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34、他当坏人那是杠杠的

　　先前因为灾民和会试耽搁，今年京城的桃花节尤其寡淡。但自打会试之后，桃花节又热闹了起来。

　　赶在殿试之前，二人此一去，还能赶上个尾巴，品一品一年一回的桃花酿。

　　一早孟探玉就做了打算，只是没找着好时候，正好今天风和日丽，他被关在城里许久，浑身不利爽，就缺这么个机会舒筋活血。

　　苏远龄却不大乐意，摇头拒绝道：“我不去，你自己去。”

　　话罢，捡起被孟探玉无意打落的书本。

　　孟探玉乜了他一眼，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了。我听说，桃花节时，京中的贵家女子都会受邀前往，没准儿董文萱也会去。既然表兄不想去，那我自己去。”

　　苏远龄手上动作一顿，心思被孟探玉勾起来，再看书本上的字，已索然无味。懊恼片刻，他支支吾吾地对孟探玉道：“你真想去的话，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去。”

　　矫情！

　　来贵驱车，带着他们直达青云观后山那一片桃花盛开的桃林中。

　　今年，恰好是长裕茶楼承办这一届的桃花节。
　　虽桃花绽放不如三月初，但依旧绚烂迷人。加之桃林中酒香四溢，四面涌来的文人少女穿梭不息，更添热闹。

　　桃树下，三三两两，或男或女，相聚一起，或吟诗作对，或同席论学、下棋作画，一派生机盎然。
　　每个人都沉浸在文化的醇香里，把酒言欢，无所顾忌。

　　在这里，苏远龄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京城的人文气儿。这是滇南所缺少的，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他看呆了眼，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孟探玉没了身影。
　　回过神来，立刻问自己的小厮：“探玉呢？”

　　小厮挠挠脑袋，说道：“刚才有个道姑从那边过去，表少爷看见就跟去了。”

　　“道姑？”
　　苏远龄疑惑地看了下四周，忽而看见山腰上那一角飞檐，恍然想起，这是青云观的后山。

　　而青云观里的道姑，与孟探玉相识的，应该就是前阵子听说的那个云清道长。
　　她会出现在这里，那董文萱也应该在附近……

　　想起这一点，苏远龄蓦地脸颊一红，立刻带着小厮跟了过去。
　　然而桃林树广，小道繁多，逛了半圈儿，苏远龄也没看见孟探玉的身影，正失落的时候，却一抬眼看见一个戴着粉色幂巾的女子朝他款款走来。

　　对方似乎也是在找人，目光与他相撞的一刹那，颇有些惊喜，走来的步伐也快了。离近了，她对着苏远龄行了一个小礼，道：“苏公子？”

　　苏远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恍若梦境，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董文萱见自己没认错人，松了一口气，旋即问道：“苏公子可是和探玉一道来的？”

　　苏远龄又点头。眼前的人如梦如幻，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可他就是觉得不真实，好像一伸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而董文萱被他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脸上已有些挂不住，咳了两声，道：“那苏公子可否告诉我，他在哪里？”

　　苏远龄想也没想就指向了桃林之北——正是他刚才准备去找孟探玉的方向。

　　董文萱往那边看了一眼，北面临近山背，人群相对其他三面少了许多，但桃林之中，隐隐有两座临时茅草搭建的小亭子。
　　于是道了声谢，便带着鸢儿过去。

　　小厮不忍心看自家少爷跟个二傻子似地，终于在董文萱的身影在小道尽头消失后提醒：“少爷，人走远了……”

　　苏远龄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一时间意兴阑珊。

　　“少爷，小的看前头有空闲的小亭子，要不咱去坐下，也尝尝这里特酿的桃花酒？”

　　小厮早前就看得眼馋，偏苏远龄闻言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地摇了摇头，走出了桃林。

　　来贵在桃林外看着马车，见只有苏远龄主仆出来，奇怪地迎上去，问道：“表少爷，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家少爷呢？”

　　苏远龄突然愣住，眨了两下眼，有些尴尬，他光沉浸在与董文萱短暂的相遇中，完全忘了孟探玉！

　　而被遗忘的人，此刻正局促不安地跟董文毓待在一起。

　　案几对面的人，已经盯着他看了两刻钟，却没有一句话，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别跟盯物件儿似的盯着我！”

　　董文毓的目光越过孟探玉，看向小亭子外走来的董文萱，淡然地起身说道：“要与你说话的人，不是我。”

