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61、他的上班日常2

　　彻底解决了赵君儿这个大麻烦，孟探玉神清气爽。
　　当值时突然一时兴起，叫人在狱中摆了桌椅上了茶和惊堂木，大发慈悲地给一众囚犯说起了书。
　　众人心奇，却没人敢围拢过去，唯恐这小子又搞什么坏事儿。

　　孟探玉也不逼着他们过来，脑子里思索一番，便挑了一段戏文中常唱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这故事孟探玉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就读过，但大梁之中，并没有这样的故事流行。因此他这一绘声绘色地说起来，众人的心思就被勾了上来。三五囚犯挤到牢门边上，抻直了耳根子听他说。
　　故事里的好人坏人界限分明，尤其那镇关西，欺男霸女，横行于世，就是该千刀万剐的主儿。鲁提辖三拳打死个畜生，听得人拍案叫好。
　　众人兴奋劲儿没过，孟探玉哐当一盆冷水泼下来：“可惜啊，恶人除了，这鲁提辖身上也背上了命案，官衔没了，流落异地，后来……”
　　“后来怎么了？”
　　孟探玉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你们觉得他后来能怎么着？”
　　众人心头一揪，怕不是跟他们似的，被官府抓了判了死刑？
　　一个豪义之士，要真是就这样没了，真叫人窝火！
　　“大人，你别卖关子了！”众人忍不住心里挠痒痒，催促道。

　　恰这时，贾鹤进来，对孟探玉行了一礼，道：“大人，外头有人找你。”

　　“哎呀，那真不巧了。”孟探玉状若遗憾地扫眼众人，得意一笑，提起惊堂木一拍：“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落，随手丢下惊堂木，便大摇大摆地出了牢狱。
　　众人那个郁闷喏！
　　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成天变着法儿地折腾人！他们都快死了说个书还不能给个痛快，可恶至极！

　　“你儿子的事儿如何？”出了牢房，孟探玉顺嘴问了一句。

　　贾鹤垂首回道：“昨日已去学堂拜会过那位邹先生，约定两日之后在学堂里考究墨儿的学问。这两日他正在家准备。”
　　听起来情况不错，孟探玉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
　　贾鹤带着他直接去了主事的地盘儿，进去之后，主事的影子没有，倒是有个熟悉的人——郑微。

　　稀奇！

　　看见郑微出现在刑部，孟探玉心里莫名有点儿别扭。这些日子以来，他忙这忙那，除了先前李先生出事的时候想起过这个人，平日里几乎不会故意去想他的存在。
　　也许是从科考考场出来见面的那一次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和郑微在未来的路上会越走越远。董文毓的出现，让他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样的变化，不再强求与这个人有什么交集，可人家偏不安分地往眼前凑，叫人好不容易压到心底的情愫又有了冒芽的迹象。

　　郑微的表情十分平静，看见孟探玉时，目光中没有任何的距离感，起身对他浅浅行了一礼，唤着那一声熟悉的“三公子。”
　　孟探玉听得一阵心酸，抬手挡了他的礼：“别！如今你有“状元”的身份傍身，又是翰林院编修，按照品级来说，我还得叫你一声大人。你这么客气，我可不敢当。”
　　贾鹤没见过郑微，见二人这简短的互动，心知这怕是旧交。等孟探玉进了屋，便自觉在廊下望风。
　　孟探玉看了眼廊下的贾鹤，余光蔑了眼郑微。往日穿着布衫瞧不太出来，如今穿得人模人样，周身的气场倒是真出来了，不晓得的人，怕是会以为这就是哪家世家出来的公子。

　　良久，俩人也相顾无言，孟探玉坐的不安生，挪了挪屁股，说道：“好歹以前有点儿交情，你有事就说，别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
　　“微确有一事相求。”郑微诚实地应了孟探玉的话，斟酌片刻，直言道，“如今公子在刑部掌管牢狱之事，微想见一人，望公子通融。”
　　“见谁？”
　　“万绍。”
　　听见这个名字，孟探玉歪了歪头，皱着眉头捋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他如今是重犯，行刑的日子都等不到秋后，你见他干嘛？”
　　“驿馆行凶之事蹊跷处众多。若我不见，他必死无疑。若我见之，尚有一线生机，望公子成全。”

　　万绍，是他爹带人去抓回来的。大理寺审过，是他亲自带回刑部的。对于他的罪名，刑部连秋审处那边都略了过去，直接由尚书查核定罪，行刑的日子也定了，就在五月中旬。
　　他能蹦跶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

　　孟探玉虽然吊儿郎当，但他不傻。郑微会在这么尴尬的时间找上门来，那说明这个万绍不是普通的死刑犯。照着祖父给的提示，这里头必然牵扯到朝堂中势力的博弈。

　　这趟浑水他不想搅和。

　　权衡一番，孟探玉推拒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真想见还得去找……”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外头又来了几人。等人走近了一瞧，却是崔浩和苏远龄。他适时闭嘴，狐疑地看了眼旁边正襟危坐，面色不改的郑微，心里叨叨，风和日丽，还真是好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全凑一起了。

