儿吃点儿果子好，就看见儿子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惊讶不已：“今儿不是在刑部当值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孟探玉嘿嘿一笑，扶着站起来的尤氏躺坐回软榻，回道：“娘不是让来贵去刑部给我送信了吗？主事仁慈，给儿子放了半日假，这不回来想见见大哥吗？可是他院里的人说他进宫了，我就先来看娘了。”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娘。”尤氏听得嘴角掩不住笑意。
　　孟探玉看尤氏今天心情格外好，不免多嘴问道：“娘是吃了蜜还是抹了香啊？今儿心情怎么这么好？”还有心情画画。
　　他可是知道尤氏怀这一胎格外辛苦，三日一小吐，五日一大闹，折腾得不行。徐大夫都被亲爹接到府上常住了，就怕她一个受不住出意外。
　　平日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在院里走动。
　　今儿可好，不仅坐着，还动手画画了，精神头可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尤氏还没应话，斟茶上来的香岚便笑着说：“这得多谢少爷啊！”
　　“多谢爷？爷最近又俊美了？”孟探玉困惑地问。
　　屋里的人一听他没脸没皮地自夸，不约而同噗笑出声。香岚笑的嘴都合不拢：“少爷你可贫吧！这得多谢董大小姐，她给陛下治病可闻名天下了。前两日，青云观的道童送了两副安胎药过来，夫人服用了效果可好了，肚里的小公子也不闹腾了，连徐大夫都说好，若是再吃上两副，小公子和夫人都会健健康康。”
　　孟探玉着实意外，董文毓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竟然已经开始为他娘调养身体了。这等诚意，真是迫不及待想拿回她的性别噢……
　　但看尤氏这么开心，孟探玉也高兴。这辈子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娘，万不想看到的就是她不好。
　　尤氏放下笔，欣慰地吹了吹还没干的墨迹，说道：“以往我还总对文毓这孩子有偏见，可如今看她这一片心意，娘心里暖哄哄的。你比你两个哥哥都好命，修了万世的福气才能娶这样的媳妇儿。”
　　尤氏派人打听过，那两副安胎药里的药引丸子乃是董文毓亲自炼制的，选用的药材更是珍稀万分，连宫里都嫌少有，足可见那孩子对她的心意有多真诚。
　　她本也不是对谁都刻薄的性子，别人待她好，她就待人好。董文毓还没嫁入家门，已经挂念着她的身体，多难得啊……
　　此时此刻尤氏已经打算，这个儿媳妇进门之后，她一定要拿那孩子当女儿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