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62、他终于踏上大梁的土地

　　蒙老生活经验老道，离开了万蛊崖之后，他利用侍卫身上的银钱，给二人换了一身行装，将孟探玉那过于惹眼的面容修改一番，变成一个黄不拉几的乡下小子。
　　由此，二人便装作祖孙，一路避人耳目地离开了南疆，从北荒与南疆的交界边缘一路向东行进，绕过南疆的都城，从边境溜进大梁境内。
　　入境的第一件事，蒙老就带着孟探玉换下了南疆的服饰，重新穿上大梁人的衣帽。
　　对于这久违的服饰，蒙老眼里洋溢出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怀念感，他细细地摸着胸前的衣襟和腰带，一步一感慨。

　　按照二人的计划，在边疆客栈休整一晚，他们就要往大梁腹地去寻找红坊的接头人。
　　然而如今大梁和南疆关系紧张，边境时常有摩擦，当地的驻军也时常派遣军队排查各个客栈的陌生面孔。
　　不巧，孟探玉和蒙老下榻的那个晚上，恰好就有官兵巡查。

　　客栈的老板对此驾轻就熟，当官兵一到，直接点出了几个今日新入住的生面孔，让他们直接去盘查。
　　客房的门一间一间地被敲响，孟探玉倒是不害怕，到了大梁，那就是他自己的地盘。蒙老不晓得，但他跟客栈老板聊了一聊，大约晓得自己大哥和二哥所在的军营离这里不远，要是真有事，直接去信一封，保管他安然无恙。
　　但蒙老却是大梁通缉了几十年的要犯，虽然时光荏苒，那些人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通缉令并没有取消。此时若是出了纰漏，再被盘查起来，他这条老命就白白苟活了这么多年。
　　这一点，蒙老没有瞒着孟探玉，告诉了他自己的担忧。
　　如此，他便不能出事打扰大哥，毕竟找红坊的事，还要靠眼前的老者。权衡之下，他和蒙老商量用了最老土的办法。
　　当官兵来盘查的时候，蒙老装病，他便是乖孙子，哭哭啼啼告诉官兵他们是要去州府里寻大夫治病。看他们蜡黄的脸色和拘谨的样子，官兵没有过多怀疑，按照程序搜查了他们的包袱，除了几两碎银和一个普通的盒子，的确没有可疑之物，他们便离开了客房。
　　当孟探玉和蒙老松一口气的时候，隔壁的客房忽然传来动静，他立刻开了一点门缝，恰巧看见楼下的官兵一拥而上，往他们隔壁的房间涌去。紧接着，那房间里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光是听着，就知道那屋里的桌椅板凳没有好下场。
　　一番折腾，隔壁的动静在一声巨大的破窗声后终止，楼上楼下的人都听到一声“追”，而后，官兵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客栈，去追那个逃走的人。

　　客栈里的动静闹得大，最心痛的莫过于店掌柜。

　　等官兵走完，孟探玉开了门，恰巧看见掌柜的拿着算盘带着伙计在那间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客房里计算损失。每拨动一下算珠，掌柜的就心里滴血似地哀叹一声：“这世道，可让人怎么做生意哦！”

　　一个小小的镇子，动静一响，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夜里，镇上门户紧闭，街上巡逻的士兵来往不息，听他们急促的脚步和偶尔的交谈，仿佛还在找白天逃跑的人。
　　蒙老打了个盹儿，醒来后发现孟探玉站在窗边，便走过去道：“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天亮，我们就启程。”
　　孟探玉点了点头。

　　但天不遂人愿，天刚亮，他们收拾好了要退房，客栈的掌柜却劝他们道：“昨儿有细作混进了镇子，守兵把守着镇子四面的出口，人还没抓到，恐怕你们是出不去的。”
　　“抓不到人就不让走？”孟探玉不解地问道，这样未免也太霸道了。
　　掌柜的叹口气，道：“唉，那能怎么办呢？南疆那伙人阴毒得很！前几个月，就有个细作混了进来，在官兵们的吃食里下了药，害死了咱们不少人！督军气坏了，如今只要有风吹草动，连苍蝇都不会放过！”
　　边关情势紧张孟探玉晓得，但这样投毒害人的伎俩，他是头一回听说真有人这样做。
　　掌柜的很明确告诉他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但对于他和蒙老来说，越早离开越安全。
　　和掌柜的闲话了一会儿，孟探玉便走到蒙老身边，将掌柜的话与他说了一遍。
　　蒙老看着外头喧闹的街道，目光沉郁。片刻之后，他起了身，将孟探玉带回客房。

　　“我们不走了？”进了客房关了门，孟探玉见蒙老面无表情地坐下倒茶，不解道。
　　“如今外头四处戒严，我们若是贸然出去，难保引火烧身。一个细作而已，掌大的镇子，他能藏到哪里去？且再待一日，明日一早，咱们再离开。”

