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67、他的成年之日1

　　五月初二，对孟探玉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老太爷为了让他的成人礼不失分量，养足了精气神，亲自为他加冠。
　　青年面如冠玉，一笑如春风化雨，令人心驰神往。

　　众宾客围礼之后，便由孟家人领着四处入席。
　　出了祠堂，孟探玉总算卸了一身的庄重。早早在一旁盼着的苏远龄见他往人少的地方走，立马凑过去。
　　“谨，去往何处？”
　　孟探玉驻足，不解地看着苏远龄：“你在叫我？”
　　“刚刚外祖父才当着众人的面给你赐了字，这么快就忘了？”苏远龄瞧着不争气的表弟，叹了口气。
　　孟探玉瘪了瘪嘴：“你还是叫我‘探玉’吧，这个谨字跟紧箍咒似的，听了浑身难受！”
　　苏远龄嗔了孟探玉一眼，提点道：“如今起，你便与我一般是成人了，往后若有人问起如何称呼你，你得告诉人家你的字呀，不然如何相称？”
　　孟探玉歪了歪头，蔑眼身旁一本正经的人：“呵，五十步笑百步！咱俩认识时间不短了，也没见你告诉我你的字是什么，还好意思说我？”
　　“……”苏远龄突然想起这茬，耳根子莫名蹿红，“咱……咱不说这个！对了，我今儿进府的时候发现好些熟面孔，你要不要见见？”
　　“别转移话题，先说说，你字什么？”孟探玉还不了解苏远龄的性格？瞧他这样儿，这里头肯定有让他难以启齿的故事，必须得听啊！
　　“你真想知道？”苏远龄一脸为难。
　　孟探玉坚定点头：“好兄弟有难同当。”
　　“……寿。”
　　“什么？”
　　“寿！既寿永昌的寿！”
　　苏寿？
　　酥肉？
　　“噗……”孟探玉不厚道地“噗”笑出声，脑补画面太美好，他一个抑制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表兄就是表兄，取的字都跟别人不一样，佩服，佩服！”
　　“有这么好笑吗？”
　　孟探玉诚实地点头。
　　真的，就他这一身膘，做成酥肉绝对天下无敌！
　　“你适可而止啊！”
　　苏远龄十分难为情，见庭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立刻袖袍一甩，抛下孟探玉逃离现场。

　　见状，孟探玉连忙收敛的夸张的笑声，追上去猛一跳揽过苏远龄的肩头：“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往后我绝对不叫你的字！”
　　苏远龄别开头，并不想理他。
　　“哎呀！大男人一个，矫情什么？不过，表弟我还是挺好奇，谁给你取的字，这么……”
　　话还没说完，孟探玉就被苏远龄气呼呼地瞪了一眼，他立刻识趣，闭上了嘴。
　　走了两步，他轻咳两声顺了顺喉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刚才说带我去见人，见谁？”
　　“呐……”
　　孟探玉顺声张眼望去，后花园的凉亭之中，背立着一个人。

　　狐疑地走近，孟探玉发现竟是多日不见的李先生，顿时惊喜地走过去鞠了一躬：“李先生，你出来了！”
　　李奉转身，待孟探玉走近，从兜里掏出一只纤细的长条檀木盒，递给他：“为师来得匆忙，未曾细致准备你的成人礼，此墨玉笔赠与你，愿你青松常立心如玉。”
　　孟探玉一敛嬉闹，郑重地接过来：“多谢先生。”
　　李奉轻笑摇头：“为师当初错怪了你，你却依旧不计前嫌，替为师洗清冤屈。为师忏愧。”
　　“先生别这么说。我和表兄都是先生的半路徒弟，若你出了事，我们俩也吃不了兜着走。救你也是我们自救，本分而已。”
　　这话是真实诚，苏远龄在旁听了直摇头。见孟探玉没话说了，他这才问道：“先生往后有何打算？”
　　“离开京城，云游四方，心定之时安家处。”
　　“若是这样，先生不如去滇南？”苏远龄真诚地建议道，唯恐李先生不解其中意思，他又解释道，“滇南的先生终究还是学问浅薄了些，能走出来的学子少之又少。先生一身才华，又有教书育人之心，若先生愿意，我可家书一封，先生带去滇南交与我父母，他们见后，必定鼎力相助。”
　　这是个好建议，但经此一劫，李奉心里终究有了些疙瘩：“远龄好意为师领了，不过如今为师尚不愿安定，若日后心愿了了，为师会考虑去滇南。”
　　先生都这么说了，苏远龄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李奉原就定在今日离京，此来见一面孟探玉算是了了心事。与几人寒暄两句，便辞了身。
　　“先生等等！”
　　孟探玉突然叫住李奉，麻溜地跑出凉亭，在旁边的草丛扯了几根草，快速地编了一只草蚱蜢，递过去：“先生，一路平安。”

　　草蚱蜢……
　　李奉恍然回想起那一日夕阳西下，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孟探玉。而今想来，却是自己聪明人办糊涂事，过于专研科考之道，将自己困了进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往后的日子，他也该放下自己那较真的性子，随性快活才是。

