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51、他终究要踏上那条路

　　万青去了一整天，最终只得到这么个结果，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孟探玉。
　　从皇帝坚决的态度来看，这场和亲势在必行，怎么会让他们在大梁境内就遭难？
　　“万将军身在军营，历练不少。出发之前，难道没与陛下要一两件护身之物？”

　　二人对视片刻，万青确认，孟探玉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颇为忏愧地低下头，道：“陛下确实给了一块临时调遣的兵符。只是如今四地贼人肆虐，肃州本地的兵马仍需要分四拨巡守，所余兵力有限。我多方周旋，最终，兵马司司丞允诺出借五十人，时限是十天。十天之后，他们必须回到肃州。”
　　加上送亲队伍，这一共就百来人。
　　戈壁苍茫，人烟荒芜，前无村，后无店，马贼随时可能出现。京城跟来的队伍面临戈壁没有任何的作战经验，他们的安危完全压在了肃州兵马的身上。
　　且肃州兵马司给出的时间是十天，那说明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穿越戈壁也得耗上三四天的时间，一个来回，便是七八天。
　　若有个意外，这十天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堂堂兵马司司丞，竟然这么抠，足以说明，肃州一带的情况有多么恶劣，如此，也难怪万青满面愁容。
　　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比孟探玉重多了。
　　如此一想，他就收起了那几分对万青的猜疑，宽慰道：“肃州兵马司不可能再给我们更多的支援的情况下，万将军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多做准备。毕竟，不论前头有多少危险，我们始终要把公主送到北荒。”
　　孟探玉说的是事实，于万青而言，他的要求不高，只希望从京城里带了多少人出来，回去的时候也是那么多人。
　　送亲队伍的士兵都是与他同吃同睡训练的兄弟，谁的命都不轻贱。
　　而现如今的情况，也如孟探玉所言，不论他如何计较，最终，他们还是要从肃州出发，前往北荒。
　　“大人说得对，眼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叹息一声，万青压下了内心的担忧，与孟探玉拱手一礼，交代一日后出发，便折身去了外堂士兵休息的地方。

　　他走后，孟探玉也回到了别厅。

　　一早见他出去了，钟二便有预感他是去找宁喜公主了，见他回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巴巴儿地望着他，唤了一声：“少爷。”
　　孟探玉与他对视一眼，便错身往院里练功的塔吉所在的地方走去。
　　钟二愣愣地站着，品味了一下孟探玉的那个眼神，挠了挠头，不晓得那是验证了还是没有验证。

　　另一边，塔吉看见孟探玉走来，顺势收了功，双手作揖：“公子。”
　　孟探玉招招手，把她叫道廊下，细声问道：“当初你与你主人从北荒前往大梁时，可穿过了阿桑戈壁？”
　　塔吉想也没想便点了头：“那是自然！要想入大梁腹地，必须经过阿桑戈壁。”
　　“那你们当时可遭遇了马贼的偷袭？”
　　这个问题就让塔吉迟疑了一下，她回想一番，道：“有。不过那群乌合之众奈何不了主人。我们在他们的寨子里逗留了一日，便毫发无伤地走了。”
　　听塔吉的语气，她十分不屑那群马贼。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塔吉经过阿桑戈壁的时候，也许马贼数量不多。但如今，他们已经成了肃州府的心腹大患，足以说明，他们的威胁不再如一般的贼寇。
　　所以，塔吉的话，算不得有参考价值。

　　浅浅地聊了几句，问了些戈壁的情况，孟探玉算是心里有了个底，便折身回屋休息。
　　夜深的时候，他突然从床上起来，唤了身在外间榻上的钟二。
　　后者心中留着疑惑，一直没有睡熟，听到声音，一下就清醒了，立刻点了灯进里间。
　　“少爷？”
　　孟探玉招招手让他坐到床边的踏板上，道：“那一夜，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半。”
　　钟二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没太明白，困惑地看向自家少爷。
　　孟探玉浅呼出一口气，挪了挪位置床边杌子上的烛台，将自己的脸隐在阴暗之中，解释道：“公主出过门不假，但是是为了掩人耳目，治疗脸上的伤。第二日留你们用膳，是公主还没回来，不得不拖延时间。”
　　是这样吗？
　　孟探玉话里的意思钟二差不多算听明白了，只是心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毕竟，他只是个小厮，少爷堂堂主子，没必要编话骗他。
　　仔细想想，公主金枝玉叶，脸上受了伤，肯定比旁人更难受。崇州府一带，许有个什么不出世的名医，公主刚好晓得了，所以才不耽日夜地去求医。
　　这么一解释，也就说得通了。
　　沉吟一番，钟二点着头道：“幸好小的没有胡乱与别人说起，如今少爷既然证实了这事儿，那这件事小的便从来没有见过，听过，晓得过。”
　　孟探玉欣赏钟二的一点就是这里，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晓得什么。若来贵有钟二七分心性，主仆俩也不必闹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安抚了钟二，确定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出岔子，孟探玉就放下了三分的心。余下七分，一要试探万青，二要防着塔吉，三，要在北荒国中，掩人耳目。
　　这样困难的事，若搁到几个月前的孟探玉身上，他万万不会揽到自己身上。但和董文毓相处日久之后，他潜移默化地甩掉了自己身上的惰性，他想像个男人一样，直面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一日的休整时间过得很快。第三日的清晨一早，肃州兵马司的五十人士兵如约而至，驿馆前整顿一番，他们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肃州府的府都。
　　又行一日，众人便走进了阿桑戈壁的范围。