　　蒙老说得笃定，孟探玉听得有些奇怪，仿佛眼前的老人知道那细作什么时候会落网一般。他摸不着头脑，从窗户看了眼外头的光景，见那些士兵果然还在到处搜查，担忧的心稍稍放了放，到底蒙老跟几十年前通缉的模样大不相同，这边关的人连自己都顾不上来，想必也不会将目光放在他们这两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身上。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休息一日，养足了精神好赶路。

　　在客栈逗留一日，孟探玉实在是无所事事，饭后蒙老在房里休息，他便又下了楼，与大堂里同病相怜的住客唠嗑，一晃又是夜幕降临。
　　外头的打更声一响，堂里的住客就四下散去，孟探玉也回了屋。听见床榻上传来蒙老酣睡的声音，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便在屋子另一头的榻睡下。
　　不知是外头太吵闹，还是心里太烦躁，这一觉他磋磨了许久才睡着。夜半三更时，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破门声，顿时惊醒。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大开的窗扇透进来光，恰巧将一个黑影照了出来。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官兵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照他的推算，是往店掌柜指过的军营方向。
　　孟探玉心惊肉跳，屏住呼吸盯着那黑影的动作，忽见黑影转身，他立刻闭上眼，对方的目光在他这里停留了几瞬。
　　察觉黑影挪动了步子，孟探玉才悄悄地又睁开眼，这一瞧，却见黑影往内侧床榻去，他心头一惊，唯恐这黑影对蒙老下黑手，立刻起身往屋外跑，边跑边喊“有贼！有贼！”
　　他的声音一响，楼下看堂的两个店伙计顿时惊醒，一把抓住手边的棍子就往楼上冲。
　　与此同时，屋中的黑影三两步闪到门边，长臂一出，便将孟探玉拉回来捂住了嘴。

　　外头的两个伙计刚要冲进来的时候，黑影突然咳嗽两声，用宽慰人的语气，像模像样的宽慰道：“孙儿，你又做噩梦了？”

　　这客房是一老一少，店里的伙计对那个小的有印象，听到里头传来老人的声音，互看了一眼，又在门口驻足听了会儿，发现里头没什么动静，便收起棍子下了楼。

　　伙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挟持孟探玉的人缓缓将手松开。他错愕地转过身，接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这才看清楚那挟持自己的人的模样，竟是那个本该在床上酣睡的老人！
　　“蒙老，你去哪了？”孟探玉心悸未平，疑惑丛生，走过去追问道。
　　蒙老看了他一眼，从容地解下身上的黑衣藏进包袱里，而后，就合衣而睡，仿佛并没有听到孟探玉的问题。
　　见他如此模样，不用猜孟探玉也晓得他有事瞒着自己。可惜对方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空站在床边一夜，也未必有结果。但孟探玉此时已经没了睡意，于是，他关好门窗，搬了一只矮凳到床边，坐看着朝内侧卧睡的蒙老。
　　他以为没有人会在别人怨念深深的注视下安睡一夜，以为床上的老人会因为他的注视而妥协，翻身告诉他到底去了哪里，然而，蒙老的视若无睹功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整夜！
　　整整一夜！
　　这个老人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一动不动，睡得打呼！

　　清晨，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从容起床收拾的蒙老：“你真的不跟我解释一下昨夜去了哪里吗？”
　　蒙老瞥一眼他那双乌黑的眼圈，一想起他那没有来由的执著，便忍不住心里乐：“殿下何必庸人自扰，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天亮了，咱们该启程了。”
　　把包袱递给孟探玉，他又装起了他那副体弱多病的样子，示意后者搀扶他下楼。

　　越是见他云淡风轻，孟探玉心里越是如痒痒挠一样不安心，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出人意料，他们退房的时候，掌柜的不止没有像昨儿一样劝留他们，反而还高兴地告诉他们，逃走的细作昨夜里被抓到了！
　　“真的抓到了？”孟探玉惊讶地问道。
　　与眼前的小伙聊过几次，掌柜的对他印象颇为不错，见他一脸震惊，十分得意地说道：“的的确确是抓到了！原咱们还心惊胆战地，可谁能想到，那细作是个傻的，夜里竟然自己五花大绑地去投案自首了！客官若是睡得迟，该听得到外头官兵回营的动静。”
　　自投罗网？
　　这世上会有这么笨的细作？
　　孟探玉才不信！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昨夜蒙老的诡异，他立刻投去了求证的目光。蒙老坦然地接受他的审视，轻咳两声，故意打断他和掌柜的聊天，道：“孙儿，路途还远着呢，咱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