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59、他算是长见识了

　　大概是惠亲王在京兆府特别有面子，李奉送进审问室后，狱吏留下纸笔后就自觉退了出去。

　　瞅了眼外头的狱吏，确定他们没有偷听，孟探玉立刻拉了凳子与李奉靠近一点。
　　“先生，你在里头可有受苦？”

　　短暂的时间里，李奉从最初的震惊中镇定下来。
　　日日高强度的审问让他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警惕和抵触，看狱吏对他的恭敬态度，李奉下意识将他归到惠亲王的阵营，面对他的关怀也无动于衷。

　　想起那短暂的半个月的相处，李奉又隐隐觉得不可能。若真的是，只能说这青年心机深重，连他这活了几十年的人都看不透。若不是，那大抵是被人迷惑才做了说客。

　　念在二人有短暂的师徒情分，李奉不禁出口劝道：“探玉，你有心来看为师，为师很高兴。但你若想为师顺从，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没做过的事，为师绝不会屈打成招。
　　是非曲折自有公道论断，惠亲王其人不似传闻那般无欲无求，你莫要因年纪轻被他蛊惑。”

　　孟探玉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李奉看得心寒，说完这话，便再不开口。
　　殊不知孟探玉如此端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李先生肯说这话，那就说明他跟苏远龄没信错人。没信错人，这事儿就还有转机。

　　“清者自清，如果先生没做过，谁也逼不了你去。但凡先生骨头软一点，如今也不必我来这里了。保重。”
　　外头狱吏看的紧，孟探玉也不便多留，确认了自己想确认的事，说句场面话便起身离开。李先生是聪明人，稍微想一下，应该是能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出了京兆府，孟探玉便带着来贵回了府上，听说亲爹又不在，犹豫片刻，便还是去陪尤氏用饭。

　　期间孟探玉不经意地多看了几眼尤氏的脸色，比起之前更差。饭后，他心软地提醒道：“娘，身子不好你就看大夫，别讳疾忌医。”

　　尤氏恹恹地点了头，刚要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回位置上，孟探玉吓了一跳，连忙扶尤氏去软榻上躺着，转头吩咐香岚赶紧去请大夫。

　　作为孟府的常客，徐大夫再一次被请过来。见这回看病的终于不是孟探玉这小子，他还挺意外。
　　一番诊断，徐大夫面色凝重地捋着胡须，看了眼守在一旁的孟探玉，又看了眼他身边站着的香岚。

　　徐大夫这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叫人不知是搞什么名堂。

　　“徐大夫，你有话直说吧。”半躺着的尤氏回了回神，揉着额角说道。

　　徐大夫慎重地看了眼尤氏，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按着循例，老朽该恭喜夫人，但医者仁心，老朽却觉着这不是喜事。”

　　这话叫人听得稀里糊涂，孟探玉见尤氏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徐大夫，你说话说明白点儿，我娘病了算什么喜事？怎么着又不算喜事？”

　　徐大夫也不跟孟探玉绕弯子，胡子一抖，问道：“你娘有喜了，算不算喜事？”

　　“什么？”孟探玉惊愕。

　　徐大夫一副寡淡的模样又道：“看这脉象已一月有余，可惜三夫人底子弱，这孩子能不能熬到临盆之日，难说。这算不算不是喜事？”

　　孟探玉：……个老东西！说话气死人！

　　尤氏与孟昭明本就是奉子成婚，剩下孟探玉时她才十七岁，如今已然三十七，这时候怀孕，妥妥的高龄产妇。
　　原先生产时亏了身子，很难有孕。后来即便大补特补，肚子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一晃二十年过去，她渐渐也就放弃了。或许是间隔太长久，加上没有孕吐之类明显的症状，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是身子差了才会嗜睡一点，压根儿没往这方面去想。

　　静静地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尤氏的心情一时难以言喻。她是该高兴的，可心底里一丝兴奋都没有。

　　孟探玉看她情绪不对，便拉着徐大夫到了外头，由他先开了安胎药，让香岚亲自去拿药。

　　“呐，两次诊金一块儿给你！”孟探玉连着上回在客栈欠的半两诊金一块儿给了徐大夫。

　　徐大夫不客气地接过去，掂了掂分量，好心地提醒孟探玉：“医者仁心，老朽不便多说。但你最好早早通知你爹，早做决断。若硬挺到了临盆之日，二中择一算好，稍有不慎，一尸两命。”

　　孟探玉心口猛地缩了一下。
　　这老头虽然嘴欠了点儿，但说的话从来准确，他都敢这样说，说明尤氏的情况真的十分糟糕。

　　等到香岚回来，孟探玉立刻追到她身后问：“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爷？”

　　香岚目光闪躲：“奴哪敢有事瞒着少爷。”

　　“你不说，那我可叫刘管家了，治你一个背主的罪，打残了送庄子信不信？”

　　孟探玉语气严厉起来，香岚被他认真的样子唬住，立马倒豆子委屈道：“夫人如此还不是为了三老爷和少爷你！”

