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3、他也有怂的时候

　　孟探玉才懒得管他能带来什么消息，此时此刻，他只想将这只可恶的鬼揍成乌龟！

　　“死丫头，我还就告诉你了，阎王大人已经有了眉目，”鬼差使劲儿钳住孟探玉那不安分的两只拳头，得意的笑道，“恭喜你，距离变回女儿身的日子不远啦！”

　　“不需要，我当男人当得很开心。”孟探玉可劲儿挣扎，上下其手，狠狠踩了鬼差一脚，咬牙切齿地拒绝。

　　鬼差脸色一僵，道：“每个人生来命数都记在了司命簿上，万万不能私自更改！你这事儿是个意外，阎王大人没发现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迟早会让你的人生回归正轨，挣扎是没用的。”

　　“是吗？”孟探玉突然将脸凑近鬼差，表情忽然变得阴森森。

　　鬼差身子一抖，联想起当年的遭遇，连忙赔上笑脸，道：“不管是不是，阎王大人让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你就做好准备吧你！”
　　话罢，鬼差猛地一抖身子，瞬间变成一缕滑不留手的烟，咻咻逃走。

　　“站住！”

　　孟探玉抬脚欲追，却忽然惊醒。
　　腾地一下坐起来，他两眼发直地瞪着帐子，试图回想那个有些缥缈的梦，却越想越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孟探玉才幽幽回神，一声叹息未尽，忽然发现来贵站在床边，他下意识一哆嗦，骂道：“死来贵，吓死爷你陪葬啊！”

　　来贵被骂地一脸委屈，他才是被吓的那个好不啦！
　　天晓得少爷刚醒过来的时候那铁青的脸色有多吓人……

　　不过来贵早就习惯了喜怒无常的孟探玉，看他要下床，连忙说道：“少爷……大少爷书房的人来传话，叫你过去……”
　　“不早说！”

　　一巴掌拍到来贵脑袋上，孟探玉连忙起身，飞速收拾好奔向孟探璋的书房。

　　孟家“探”字辈，正儿八经的少爷只有三个，恰好孟探玉排行老三。老大孟探璋，是孟家除了亲娘尤氏之外，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在孟家他可以为所欲为得罪任何人，但孟探璋，是个例外！

　　一路狂奔跑到了孟探璋的书房外，孟探玉得了应许推开门，结果一脚踏进去，就瞧见了客座上面容不佳的邹先生。

　　“邹先生也在啊……”孟探玉尬笑着行了个礼，莫名心虚起来。

　　“过来。”

　　书案后正座上，孟探璋气定神闲地翻阅着今日的孟家学堂学子的答卷，见他来了，没有往日的好眼色，招呼他过去后，直接将手边的一份答卷递给他，道：“与我和邹先生解释一下你的文章。”
　　孟探玉嘴角一抽，挣扎道：“这白纸黑字写在上头，大哥不会看不懂吧？要是你觉得我写得不好，那我去……跪祠堂？”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与邹先生只是好奇你这答卷表达的本意，没有处罚你的意思。”

　　说得云淡风轻，还不是个套儿！

　　孟探玉心里埋汰，百般不愿接茬，无奈孟探璋那清淡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只要被他一直注视着，甭管多强的心理防线，都会在不知觉间土崩瓦解。

　　不晓得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孟探玉，从没战胜过他的目光。

　　对视不超过三秒，孟探玉一如既往地认输了，生无可恋地接过了答卷。

　　扫眼上头似蚯蚓般扭曲的字迹，孟探玉心里发苦，早知道孟探璋会插手，他好歹写得像回事儿。
　　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先生今日选了《大学》里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一句，让我们论述。”

　　他头一行写了四个字：如同便秘。

　　“为何？”

　　孟探璋问，孟探玉顺嘴答道：“食物光吃不拉，是病。钱财光屯不花，也是病，道理相通嘛……”

　　“病从何来？”

　　看来，大哥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心头一叹，孟探玉又胡诌起来：“我资质愚钝，这句警世名言吧，只看懂一个意思——”

　　接下来的话，他预感会遭受到一场暴风雨一样的反击，于是，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酝酿其中，吐气之际，将话一溜嘴倒出来：“就是巴不得赚钱的人累死累活一辈子，不吃不喝把钱财都攒起来，最后人死财留。挣了一辈子的家当，自个儿还没享受就病死饿死了，那有什么意义？要是我，挣多少花多少，反正是我自己挣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的时候不用，那不便宜了后人？所以我觉得这话就是有病。”

　　“无稽之谈！若如你所言，只论个人荣华，人必目光短浅，心胸狭隘，遇饿殍不援，见国难无动，天下必危矣。此乃为国为民之警言，岂是你能曲解的！”

