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63、他怕是受惊体质

　　细作伏法，原安排在小镇四面的官兵也放开了闸口，孟探玉和蒙老继续朝大梁腹地赶路。
　　这一路上并不算太平，但蒙老总有办法让他们安全路过。

　　一晃眼，便入了冬。冷风从北边来，吹得人连如刀刮似的疼。
　　这时，孟探玉和蒙老，也刚好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锦州。
　　尽管南边随时都可能开战，但这座北方的城市，没有一丝战备的紧张感，市集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往来的客商让这座城市显得活力非凡。
　　天近黄昏，锦州府二更宵禁。
　　算着时间，蒙老并不打算现下就直接带着孟探玉去找红坊的据点，于是带着他投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在来徐州的路上，蒙老便不再与他以祖孙相称，而是以主仆。孟探玉是住，他是仆。每每投宿客栈，都会给孟探玉安排一间上房，自己则住在旁边的普通客房。
　　为此，孟探玉认为大可不必，出门在外，银子这东西省着点才是。但蒙老不以为然，总劝着他说：“公子身份贵重，先前以‘祖孙’相称已大不敬，如今已无威胁，属下自然不能再让公子受委屈。”
　　至于银子一事，蒙老更让孟探玉别担心，而事实上也的确，离开边关之后，他总有办法去钱庄取来银票，每次数量不多，但足够他们从一座城赶往另一座城。
　　孟探玉心存疑惑，但可惜，每次问及这件事，蒙老都不作答。

　　眼下在徐州安顿，蒙老又打算在天黑之前出去一趟。孟探玉状若放心地让他走，却在楼上窗口处瞧见他的身影出了客栈，便立刻跟踪出去。

　　孟探玉跟踪人的方法并不高明，他不敢跟得太近，于是，与蒙老始终保持了丈远的距离。
　　投宿的客栈外行人尚可，但拐过了两条街，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人头攒动，孟探玉踮着脚追寻蒙老的踪迹，见他拐过一个小巷，连忙跟上去。当他也进入那个小巷的时候，发现那竟是一条死路。
　　蒙老的身影消失无踪，孟探玉皱起了眉。
　　思量片刻，他循着那巷子里的墙面走向绕了一圈，一刻钟后，才走到正门前，抬眼一看，却是一座府邸。门口的牌匾上有力地书写着两个字——“慕府”。

　　这两个字，让孟探玉心中生出一股似有若无地熟悉感。他一定在哪儿听过这个慕家。只可惜，他这时候静不下来，并没有往深了想这慕府的由来。
　　他更在意蒙老的去处。
　　这一路的相伴没有让孟探玉更加信任这位老人，反而是越发地疑惑。在大梁境内，他畅通无阻，似乎对一切路线了如指掌，根本不似一个离开大梁几十年的人。

　　如今跟丢了人，再去追也是没有方向。孟探玉叹了口气，索性在锦州的大街上逛了起来。
　　这是一个文化底蕴奇强的地方，大街之上，除了小街摊贩，扫眼看去，尽是青衫长袍，举止文雅的读书人。
　　路上一茶摊时，忽然听两个路过的书生兴致跃跃地说起年后锦州学堂扩建，锦州府正在向各方求助，一如既往，慕家率先表态，鼎力支持。
　　慕家……
　　那股熟悉感始终萦绕在孟探玉心头，意念一动，他便在二人身后的茶座坐下，点了一杯茶，继续听墙脚。
　　说起这个慕家，二人格外激动，言语之间，钦佩有余，似乎很向往成为慕家门下。
　　极至二人忽然情绪低落地聊到年初前往京城参加春试却不幸去世的慕家公子，孟探玉恍然大悟。
　　京城驿馆那场命案！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为了给万绍证明清白，他几入驿馆查探，最终虽然还了万绍清白，但也牵扯了一些暗地里的人出来。因为那些人，他险些丧命几回。
　　此一去南疆，他竟然没有趁机查探一下关于“鬼狐”的消息。
　　一时之间，孟探玉有些气馁。

　　如今边关备战，随时可能打起来。若不能将这些细作连根拔起，适时，他们必会与南疆里应外合，给大梁制造麻烦。
　　再联想自己原本作为使臣往北荒去的使命，孟探玉越发觉得心里不安宁。

　　若真的将玉玺拿到交给耶律涅古，以他那狡诈诡辩的心思，他真的会派兵帮大梁打南疆吗？

　　薄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的山腰上，一点一点往下走。

　　那两个书生早早就走了，茶摊里也没剩两个人。孟探玉茫然地结了账，循着记忆，问着人，回到了客栈。
　　当他上楼回屋的时候，楼梯口的房间突然打开，蒙老出现在门口，叫住他：“公子去了哪里？”
　　孟探玉悠悠回神，垂首看向站在楼梯旁的老人，喉头滚了一下，道：“闷得慌，出去转了一会儿。”
　　蒙老没有追问，绕过楼梯护栏，走上来陪他一同回了屋，关上门后，面上毫无怀疑地说道：“属下已经打点好，明日，咱们就能去找红坊的人。公子需得检查好那半块圆佩。”
　　孟探玉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蒙老没有追问，陪他用了晚饭，便下了楼。