　　烈日当头，黄沙漫天，狂风粗粝磨人，那不是一段舒坦的路程。
　　常年驻守肃州的士兵披巾蒙面，挡住了大半的折磨不觉有碍，但从京城来的送亲队伍逐渐开始水土不服。
　　才走了两日，一大半的人都脱水严重，一旦倒下，就动弹不得。
　　这样的情况十分不妙，肃州士兵的领头见状，面色凝重地与万青说道：“万将军，要想走出戈壁，本只需三日。眼下看来，若各位不能适应，恐要耗上五六日。在戈壁之中待的时间越长，遭遇马贼的几率就越大。”

　　这个问题万青也考虑过。
　　所以在出发之前，他特地聘用了两个当地的大夫，让他们随行，为的就是在士兵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及时解决。但眼下这样一倒一大片的情况，着实让人忧心。
　　若等他们都修养好再出发，那行程就拖得更久了。

　　一番权衡，万青愁眉不展地下了个决定：“留十人与一大夫在此照看，余下无碍者，继续前行！”

　　倒下的少说二十个，再留下十个人，百来人的队伍，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

　　看到这样的情况，众人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但送亲任务紧急，他们不得不对此妥协。

　　肃州士兵的领头对万青的这个决定没有表示拒绝，当场点了十个士兵留下。稍作休息后，他们便继续启程，往戈壁的腹地继续前行。

　　到下一个休息点的时候，孟探玉将塔吉叫了过来，问道：“你身上还剩多少丹丸？”
　　塔吉想也没想，道：“公子别惦记了。那东西宝贝得很，给您是该的，那个宁喜公主和钟二都是顺带的，再多的，没有了！”

　　孟探玉这样一个身子孱弱的人能熬过众多训练有素的士兵，完全是因为塔吉的秘密宝贝。那是她的主人临走前留给她的，为的是日后带孟探玉回北荒的时候用，并没有让她大发慈悲给那些不相关的人。
　　多给两颗，那完全是看在孟探玉的面子上。

　　被塔吉毫不犹豫地拒绝，孟探玉瘪下了嘴，扫眼又开始水土不服的士兵，心里越发忐忑。
　　不过好在天色渐黑，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安营扎寨，尚有些喘息的机会给那些士兵。

　　肃州兵马的领头着人安顿好他们之后，就立刻带人四处巡逻。

　　一夜的休整让跟来的送亲兵缓过了最难熬的时候，满足的睡了一觉，他们满血复活，不似之前那般颓然。
　　看见他们精神抖擞，万青和孟探玉同时放了放心。
　　只要不再出现突发情况，再走一日，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难熬的戈壁地带。

　　戈壁的天空蓝湛湛地一望无际，一轮灼人的烈阳炙烤着黄沙苍茫路上缓缓前行的送亲队伍。
　　一成不变的风景让他们逐渐视觉疲劳，迈出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个脚印踩下去，都在黄沙上留下一个深至脚踝的脚印坑。

　　当众人疲乏不堪的时候，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激得众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下一刻，面露疲色的肃州兵马领头和万青同时精神一振，大呼戒备！
　　当众人活动起来将孟探玉和身后宁喜公主的轿辇围在当中的时候，一只秃鹰展臂飞来，在众人上空盘旋，并不停地发出唳鸣声，似在给人报信。
　　与此同时，一串紧密的马蹄声从远处呼啸而来，伴随之的，是一串嗷嗷呜呜的得意之声。

　　亲临这一幕，不用别人解释，孟探玉心中已经明白，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