　　孟探玉话音刚落，邹先生顿时厉声反驳，一时激动竟唾沫横飞。如斯阵仗，巴不得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虽说孟探玉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邹先生能这么生气，瞧瞧那唾沫子儿，颗颗对准了他的脸盘子砸。

　　要不是有孟探璋坐镇，孟探玉肯定当场就掀了桌子！

　　“先生所言不错，你可听懂了？”等邹先生骂完顺了气儿，孟探璋才不急不缓地询问孟探玉。

　　他刚准备擦掉脸上那一层唾沫星子，听到孟探璋的话，手上动作一顿，立马改成揖礼，对邹先生鞠躬，埋下脑袋，挤眉弄眼地说道：“先生教训得是。勤劳勇敢，无私奉献是我大梁子民与生俱来的优良品格，不论生活如何，都该努力创造财富，为国奉献，为民奉献。学生一定谨记先生教导，从此克己自律，断了骄奢之心。”

　　邹先生还不晓得孟探玉什么德行？
　　此时听他的话，只当是放屁，袖袍一拂，便坐了下去，正准备再训斥一番，顺便再当着这兄弟俩的面提出今日学堂里发生的事儿，让孟探璋表个态度，不料孟探璋突然换了个话题——

　　“你若真有此决心，不如先将你上月在账房多支取的银钱补上？”

　　孟探玉还没反应过来这节奏，邹先生顿时心头一梗，悄悄撇了一眼孟探璋，后者一脸肃然，在孟探玉的答卷边上，赫然写了红字的“丙下”。

　　评卷成绩一般是甲乙丙三等，又有上中下三个细分，比丙下还差的，也真没有了。

　　邹先生心下暗自点了点头，这位孟家大少爷，该是个秉公执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被大理寺卿亲点去了大理寺锻炼。

　　打消了疑虑，邹先生便放心地先行告辞，免得听多了人家的家事，徒增不悦。

　　目送邹先生的背影消失在书房外的回廊尽头后，孟探璋才收回目光，恰巧，孟探玉趴到了书案前，问他：“大哥，我上个月在账房支取的没超过十两吧？”
　　孟探璋不急不缓地从书案边抽出一沓账本，放到孟探玉面前，食指在上头点了一点，道：“瞧瞧，可是你的私印？”

　　孟探玉注意到账本中有几页夹带了书签，顺手打开一看，从月初到月末，三房在账房的银钱支取账目上，他竟一共有了五次印章在上头，拢共加起来，竟整整好五十两。

　　这就怪了！

　　他上个月拢共才花了七两，稳稳在孟家规定的爷们儿每月零花的十两额度以内。这多出来的四十三两，哪儿来的，又去了哪儿？

　　孟探玉自信这肯定不是自己搞的鬼，但瞅着孟探璋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他又莫名心虚：“大哥，我要说不是我，你……信吗？”

　　“无论我信不信，能拿走你私印的，必是你院里的人。既是你的人，无论是谁，作为主子，这份责任便是你的，多取的银钱就该你这个主子来补齐。至于之后，你要如何处置你院里的人，我不过问。”

　　得，话说到这份儿上，孟探玉明白了，他大哥这是给他创造机会收拾下人呢！
　　只是这四十三两呢，可不是小数目……

　　正琢磨怎么推掉这事儿，孟探玉就见一份“军令状”摆在了自己面前。

　　孟探玉仔细看了看，前头是没什么问题，可这后头——
　　“大哥，你定个三日之期也就罢了，但是我逾期或者没交代好，你就把三房的开支直接减半，这是不是就过分了？”

　　“子不教，父之过。三叔不在家，三婶婶便有教导你的职责。她教不好你，自然也要一同受罚。你若有异议，可以不签这字。左右三日后，这些账目便会送到我娘那里，到时，让她来处理也可以。”

　　“别！我签，签！三天是吧，三天之内，四十三两银子，一定交给账房！”

　　经孟探璋这一提醒，孟探玉这才想起来，三天后账房就会将账本送到大夫人那里过目，如果等到大夫人发现，到时候他跟自己老娘，绝对不止开支减半这么简单！

　　想想大夫人跟自己老娘的不对付，孟探玉顿时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忙在军令状上签下自己的字。

　　晾干了墨迹，孟探璋十分满意地将军令状折起来放到身后书橱上的一只檀木盒子里，回身时，见孟探玉仍乖巧站在桌边，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痕迹。

　　孟探璋有些不适地递了随身携带的手帕给他，旋即问道：“听说你今日在学堂欺负了一个新来的，还因此引起了一场口舌之争？”

　　孟探玉擦脸的动作一顿，眯起眼，反问道：“邹先生这么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