　　这一路的平安让他们都少了些戒心，或者说，是让孟探玉少了戒心。

　　二更天时，锦州城守兵擂鼓宵禁，不多时，街上便没了声息。这座繁华的城市归于平静，隐于黑夜。
　　有人安睡，有人失眠。
　　隔壁房间传来若有若无地呼噜声，搅得本来就辗转反侧的孟探玉越发烦躁，他正想坐起身来，忽然听到窗口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吱呀”声。

　　睡前，他特地将窗栓插好的！

　　警觉心起，孟探玉立刻躺了回去，微眯着眼，盯着窗口的动静。

　　窗外的人似在试探，当窗口露出一指宽时，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到地板上。孟探玉屏息不动，窗外的人过了几息之后，才大着胆子，稳着窗扇推开。不一会儿，一个黑影轻巧地落在地板上。
　　他环视四周，确定床上的人没动，便开始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

　　得蒙老提醒，孟探玉睡前将包袱放在了枕边，为了安全起见，他特地将匕首藏在枕头下。
　　万没想到，这一路来养成的习惯，竟在这时候起了作用。
　　趁黑影四处翻找的时候，孟探玉悄悄将匕首握在手中。

　　客栈里的放置极其简单，桌椅之外，一个花架，一只橱柜。橱柜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别的地方也没有，他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了最后的地方——床。
　　他经验老到，在往床边走的时候，也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他的落脚似猫儿一般，轻盈地几无可闻。
　　孟探玉闭着眼，他没办法通过意识判断那黑影走到了哪里，但当他半垂着的帐子被人挑起时，他感觉到了。
　　黑影就在他面前！
　　他继续保持平稳的呼吸，在黑影伸出手的时候，他佯装睡得不安稳，侧翻了个身。
　　这个动作让黑影暂时停了下来。
　　几息之后，黑影才又动作。

　　孟探玉以为他是要伸手拿枕边的包袱，但那只手，往里伸的时候，却在他额头上方停下。
　　至此，孟探玉才察觉出不对劲，这个黑影的目标，似乎是他？
　　心头陡然一跳，他再装睡不下去，甫一睁眼，枕头下的匕首还没来得及出手，一道寒光从侧上方倾泻而下，对准了他的喉咙！
　　孟探玉大惊失色，恰在这时，一只指长的暗器突然从窗口飞来，准确无误地击在黑影的手腕上。
　　出手的人力道不薄，黑影明显吃痛松了手劲，眼见黑影手中的匕首有脱落的趋势，孟探玉立刻抓起自己的匕首反身刺过去。

　　但很可惜，匕首才将触及黑影肩头一点，他就急急后退，没有给孟探玉将匕首继续插进去的机会。

　　黑影没了匕首傍身，加上窗外还有人虎视眈眈，黑面巾上露着的一双眼睛不甘地收缩一下，旋即，他便纵身跳窗离开。

　　孟探玉心有余悸，看着空空的房间和大开的窗扇，整个人呆呆的。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惊得他立刻回神：“谁？”
　　“公子，是属下！”
　　听到蒙老的声音，孟探玉陡然回神，他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脑子里闪过一道光，离开转身将黑影落在床上的匕首和不知谁射来的暗器藏起来，而后，才去给蒙老开门。
　　蒙老手里拿着油灯，他凑近了看，发现孟探玉冷汗连连，脸色发白，顿时面色严峻道：“公子怎么了？”
　　孟探玉惊魂未定地舔舔舌头，道：“适才有个小偷闯进来，我刺伤了他，没来得及抓人，他就又跳窗逃了。”
　　“小偷？”
　　蒙老半信半疑，目光在孟探玉身上游走，发现他确实拿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上，也确实有一点血迹，而屋内，窗扇大开，冷风毫不顾忌地席卷进来，搅得衣衫单薄的公子哥儿瑟瑟发抖。
　　蒙老叹了口气，进屋将门扇关上，又将屏风上挂着的外套披在孟探玉身上，告罪道：“公子受惊了，是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公子。”
　　孟探玉摇头：“这事不怪蒙老。一路来都平安无事，你我都放松警惕了而已。明日便要去红坊，我心里不踏实，总怕夜里再出事，蒙老，今夜委屈你，宿在这里。”
　　孟探玉的要求不过分，也正是蒙老打算的。

　　虽然孟探玉说是小偷，但蒙老想得更多些，他确信，这锦州城中，有人盯上了他们。但他有一点疑惑，对方若是对红坊之物有意，以孟探玉的身手，随便派个有拳脚功夫的过来就能完成任务，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对方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