　　孟探玉眉头一蹙：“说清楚！”

　　“早前三老爷与夫人闹了一场，少爷你又不愿意娶妻生子，那孟家三房不能到少爷这儿就断了吧？恰好二夫人那边推荐了个人给夫人，说是甭管多大年纪，只要是女人，就能让她生儿子。夫人考虑的几天，便让奴去跟二夫人讨了那秘方。”

　　“……”听香岚这一番话，孟探玉突然之间无话可说。

　　“再说了，夫人心情不好还不是您跟三老爷闹的。”
　　香岚胸中义愤难平，反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便敞开了说：“要是前两日徐大夫来说这事儿，夫人许也是高兴的。可偏偏昨个儿三老爷又为了那个赵君儿跟夫人翻脸，如今还不着家。夫人为了你们爷俩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可你们呐，什么都推到夫人身上，可曾为夫人考虑半分？”

　　“这……赵君儿怎么又扯进来了？”

　　“还不是那女人嘴碎，昨天都快宵禁了，非要道府上找少爷，夫人给拦了回去。她可倒好，找不着少爷便去找老爷，老爷得知夫人拦下了那女人给少爷的信，回了院便数落夫人，与夫人大吵一架，摔了门就去了别院。”

　　昨天傍晚？

　　孟探玉不是刚帮她把事情解决吗？怎么又去找自己爹了？
　　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行了，你先去照顾夫人，爷去把三老爷找回来。”

　　孟探玉骑马去了别院，熟料刚进去，就见着赵君儿在厅堂，看样子，还是刚吃过饭！

　　“你怎么在这儿？”孟探玉想起亲娘那模样就生赵君儿的气。

　　偏赵君儿一再被他寒心，如今看着他也不复从前的热忱，淡而疏离地在在厅堂前坐下：“这是你爹的别院，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言下之意就是孟昭明带她来的。

　　这算怎么回事儿！

　　“赵家与王家的事儿如今已经协调好，王家还给了你两家铺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
　　赵君儿冷笑：“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东西，可你总是视而不见，那我也没办法了。如今被你撞见也好，回去告诉你娘，我赵君儿往后再不会惦记她的宝贝儿子。”

　　孟探玉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也没被她的话刺激到，而是淡定地翻了个白眼：“合着你还计划着当我后娘？”

　　这么狗血的事情也亏这小姑娘能想得出来。别说在这儿撞见她，就算她在这儿过夜，过个十天半个月，孟探玉都不信孟昭明能那么没有礼义廉耻地把一黄花闺女给上了。

　　赵君儿梗直脖子不应，也不动。

　　孟探玉蔑了眼院落，道：“行，你要是看上我爹，那你就努力吧。什么时候能进家门了，我叫你一声小姨娘。”

　　话罢，孟探玉也不走，就在赵君儿对面坐着。
　　赵君儿气得胸腹跌宕起伏，攥紧了绣帕盯着孟探玉，时间一长，见他竟真没有任何表示，心口一疼，便带着丹桂回了后头的厢房，躲在房间里那一场痛哭。

　　别院本就不大，孟探玉隐约听到些动静，掏了掏耳朵，接着正襟危坐。

　　夜深人静，门口的灯笼挂了起来，孟昭明也终于出现了。
　　看见疲累不堪的亲爹，孟探玉是真的心寒。

　　“哟，大忙人回来了。”

　　刚进厅堂，还没坐下，孟昭明突然听到声音，惊得立马抬头，却见儿子黑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的位置。
　　要搁平时，他肯定没这么大胆子。

　　许是有些心虚，孟昭明微微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你明日还要去刑部任职，怎么还不回家休息？”

　　“来看看我亲爱的爹啊。”孟探玉似笑非笑。

　　孟昭明偏了偏目光往后院的地方看了去，孟探玉适时蹿到他面前挡住他的目光：“孟三老爷，你这真是老树开花，还想给我找个小姨娘啊？”

　　得，这话一听，孟昭明明白了，他见着人了。

　　“爹让她搬到这里来住是有原因的，你别瞎说！”

　　孟探玉送了个同款白眼给亲爹：“管你什么原因。我只告诉你，赵君儿这丫头没跟你说实话。王家的欠债我昨个儿就帮他们了了，人家也答应明媒正娶，往后好好待她。如今跑到这别院来，是什么居心你自己想。反正我不会傻到让个小女人算计一辈子。”

　　“……孟探玉，我是你爹！”

　　平日对他疏于管教孟昭明却是心中有愧，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越了规矩教训亲爹。孟昭明先前的一点心虚和愧疚，在孟探玉的表现下消失，变得面目严肃，公事公办的模样。

　　孟探玉嗤笑着低下头，眼里有些难过：“身为儿子我是没资格插手你的事，但如今娘怀有身孕，如果你让她伤心难过坏了身子，你这个爹，我不认也罢。”

　　孟昭明准备了一肚子训斥的话，听到孟探玉话里的信息，突然愣住：“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