　　“探玉！”
　　苏远龄可不知道孟探玉心里那些小九九，他过来纯粹是不得已。门口碰见崔浩便一起进来，可没有跟他有约。
　　他一进屋就将孟探玉拉到一旁，小声而严肃地说道：“有件事儿我必须跟你说！”
　　“什么事儿？”孟探玉应了一句，余光瞥见另一边打招呼的两个人。
　　“那个姑娘不能住我那儿！”
　　孟探玉愣了一秒，回想了一下他口中的“姑娘”，问道：“为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两个女人？昨天我刚把她带回去，丽容就不高兴了，一整夜都没理我！”
　　“……你可真有出息。丽容一小丫头片子，你还能让她吃得死死的，有没有考虑过你爹娘的感受？”
　　苏远龄有一瞬间的窘迫，旋即心一横，道：“反正、反正那姑娘不能住我那儿，人我也给直接带过来了，就在你们大院外，你看着办吧。翰林院那边我还得去，走了！”

　　苏远龄说走就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孟探玉哭笑不得，瞥了眼院里那姑娘，一阵头疼。

　　那厢崔浩见状意味不明地笑着走过来：“贤弟这是碰到烦心事儿了？”
　　“不重要。”孟探玉客气地笑了一下，又道，“崔兄今天过来有事？”
　　崔浩警惕地看了眼身后的郑微，低声问道：“昨日……贤弟可是去过了京兆府？”
　　孟探玉眉头一跳：“没有啊。”
　　“真没有？”
　　孟探玉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高兴：“崔兄这么问就没意思了。你我以兄弟相称，当坦诚相待。你怀疑什么直说便是，不用如此套我的话。”
　　崔浩迟愣片刻，旋即赔礼地笑道：“是为兄做的不周到。只是昨日为兄离开京兆府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仿佛看见了贤弟的身影。若贤弟说没有，那大抵是昨个儿天色暗了，为兄看错了人。”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人。”
　　崔浩的笑容明明十分平易近人，孟探玉却听了他的话之后后脊发凉。

　　好在他附和了一句之后，崔浩就放过了这个话题。他一侧身，让随行的小吏送上一只食盒。
　　“刑部当值容易昼夜不分，为兄过来时顺路，便给贤弟带了一盅‘霸王别姬’，且得好生补补。”
　　孟探玉瞥了眼食盒中的汤盅，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崔兄，你这可真是份好礼，有心了。”

　　所谓霸王别姬，就是王八炖鸡，大补之物，男人吃了甚好。这道菜的炖法还是他给万仙楼的厨子提的，这名字自然也是他带过去的。
　　这个崔浩，送这道菜是什么意思，觉着他虚还是觉着他不行啊？

　　孟探玉没拒绝，崔浩就当他收下了，关切地叮嘱两句，便带着小吏离开。孟探玉不太高兴地将食盒又盖上。

　　“公子与这位崔大人很熟？”郑微目露担忧地问道。
　　孟探玉有些置气地回道：“熟不熟跟你有关系吗？”
　　郑微深深地看了孟探玉一眼，十分严肃地说道：“公子于微有救命之恩。如今朝堂凶险，局势瞬息万变，公子明哲保身为妙。”
　　“让我明哲保身？那你今天来是干嘛来了？不就是想拽我入局吗？”孟探玉心里极端不平衡，话说到这份上，索性将心里的不悦全摊在脸上，“你郑微身份神秘，我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不关心也不在乎，你爱跟谁一道跟谁一道。至于我要怎么活，要怎么做，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如今刑部下了死令，非刑部之人不得探视万绍。你想见他，自己去刑部尚书那儿拿手令。”
　　“贾鹤，送客！”
　　郑微直视孟探玉，放在膝盖上的两手微微蜷缩成拳。浅浅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准备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

　　贾鹤一直在廊下守着，零零散散听了一些，对孟探玉突然发火却不得其解。瞅了瞅他矫情的模样，默默地抬手请了郑微离开。

　　“大人，院中还有一人等着，您要见吗？”送走了郑微，贾鹤又回来问孟探玉的意思。

　　孟探玉眯了会儿，睁开眼问道：“咱们如今还差狱吏吗？”

　　“随时都差。”贾鹤诚实地回答，并没深究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孟探玉屈指敲了敲桌角，心里盘算一番，对贾鹤道：“那你带外头丫头去挂个职，临时的那种。”
　　“大人，女子……”不能在刑部任职吧？
　　贾鹤话还没说出来，孟探玉就一抬手断了他的话：“出了事儿爷兜着。还有，这盅汤送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