　　目送李先生翩然离开，苏远龄不解地问道：“你干嘛送先生蚂蚱？还是草编的。”
　　“很没诚意吗？”
　　“相当没诚意！你可知你手中的墨玉笔是先生用半生积蓄换来的？”
　　“先生这么富？”孟探玉惊愕地看向苏远龄。
　　苏远龄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放错了重点？”
　　兄弟俩正拌嘴的时候，远处突然走来了一个人。
　　孟探玉背身没发现，苏远龄却眼尖，目光一跃，便看清来人是谁，当即拍了孟探玉的肩头两下：“你快看！”
　　循声转头，孟探玉就看见董文毓朝凉亭走来。

　　“哟？真来了！”

　　孟探玉有些惊喜，眉毛轻轻一抖，便抬腿迎了上去：“董大小姐，好久不见。”
　　董文毓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停下，隔着半丛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面色愠怒，见面第一句就质问他：“东郊破庙到底有什么？”
　　孟探玉愣了一下，察觉这个人的气场有点儿不对，怯怯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个……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们去找了？”
　　董文毓眸色阴沉，稍稍一垂，面前的牡丹花似被震慑一般，“唰”一下，齐齐自闭花苞。
　　瞅见这一幕，孟探玉连连后退了两步：“有话好好说，你、你别动手啊！”
　　董文毓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往前走了三步，靠近孟探玉，目露寒光地问道：“昨日，青云观弟子前去东郊破庙遭人围堵。告诉我，那里究竟有什么？”
　　孟探玉心头一惊：“青云观的弟子出事了？”
　　董文毓赤红的眼告诉了孟探玉答案。
　　顿时，他心头一凉，察觉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也不对！
　　如果万绍是故意为之，那他的目标是自己还是郑微？
　　在确定这件事之前，他或许应该亲自去瞧瞧。
　　正当他准备跟董文毓提议晚宴结束后一起去东郊查探情况时，来贵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
　　来贵跑近，发现孟探玉对面的姑娘是董文毓，顿时噤声。
　　此时，先前一直在远处暗戳戳躲着的苏远龄摸了上来，凑在三人旁边的空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来贵吓得一哆嗦：“哎哟！表少爷，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走路没声音！”
　　苏远龄鼓了鼓脸：“因为我最近瘦了。”
　　“……”孟探玉啧了一声，看向来贵：“出了什么事？”
　　“那个、那个郑先生刚才来参加了少爷的及冠礼，祠堂那边散了的时候，老太爷突然把他叫去了千寿堂！小的跟在后头，在千寿堂等了两刻钟还没见郑先生出来，少爷你说……”

　　郑微？祖父？

　　联想到之前老太爷的警告，孟探玉立刻往千寿堂去。苏远龄怯怯地看了董文毓一眼，见她抬脚跟去，立马撵上。

　　老赵刚巧从千寿堂出来时，就撞上了风风火火过来的四人，哟一声，迎上去：“三少爷，表少爷，董姑娘，你们也过来了？”
　　“祖父呢？”孟探玉随口问了一句，眼睛直接越过老赵朝院里张望。
　　老赵一看他的反应，立刻猜到，憨厚一笑，拱手道：“老太爷正在会客，三少爷若是不介意……”
　　话还没说完，孟探玉就推开老赵闯了进去。
　　老太爷与郑微在屋子后的小榭之中，孟探玉一瞧见就立马赶了过去，进了却见那个一直跟着郑微的黑衣侍卫也在，蓦地缓下了脚步。

　　“祖父！”

　　闻声，正在交谈的二人声音戛然而止。

　　老太爷眉头紧锁，不悦地看向擅闯的孙子。
　　其后老赵等人匆匆赶来，看见老太爷怒气将发，老赵连忙上前告罪：“老太爷，是老奴的错，没拦得住三少爷。”
　　“不关赵叔的事，是孙儿自己闯进来的。”
　　老太爷听得二人一唱一和，顿时冷笑：“怎么？刚成了人，就不把祖父放在眼里了？”
　　“孙儿不敢。”孟探玉立刻垂下头，余光却瞧瞧地看向正襟危坐的郑微。
　　老太爷闭了闭眼，闷笑两声，语气怪哩地说道：“郑大人，如今老夫孙儿的表现你也瞧见了，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孟探玉听得怪异，还没反应过来，那厢郑微就站起了身，彬彬有礼地回道：“微明白老太爷的意思。今日来府上叨扰，只为送一件礼给孟三公子，尽朋友之情。”
　　说话间，郑微从袖中抽出一把朴实无华的黑把匕首，走到孟探玉面前，突然拔出匕首，将袍角一割。
　　撕拉一声，郑微手中多了一片碎布。
　　“公子于微有救命之恩，赠此匕首防身，愿公子余生安康。”
　　孟探玉困惑地看着郑微递过来的匕首，木然问道：“你这是和我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