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61、他的心肝儿那个乱颤

　　因为玉玦的原因，蒙老对孟探玉的身份没有任何的怀疑，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孟探玉，他是红坊中人，当年大绞杀中的幸存者。
　　“所以，当年的确是你带耶律尤贤来的红坊？”虽然明知道答案，但孟探玉还是忍不住确认道。
　　蒙老点头，不置可否：“当年属下背负相爷的信任离开大梁，一路遭遇追杀，幸得红坊坊主相救，才能在南疆安定下来。”
　　“那……”蒙老的话让孟探玉心里不禁浮现一个想法，“那红坊出事的时候……是谁救了你？”
　　这个问题仿佛问到了蒙老的痛点，他眼中闪过一丝隐恨，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个名字：“耶律涅古。”

　　果不其然！

　　听到蒙老的回答，孟探玉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天下之大，谁能料想到，他竟然会在南疆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解到董文毓的身世，而且，还得知了一些他本没有理解接触和了解的过往密事。
　　这时候的孟探玉内心情绪十分复杂，也许是接受的信息太多，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着手中的盒子，完全没有主意。直到蒙老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才将思绪从远方拉回来。
　　见孟探玉走了神，蒙老又复述了一遍他的问题：“殿下打算将这盒子里的东西交给耶律涅古吗？”
　　孟探玉低头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盒子，说实话，按照他的理解，一国之玺，至少该用个五寸见方的盒子才能装得下，而不该只用眼前这个只有掌心大小的木盒就装下的。
　　这怪异的感觉触动孟探玉打开了盒子，这一开，里头哪里有什么国玺，只有一块半掌大的木制镂空半圆佩躺在里头。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蒙老，这……这是当年耶律尤贤放在这儿的东西？”
　　蒙老顺势看了一眼，道：“红坊有规矩，东西只能坊主验证。当年属下只是带了耶律王爷进来，寄存一事并未参与，是以，这盒中之物为何，属下无从得知。”

　　这就惨了！
　　要是直接拿这么块木佩交给那俩人，保不齐他们以为他私吞了国玺，那还不得把自己给活剥了？

　　孟探玉双手一哆嗦，盒子又重新盖上，他一把抓住蒙老的手，问道：“蒙老，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蒙老没有直接回答孟探玉，而是反问道：“殿下知道耶律王爷当年寄存的是什么吗？”
　　孟探玉迟疑了一下，摇头：“肯定不是这个半圆佩，不然，耶律涅古也不用大费周折地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外头两个侍卫的能耐孟探玉清楚，蒙老也清楚。要是早个三四十年，他压根不会把那俩人放在眼里，可惜，岁月不饶人，如今他一把老骨头，光是刚才带孟探玉进来，他已经废了半条命，要是再跟那俩人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正苦于无解的时候，蒙老忽然灵光一闪，道：“殿下稍候片刻，属下去去就来。”
　　孟探玉不明白，蒙老也没多做解释，一转身就急忙忙地走上一条木栈道，脚下生风似地往洞中央的火坛走去。
　　由于他步履急促，每走一步，年久失修的栈道就发出令人担忧的吱呀声，孟探玉听得心惊，看得紧张，唯恐蒙老一个不慎就跌落下去。
　　幸而他的担忧只是担忧，蒙老安全地走了下去，在火坛旁，他摸摸索索，从暗格中翻来找去，最终取出一只绢布袋。
　　取出其中木简，小心地打开查看一番，蒙老顿时喜色上脸，将木简又放回绢布袋后，就立刻回到孟探玉身边，激动地说道：“殿下，耶律王爷真正寄存东西的地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孟探玉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失望，仿佛他这一番折腾瞬间没了意义。
　　“殿下不必失望，虽然东西不在这里，但耶律王爷把藏处的钥匙存在了这里。”
　　说话时，蒙老看了眼他手中的盒子。顿时，孟探玉明白了，可下一秒，他又不明白了：“那……那东西到底在哪儿？”
　　蒙老双手奉上带来的绢布袋，道：“大梁红坊。”
　　“什么？！”孟探玉惊呼一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古狡兔三窟，耶律王爷和相爷一般，是行事谨慎的人，他寄存的东西既然如此重要，必然不会让人轻易找到。有殿下手中的信物，咱们只需回到大梁境内，找到红坊的接头人，便可取那东西。”蒙老耐心地解释道。
　　孟探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合着他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却原来是灯下黑？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平息一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公的怨念。
　　看孟探玉一脸苦相，蒙老以为他是在烦忧外头耶律涅古的人，往前靠近一步，宽慰道：“那两个侍卫，属下有办法摆脱，殿下不必忧心。”
　　忧不忧心在眼下并不那么重要，此时此刻，他只想望天长啸一声：天哪！
　　他懊恼，懊恼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来，而这些麻烦的事情，为什么又偏偏要找到他头上来，原本，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纨绔一生的打算……
　　可惜，事到如今，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的退步，就算是为了他娘，为了董文毓，他也必须振作前行。

　　久不见明光，孟探玉逐渐习惯了洞中的黑暗，将盒子贴身放好，他就跟着蒙老原路返回。走到头的时候，蒙老又放出了他那只听话的食心蛛。
　　食心蛛一出现，那面原本密不透风的墙就渐渐露出了一个口子。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迅速往两边散去，却架不住食心蛛狠辣，眨眼之间便织网吞噬，片刻之间，一张精细泛光的蛛网就缠在了洞口处，食心蛛还在顺着蛛网吞噬被困在上面的蛊虫。
　　明光穿过蛛网，照在身上，孟探玉久违地呼吸了一口气。

