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他是一颗醒目的老鼠屎

　　孟氏清流，人才辈出。

　　为首的孟老太爷官至太傅，年过七旬才赋闲在家；孟大老爷接任太傅，深得皇帝赏识与信任；孟二老爷务事国子监博士，桃李天下；孟三老爷任万州知府，清正廉明，政绩斐然，听说开春回京，官位还能升一升。
　　孟氏的儿孙亦各有本事，要么朝堂谋事，要么外放为官。唯独三房那个孟三少爷探玉，自打生下来便借着身娇体弱，饱足了机会不学无术。年近二十，还是个吊尾举人，尚不如孟氏学堂里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勤奋，端得是孟氏嫡系里的一颗醒目的老鼠屎，着实叫人看得着急。

　　-
　　晴空朗朗，却是倒春寒的时候。
　　孟探玉将将醒来，打了个哈欠，便看见来贵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眉间嫌恶地一皱，翻个身对着床里头。
　　刚拉起被子蒙住头，就听来贵催道：“少爷，你可起了吧！你再不去学堂，又要被罚了！”

　　孟探玉不想起，更不想去学堂。
　　他早过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年纪，去听邹先生那年复一年的大道理，还不如与周公幽会来得有趣。
　　心里这么想着，困意又席卷了脑子。

　　他懒得，来贵却怠慢不得。将药碗放在桌上，忙掀了被子将他拖出来。
　　“少爷，小的可听到风声了，你要是在院里待着，夫人就要给你屋子里塞人了！”
　　这话一出，探玉猛然打一哆嗦，捋直了眼看着来贵，问道：“真的？”
　　“可不，听说夫人还是跟二夫人屋里讨来的，一个叫丽容，一个叫丽颜。俩人儿长得水灵不说，那身段儿……”
　　管她什么丽容丽颜，孟探玉一个都不想要！
　　心惊肉跳地穿好衣裳，他也不管药汁苦不苦，一口干了，抓了来贵提前收拾好的书袋一溜烟离开了玉松院。

　　那厢孟家学堂里邹先生开讲，这厢孟探玉到了学堂外一顺腿便拐了弯儿，大摇大摆出了府。
　　反正孟家学堂的小孩儿多，多他一个少他一个，眼神儿不好的邹先生未必看得出来。

　　紧赶慢赶追过来的来贵一看孟探玉不在学堂里，当下急道：“少爷怎么就不省点儿心呢！”

　　话罢，转身追出孟府，直接到京城有名的长裕茶楼蹲点儿。
　　果不其然，才上二楼，就看见自家少爷正嗑着瓜子儿喝彩叫好。
　　“少爷啊！你不去学堂怎么又来这样的地方？”
　　孟探玉听得正起劲儿，被来贵一打扰，顿时心情下去了大半。不爽地将他推开：“起开，你爱去学堂你自己去。到点儿来叫爷。”
　　“少爷，不行啊！今日邹先生要考学问，功课都要备份送到老太爷那里去的，要是被老太爷晓得你又逃课，不又得罚你？一跪祠堂就是一整夜，那家法的鞭子抽在身上……你身子弱，怎么受得起啊！”
　　来贵的声音就跟苍蝇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听得孟探玉心烦，抬手就想将茶壶砸过去，却又觉着不妥，将茶壶重重摔在桌上，伸手甩了两巴掌到来贵脑袋上：“闭嘴你能死啊！”

　　这一折腾，大好的心情喂了狗，孟探玉起身走向楼道。
　　来贵以为他要回学堂，忙将他忘记的书袋拎着，跟在后头还不忘提醒他，千万千万别惹老太爷不高兴。烦得孟探玉当即跳脚，抬腿就朝来贵扫过去。没成想来贵躲得快，一脚没踹到他，却误踹了一个戴着幂巾遮了脸的粉衣女子。
　　腿还没收回来，只听那女子的丫鬟惊呼道：“小姐！”

　　孟探玉瞅见对方弱不禁风的样子，嘴角一扯，晓得闯祸了，连忙退后半丈远。

　　粉衣女子踉跄站定，秋水含波的眸子瞪了孟探玉一眼，旋即却眉目一定，惊讶道：“表哥？”
　　“啥？”
　　孟探玉惊了一下，再打量眼前的女子，青眉细眼，面巾之下隐约可见樱唇娇艳，似乎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地眼熟。

　　“这是……哪位表妹？”

　　问话的时候，孟探玉不住地瞥向来贵，让他给点儿提示，可这丫的比他记性还不好，一脸木然，俩眼睛就盯着人家丫鬟看。
　　女子听到孟探玉这般问话，气得直跺脚，也不顾这是在外头，将幂巾扯掉，嘟着嘴忿忿道：“表哥，我是君儿表妹啊！”

　　君儿……表妹？

　　孟探玉托着脑袋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是老爹前妻的弟弟的女儿——赵君儿。
　　说是表妹，跟他真的是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据说，这位表妹也曾是自己的爱慕者之一？

