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2、他这暴脾气

　　将来贵带到角落狠搓了一顿，孟探玉这才心里舒坦地绕到学堂后窗边儿上。
　　瞥眼里头，刚巧见邹先生转过了身，立马翻窗而进。

　　由于是最后一排，加上他动作轻盈，除了几个耳聪目明的注意到了他，其余人并不知道学堂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见这些小子识趣没捅破，孟探玉赞许地点点头，缩着身子朝自己的老位置挪去。到了地儿，却发现被人占了。
　　抬头一看，还是个生面孔，顿时，他皱起了眉头。

　　“兄台，挪挪。”

　　正专心默题的董文萱闻声看过来，只见一个模样猥琐的男子正蹲在自己身边，怀里抱着孟家学堂的书袋。她快速扫了眼堂内，见其余地方还有空位，不悦的拒绝道：“不挪。”

　　嘿！
　　孟探玉这暴脾气！
　　敢情两天不来学堂，还有人敢堂而皇之跟他抢位置了？

　　书袋一丢，孟探玉撸起袖子直接抢过董文萱的文房四宝卷作一团，丢到隔了两排的空桌上，不待董文萱发脾气，直接一屁股坐上案几。
　　这回动静闹大了，邹先生眼神儿再不好，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光景。

　　“孟探玉，你又闹什么！”

　　一瞅闹事儿的人是孟探玉，邹先生顿时怒火上头，手中戒尺“啪”一下打到案几上，山羊胡气得直哆嗦。

　　孟探玉可不心虚，不紧不慢地将额角的碎发理顺，说道：“先生，有人抢我位置。你晓得的，我脾气不好，谁占我地儿，我就连人带书扔出去。可这新来的太娇嫩，我不敢动，只能把他的书先挪开了。”

　　“你说谁娇嫩呢！”
　　董文萱明明是一身男儿装扮，为了不露出马脚，她还特地把肤色抹黄了些，脖子还刻意修饰过，哪里娇嫩了？
　　孟探玉这话，简直就是在羞辱她，不能忍！

　　就在她起身与孟探玉对峙的刹那，后者却一个滋溜滑到了矮凳上，稳稳霸占了位置。末了，还笑眯了眼对邹先生道：“先生消消气，事儿已经解决了，接着考学问？”

　　解决？
　　谁说这事儿解决了！

　　董文萱气在心头，横扫众人，却发现一屋子的少年，竟对此视若无睹。而那邹先生，竟也在短暂的生气之后，示意她坐到另一个空座上去，企图随随便便就息事宁人。

　　董文萱简直开了眼界！
　　这就是传说中备受京都好评的孟家学堂？
　　分明黑白不分！

　　“邹先生，敢问学堂的规矩是摆着好看的吗？您是当先生的人，眼看学生受欺压，就这样视若无睹？”董文萱站着不动，对着转身的邹先生大声质问。
　　顿时，堂中的学子齐刷刷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原本一双双没甚情绪的眼睛，此时闪烁着看热闹的精光，看见她跟邹先生抬杠，竟还一脸期待。

　　“胡说什么！”邹先生脸色难看地斥责一声，看了眼那个头也不抬的惹祸精，又看向董文萱，深吸了两口气，平息语气，道：“这里是孟家学堂，不是让你挑衅师长的地方！”
　　“是非不分，好坏不断。”董文萱横扫众人，一声冷笑：“先生无德，学生无品的地方，也配叫学堂？若要我说，还不如……”

　　“你若觉得老朽无德无才，出门左拐，不送！”

　　好脾气的邹先生忍不住口含怒火地打断了董文萱的话。他虽算不上什么大能，但在孟家学堂也教了好些年的学生，老资格摆在那里，说出去京城的人也还都要给几分薄面，何时沦落到被一个小子数落？
　　就连孟探玉固然嚣张，也不过是爱打瞌睡，何时与他这般公然叫板？

　　原本满屋学子也不打算掺和这回事，但莫名其妙自己也被骂了一通，还是和孟探玉同一而论，深感侮辱，愤然而起，站到了邹先生身旁，对着董文萱冷嘲热讽起来。

　　“我辈为学子，最该知道的便是尊师重道。这位董公子来不来就骂先生无德，可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圣人有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一孔之见，你便辱我满堂学子，谁给你的自信？”
　　“都说董家是史学世家，规矩品行都属上乘，不料想也有这等信口雌黄之人！当真是辱没董氏门楣！”
　　“董家嫡系小辈无男丁之事人尽皆知，倒是不知，这位董公子是哪位董，冒充董氏公子意欲何为！”
　　“……”