　　孟探玉的视线随着董文毓的动作看去，看见了小亭外的董文萱。

　　今日，她特地穿了一身桃红的裙装，幂巾下，更应景地描了桃花妆，撩开幂巾，露出一张玉容，春日昭昭下，格外明艳。

　　“你若对她无意，趁早拒绝。”
　　董文毓淡淡地瞥了一眼孟探玉就走向董文萱，孟探玉却觉得她那一眼满含警告，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

　　董文萱与董文毓碰面，有些羞涩地看了一眼其后的孟探玉，垂首道：“长姐，多谢。”

　　一句话让孟探玉明白，今日这事儿，怕是董文毓设计好，让他跟董文萱来个了断？
　　但自己也是一时兴起，她凭什么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孟探玉满腹狐疑，目光紧紧盯着董文毓的背影，也不知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恰董文萱这时候走近凉亭，刚好挡住了孟探玉的目光，巧笑嫣然：
　　“探玉，我们聊聊？”

　　闻言，孟探玉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董文萱脸上，看她双目坦然，似乎没有闹事的征兆，想了想，便转个身坐回之前的位置。

　　见他没有甩面子离开，董文萱松了一口气，让鸢儿在小亭子外守着，自己则坐到了之前董文毓坐的那个位置。

　　孟探玉倒了杯小酒，泯了一口，看董文萱欲言又止地，便替她开了口：“你来是为了鼓励我殿试加油？”

　　被一语道破心中想法，董文萱顿时面红耳赤，有些犹豫地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拿出来，放到孟探玉手边：“这里边有我在青云观为你求的‘福运符’，愿你此次殿试，能进二甲之列。”

　　大家都知道孟探玉的底子，谁也没期望他能进一甲，能进二甲，得个进士，也不差了。
　　如此，孟家再上门提亲，只要董文萱坚持一下，俩人的婚事还是很有可能的。

　　可惜，孟探玉从头到尾就没有跻身二甲的念头。殿试对他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
　　于是，他将香囊推回去，说道：“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告诉你爹娘，尽快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董文萱脸上的笑意僵住。

　　孟探玉咂了一口小酒，说道：“看在你姐跟我有几分渊源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我不会娶妻，这辈子都不会。如果我家老太爷非要逼，那我只能出家当和尚。”

　　“你……”
　　孟探玉的神情十分认真，董文萱没办法从中看出一丝破绽。
　　他是真的不想娶，宁愿当和尚也不娶！

　　董文萱大受打击，悲极生乐，痴痴地笑起来：“没想到，传闻竟是真的。而我，竟会……”竟会喜欢上你？

　　她一向不觉得自己的眼光有问题，然而这一次，面对孟探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再回想马车中接触的那一幕时，她恍然间有些明白，他的躯体，连女子看了都会念念不忘，更何况是自古好色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屈辱爬上心头，刹那之间，她好像清醒了过来，看向孟探玉时，心里再没有半点波澜，反而觉得有点……恶心。

　　她抓起香囊落荒而逃，孟探玉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欲走之时，却看见正前方的桃树下，站着郑微。

　　孟探玉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恍惚，旋即，他走了过去，瞥眼左右，问道：“看你的样子，在这儿站了挺久？”

　　郑微颔首：“不算久。见公子在，便过来看看。”

　　“哦。”

　　以前，孟探玉很喜欢跟郑微打趣，虽然这个人总是一本正经地把他拒于千里之外，但两个人之间没有隔阂。
　　现在，人在眼前，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他却提不起兴趣来。

　　如此相顾无言，孟探玉也觉得没意思。恰巧这时候一行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就走了过来，拉着郑微的胳膊，十分熟络地说道：
　　“郑兄，你让我等好找！快快快，那边赵兄已经出好了谜题，就等你了！”

　　“好，我随后就来。”
　　郑微的语气十分平静，让人听不出半分疏离，但他的手，却不着痕迹地将那人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推下。

　　幸而几人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离开之前，眼神古怪地在郑微与孟探玉之间流转了一会儿。
　　说是随后就去，但人走远了，郑微也没有辞行的迹象。

　　孟探玉故作轻松地活动了一下背脊，不耐烦地说道：“站得累死了。既然没话说，爷走了。”

　　郑微闻言，收回停留在孟探玉身上的视线，稍稍往旁边让了一步，恭礼道：“公子请。”

　　孟探玉深深望了一眼郑微，胸口憋了一口气，气冲冲地离开了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