　　只记得四年前刚回来的时候，孟家办了一场接风酒，一大家子的姑娘，一看见他便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好似他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皮相招来的桃花儿有多灿烂。

　　后来陆陆续续有些个姑娘跟他示好，今日送个荷包，明日绣个香囊，他脑子缺根筋儿，顺手就接了过来。转个身，又丢给来贵，让他处理。
　　本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谁知道这小子脑子缺一斤，竟然拿着香囊出去卖！

　　西家的小哥买了东家小姐的香囊被南家姑娘看到，圈子里一说，这清清白白的西家小哥就跟东家小姐私定了终身。
　　谁又晓得西家小哥原本就有婚约在身，被这消息一弄，东家小姐便成了不贞不洁，勾引别人相公的贱货。被东家老爹一顿收拾，丢进城外的尼姑庵里，一辈子当姑子。
　　事情不知道怎么搞了清楚，源头查到了他这里。东家小姐心如死灰，拼了命诅咒孟探玉终生不举。

　　一来二去，消息传到了京城里那群姑娘和少爷的耳朵里，那一年，他饱受谴责，连孟家祠堂，零零总总都跪了大半年。流言是压下去了，却落了个“陈世美”的名号。
　　可他哪里算陈世美啊天！
　　一没娶妻，二没重婚。
　　一堆姑娘自个儿在那儿瞎想，还把错怪到他身上，他也很委屈啊！

　　从那以后，孟探玉对女人更加避之不及，能躲多远躲多远，包括玉松院里，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只母猫都不许出现。

　　将将过了一年，终于没人说他是陈世美了，可传闻他是个断袖的流言又起来了，还说什么他不仅对女人举不起来，就算对着男人，也是趴在下边的那个……

　　孟探玉痛定思痛，断袖也好，不举也罢，都比陈世美好啊！只要没有女人往身上贴，那他就烧高香拜大佛了！

　　他不要紧，孟三夫人可着急了，这辈子就生了他一个儿子，就指着他娶妻生子，延绵子嗣，怎么能是断袖呢？
　　孟三夫人一拍桌子决定要给儿子找女人，还得是漂亮的、会来事儿的女人，让他尝尝男欢女爱，总有一天能扭回来不是？

　　孟探玉被亲娘的阵仗吓得天天往府外躲，谁曾想，京城偌大，街坊上百，还能在这儿遇上传说中的表妹！
　　莫名有种渣男遇见前女友的尴尬啊……

　　尬笑两声，孟探玉活动活动双臂，状若无意道：“君儿表妹啊……那啥表哥有事儿，先撤了哈……”
　　话罢转身就逃。
　　赵君儿却没打算放过他，跺跺脚就追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哥！你伤了我就这样走了？”
　　“那……”孟探玉不住的给来贵使眼色，过了好久，后者才上道地掏出自己的荷包递过去。孟探玉看他扣扣索索的，一把抓过荷包塞到赵君儿的婢女手中，说道：“带你家小姐去医馆，差多少银子先垫上，回头去孟府找我娘报。”

　　“表哥！”

　　“哎呀！来贵，你不是说先生今日要考学问？赶紧走，迟了先生该罚我了！”

　　来贵见他突然转了性儿，光顾着惊喜，根本没多想，二话不说就配合孟探玉。
　　然而一出茶楼，自家爷顺着腿就拐了个弯儿又朝西市的方向去。来贵连忙提醒他：“少爷，回学堂的路在后头！”
　　“是吗？可我记得是在那头。”

　　孟探玉执意要走西市那条路，这来贵还能不明白，他根本就是糊弄人，从没想过回学堂！
　　顿时，来贵那一张干瘦的脸顿时愁成饺子皮儿，哭诉道：“少爷你要去也成，小的不拦着你，就当陪你最后肆意一回。只是夫人给小的们立了军令状，要是今日少爷还不去学堂，小的和玉松院的小伙子们，就都要被夫人发买出去，往后伺候你的人，就清一色儿的是姑娘……”

　　这是孟探玉见过最低级、最无耻的威胁手段！

　　偏生想到没有来贵，成天被姑娘们包围的日子，孟探玉又狠打了个哆嗦，心里直念叨，不敢想不敢想！
　　一顺腿，终于是回到了学堂门口。
　　瞥眼落后半步的来贵，瞧瞧那笑容，比菊花开还灿烂，孟探玉的脸色立马黑沉下来，咬牙切齿地叫道：“来贵……”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遇见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开车开窗，一坨热乎乎的鸟屎，拐着弯儿栽到手臂上。场面之尴尬，当场就想砸方向盘！
朋友很激动：拐着弯儿砸下来，你这是撞大运啊！
我一激动！
biu~发文来惹~~~收藏收藏动起来，嗷嘛~2018.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