　　二十来个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董文萱，加上邹先生没有阻止，这些学生说出的话越来越没有底线，从人身攻击到家族抹黑，竟然还牵扯出了董家密事。

　　孟探玉在孟家待了四年，孟氏学堂三年，头一回发现还有人比他更招人讨厌，一时兴起，便放下了笔墨，端好姿态看戏。

　　再看董文萱，本就是一个女子，心气儿再高，遇到这一群“是非不分”的男人，渐渐地，已经招架不住，瞳若秋水的一双眼睛，漫起了层层水雾。

　　“咳咳。”

　　孟探玉突然猛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不爽地瘪瘪嘴，打起圆场：“行了！你们一个个地，年纪也不小了，好歹算个男人，欺负女人算怎么回事儿？瞧见没，人姑娘都快哭了……”

　　“你！”
　　董文萱原本还能忍一忍，她以男装出现在这里，就是想要以男人的身份与他们相处，谁料想孟探玉竟一句话戳穿她的身份，使她还没回击，便被定格成了弱势的一方。
　　这一句话，严重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你、你给我等着！”
　　冲孟探玉抛下一句狠话，董文萱一跺脚便捂着脸跑出了堂子。
　　旋即，一个细嫩的丫鬟声音由近而远地传进来：“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众生依旧怔神。
　　包括邹先生。

　　原本他们还以为孟探玉是嘴损，暗讽这人像个娘们儿，没想到，人家真的是女人？！

　　反转来得太快，一群大小伙还没从同仇敌忾的自豪感中脱离出来，便被孟探玉一句话羞到了地底下。

　　羞愧，当真羞愧！

　　他们个个以君子之言行要求自己，却不料，竟在光天化日下词严令色地围攻一个姑娘，还如此口不择言……

　　孟探玉扫眼众人的神态，好笑地掏了掏耳根子，一声叹息：“哎呀，平时不吭不响的，我还以为你们是哑巴呢。没想到，嘴上功夫这么厉害！看来是我孟三小瞧诸位了……”

　　“孟探玉，你卑鄙！”

　　众人心说：他绝对是故意的！最卑鄙的就是他！小人！

　　“没你们下流。”
　　孟探玉瞥一眼打算转移战火的少年们，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便拍拍屁股走人。

　　来贵和别家的书童一起在学堂外厅等着，见自家少爷独自出来，忙不迭凑上前，接过他的书袋，问道：“少爷，今个儿怎么样？邹先生骂你了吗？”
　　孟探玉气定神闲，鬓发一缕，道：“先生从来不骂我。”

　　来贵默默翻了个白眼，怕是邹先生又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吧？

　　“那刚才学堂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还有位公子哭啼啼地跑走了？”
　　孟探玉闻言，吊儿郎当地笑说了句“晓不得”，便双手枕着脑袋走上回廊。

　　来贵看他那样子，心想少爷功力见长啊，如今都能把男人气哭了，孤独一生的命格，怕是越来越难改咯！

　　回神间看见孟探玉已经走远，来贵连忙追上去，说起另一件事儿：“少爷，刚才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了一趟，说是让你下学之后直接去夫人那里。”

　　孟探玉脚下一顿，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明明正晌午，太阳暖和着呢，他却觉得背后总是阴风阵阵，直叫人打哆嗦。

　　“那丫头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儿吗？”

　　“没说。”

　　来贵心里却跟明镜似地，三夫人找少爷还能是什么事儿？要么劝少爷成亲要么是把丽容丽颜俩丫头塞院里。
　　但他不能说，说了少爷肯定开溜。

　　虽然孟探玉十分不想去，但好歹是亲娘，不好忤逆，于是带着来贵走了去。刚到尤氏的院子外，一串莺莺燕燕的笑声就跑了出来，吓得他立马定住了脚。
　　打眼往里头一瞧，可不就是他亲娘在调教俩小丫头如何卖笑讨喜？

　　不行不行！
　　这一脚要是踏进去，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孟探玉脑袋一阵猛摇，转身就跑，对来贵的呼唤置若罔闻。一路狂奔回玉松院，躲进房门就一头栽倒床上。

　　他历来体力欠缺，今个儿这几趟跑来跑去，可累坏了。还是先睡一觉再去应付老娘吧……

　　适时打了个哈欠，孟探玉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孟探玉仿佛又见到了当初带她去轮回道的混账鬼差。

　　等到他的影子清晰起来，孟探玉二话没说将他揪起来一顿爆揍，鬼差忙不迭抓住他的小拳头：“死丫头，别打了！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