　　蛛网有毒，蒙老没有着急带孟探玉离开，让他往后退了退，在洞内捡了几块石子儿，瞄准还悬在空中的那两条吊绳掷出去，绳子一动，他突然惨叫一声。
　　孟探玉不明所以，吓得立刻上前，原准备扶住他，却见他歪着头朝洞口的方向探看。还不等他说话，蒙老就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
　　几息之后，孟探玉看见绳子动了一动，紧接着，一个侍卫就滑绳而下，看到他身影的刹那，蒙老一把把孟探玉拽到地上躺着，当侍卫悬空问他们怎么了的时候，蒙老哎呀一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说中了蛊毒。
　　“公子呢？”
　　侍卫闻言，紧张地问道。
　　蒙老一脸痛不欲生，做出想要动却动不了的样子，只能眼珠子艰难地转一转，示意侍卫看向他身后：“他……他拿到东西了，不过，被……被毒虫咬了一口！”
　　万蛊崖的毒，侍卫有所耳闻，听到蒙老如是说，他顿时脸色一凝，片刻不耽误，绳子一荡，便往洞内荡过来。他也算经验丰富，闯过来的时候用腰间的匕首先开路，无意中破了洞口的蛛网一点，但很不幸，食心蛛行动速度极快，当蛛网被挑破的一瞬间，它已经飞速爬到了侍卫那只持了匕首的手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下一口。
　　侍卫只察觉一点隐痛，落地之时，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手背瞬间青紫发乌，一股又疼又麻的滋味儿顺着手背一直往他的胳膊臂膀上延伸，察觉不妙，他立刻点穴试图封住血流。
　　恰就在他的穴位将要点下去的时候，蒙老大喊一声：“不可！”
　　侍卫一愣，那只食心蛛迅速就穿过了臂膀往心脏处爬去，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侍卫突然呼吸一窒，紧接着就面色发乌倒地，双目睁圆，四肢不再动弹。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细细索索肉被撕裂的声音从侍卫的胸口传来。

　　孟探玉一早就被蒙老推倒身后躺坐着，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冷汗直流。他不安地动了动眼珠，余光忽然扫见蒙老嘴角得意的笑容，他内心猛然一颤，撑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往手心握紧。他想保持冷静，但睫毛一直不住地打颤。
　　躺在地上的侍卫半晌没有动静，很明显，他已经死了。但他那双残留着最后一丝挣扎和痛苦的眼睛就那么圆圆地睁着，看着，仿佛正盯着孟探玉，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将他的恐惧，他的不甘，悉数刻在孟探玉眼里，心里，脑子里，闭上眼也挥之不去！

　　悬崖上头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情况，半晌也没有动静，他便走到了悬崖边，见绳子已经在对面悬崖的半腰洞中，便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下头没有回应，他正觉不安的时候，绳子突然扯了一扯，他立刻看过去，只见蒙老腰间绑着绳子，站在洞口。
　　俩人打了个照面，蒙老毫无破绽地喊道：“老朽受了伤，先拉老朽上去！”
　　侍卫心里有些疑惑：“他人呢？”
　　“洞内陪着你们那位公子，放心，没事！”蒙老费劲地喊。
　　有自己人盯着孟探玉也好，免得他跑了，一个老头儿而已，他足以应付。侍卫不作他想，让蒙老绑好绳子，便拿着绳子另一头，绑在马儿身上，驱马拉人。
　　有马儿助力，蒙老很快就上去了。

　　走之前，蒙老叮嘱孟探玉不可碰尸，于是，他只能强作镇定地在原地呆着，看着蒙老走之前留在洞口的那支驱除蛊虫的烛火。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默默地看着火苗数着数字，当数到两百的时候，一条长绳从悬崖上抛了下来，绳子上绑着重物，一荡漾，就直接荡到了洞口。火苗一触及那重物，迅速燃烧起来。
　　孟探玉立刻起身，按照蒙老之前的叮嘱，打开手中的瓶子，将里头的粉末迅速洒在重物上，原本要燃起来的烈火瞬间熄灭。
　　之前被驱散的蛊虫一看危险消失，又开始蠢蠢欲动往洞口中心延伸，孟探玉来不及细看那被烧焦的重物是什么东西，赶紧划断重物上头的绳索，转而绑在自己的身上。
　　在蛊虫几乎就要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终身一跃，强烈的失重感抬着他的心口往喉咙去，他闭上眼，忍受着烈风刮过脸庞的刺痛感。就在他即将撞到另一面悬崖壁上的时候，绑在腰间的绳索突然往上一抽，他整个人被带了上去。
　　“嘭——”
　　一声结实的声音，他落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空中荡漾的感觉让人没有安全感，那一刻，他即便胸痛腿痛到处痛，也觉得安心。
　　长长的呼吸之后，他揉着胳膊腿站起来，解掉身上的绳索，这时候，蒙老驱着马回来，示意孟探玉上马离开。
　　这时候，他的意识有点儿混沌，丝毫没有察觉少了一个人，借力上马之后，便和蒙老一起驱马离开万蛊崖。
　　当他的意识和神志慢慢被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日近夕阳，他猛然勒马停下，怔怔地看向那个夕阳照耀下，坐在马背上的老者：“你……往洞里扔的，是什么东西？”
　　老者会心一笑，道：“殿下以为是什么？”
　　这句话又让孟探玉手心一抖：“那……你给我的粉末是什么？”
　　老者笑意渐渐收敛，平静地说道：“殿下，属下当年是做暗卫的，暗卫，最擅长的就是毁尸灭迹。若非情况特殊，属下绝不会让殿下来动手。”
　　孟探玉喉头一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
　　以他今天解决那两个侍卫的利落手段来看，要是……要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寻的旧主，那……会怎么死？
　　他不敢往深了想，下意识地握了握玉玦，祈求董文毓给他一点力量，至少，让他活着回到京城，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