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48、他的北荒之行

　　塔吉这一盆冷水泼得有预谋有目的，孟探玉才不上当。身上一抖擞，脸上笑意一收敛，就朝营外走去。
　　那里，军营的统领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两匹快马，供他们赶到垂龙驿，和万青等人会合。

　　军营距离垂龙驿二三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一个上午便赶到了。

　　万青等人在垂龙驿迟迟等不到孟探玉和董文毓，不得已便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恰时，看见孟探玉和塔吉策马而来，万青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关切道：“孟大人可好？”
　　孟探玉勒马停下，扫眼万青身后已经整装待发的部队，点头道：“虚惊一场，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孟探玉平安归来，垂龙驿的驿丞松了口气，早早上了马车的萧喜言闻讯也放了放心，路上，寻他问了两句，确定无碍，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一行人原本应该在日落之前抵达垂龙驿五十里外的镇子上稍作整顿，但由于出发得晚，日近黄昏，才行了三十里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幕将至，众人疲乏，此时继续前行，说不准有隐藏的危险存在。一番权衡，万青着人在附近寻了一处背西风的高地露营。

　　安营扎寨有专门的士兵忙活，孟探玉偷了闲，寻了一处平坦的巨石，躺坐在上头，看向被夕阳浸染的官道和那条潺潺小河流。

　　塔吉和钟二将行装清点好也闲了下来。
　　原钟二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当他独自驾着马车赶到垂龙驿没看见自家少爷的时候，便听了些风声。那时，他想回城里报信，但万将军把他拦了下来，说是他家的三少夫人已经出马。
　　尽管如此，钟二还是放心不下。直到看到孟探玉安然无恙地归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只这一路过来，少爷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笑脸，他觉得，这次被绑架的事情，对少爷的打击应该不小。
　　看孟探玉独自坐在那里，一副伤神的样子，钟二不禁向塔吉问道：“少爷这回受惊不小吧？”

　　塔吉席地而坐，随手掏了块干饼，就着水吃了两口，听到钟二的问话，奇怪地反问：“有吗？”
　　这反应让钟二惊讶：“没有吗？”
　　塔吉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吧。我去救他的时候，人好吃好喝地待着他，还有个少年陪他解闷儿。”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没有错，塔吉还特地补充道：“他们还在那洞里编草蚱蜢呢！”

　　这……
　　想起垂龙驿里人心惶惶，坐立不安的情景，再听塔吉这一番话，钟二忍不住唇角抽搐，这真的是被绑架的人？

　　“若不是受了惊，那少爷怎么一脸怅然，好像很伤心的样子？”钟二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相信这样离奇的事情。
　　塔吉耸耸肩：“谁知道呢！”

　　此时，孟探玉确实忧心忡忡，一想到军营里发生的事，他就担心带着阿南回京的董文毓。不知道他们另外抓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像那些黑衣人一样，不仅会发狂，还会传播蛊毒……
　　若真是如此，为了大局，皇帝可能会把阿南和那个人一块儿处决。
　　若真是如此，他们好不容易找着的线索就又断了，找不出幕后指使的人，就不能斩草除根，鬼狐带来的安全隐患就不会消失。

　　这仿佛是一场死局，也像是幕后的人料定了会有这样的意外，故意给他们出的一个难题。
　　直恶心人。

　　他们宿营的地方离京城不算太远，加上地宫刚好被清洗过，向西这一带似乎格外安全。
　　夜宿一宿，天边一亮，他们又继续前行。
　　当他们真正离开京城的地界，已经是十天之后。自此之后，他们就要由西转北，经崇州府，黄河府，肃州府，抵达北荒境内。
　　此一段路，若是平安，两月就能抵达，若是不平，便不晓得会耽搁多久了。

　　由于临近黄河府，万青行事越发谨慎，每逢往下一个驿站行进之前，都会提前两天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情况。
　　据说，之前虽然镇压了大部分的叛贼，但仍有流寇作乱。
　　沿途官府虽然极力配合，但仍保不齐他们会走到荒无人烟的地界。若不谨慎，极可能在那样的地方遭伏。
　　因此，和亲队伍的行进速度大大减慢。

　　七月热暑。
　　鲜少长途跋涉的孟探玉终究还是倒下了。

　　这一病，便怏怏地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见此境况，万青不得不让队伍在崇州府和黄河府交界处的驿站修养。好在驿丞介绍了驿站附近的小镇上一位厉害的大夫。开了方子，说是一日三次，两日便可痊愈。
　　塔吉不放心，特地检查了大夫开的药方，确定里头没有胡加东西，这才让钟二去抓药。
　　吃了一日药，孟探玉悠悠转醒，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由于流寇作乱，这里的驿站也曾遭难，原本就条件一般的地方看起来更加破破烂烂。土砌的墙，炕做的床，身上盖着的被子透着干裂的尘沙味。一般人都觉得难忍，更妄论从小娇生惯养的孟探玉。
　　从醒来，闻着那股味儿，就咳嗽不止。

　　无奈，钟二和塔吉只能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下搭个棚子，再把他搬到那里去。这里没有专门的冰桶和冰块，解暑也只能靠人工摇扇。

　　孟探玉稍微舒坦地睡了半个时辰，再醒来，长呼一口气，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趁热喝了药，他便准备起身活动活动。

　　另一边，万青趁修养的时候，与周边的军营统领通了信，了解了这一代的情况，早早做了预备和预算，重新规划了一行人的前进速度。
　　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时候，他才刚坐下来，宁喜公主那边的婢女栀香突然过来说公主想沐浴。

　　沐浴就沐浴呗，他招招手便让人去打井水。
　　但栀香拦了他一下，道：“万将军，连日来风尘仆仆，公主金枝玉叶，在这里已经受够了委屈。这两日，奴也派人打听过了，在驿馆往南十里的山上，有一座穆家庄，庄内有一座天然汤池。还请万将军屈尊给穆家庄庄主去信一封，说我家公主欲借池一用。”

　　汤池？
　　要不说这皇家人懂得享受呢！
　　万青自入伍之后，有个地儿洗澡都不错了，从没这么讲究过。

　　“眼下外头不太平，穆家庄到驿站这一段路流寇活动最是频繁。本将的职责是护送公主平安抵达北荒，若去了穆家庄，出了差池，本将无法向陛下交差，望姑娘见谅。”万青打心眼里不舒坦宁喜公主提出来的这个要求。
　　栀香微微垂首，慢悠悠地提醒万青：“万将军，您没跟公主相处过，许是不晓得公主的性子。但孟大人与公主是旧识，往日公主做过的事情，孟大人也知道一二。眼下听闻孟大人也已经醒了，您可以去问问，若公主想做的事做不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这番话让万青心中警钟大响，立刻追问道。
　　栀香却微微一笑，顾左言他：“只是去汤池沐浴而已，一日的时间就足矣。万将军此时派人去送信，许午后咱们就能出发，夜里公主沐浴完，明日，咱们就能继续启程，皆大欢喜。”

　　言毕，栀香屈身以礼，不等万青再追问，便颔首离开。

　　这丫头不是吃素的！

　　听闻是太后身边特地派到宁喜公主身边的。对于这样的人，万青拿捏不好。
　　一番斟酌，他也不去问孟探玉了，与驿丞说了一番，便立刻着人去穆家庄送信。
　　一如栀香所料，来回两个时辰，去的人便带来了穆家庄庄主的亲笔信，诚邀他们过府一宿。

　　“万将军，穆庄主为人豪爽仗义，在本地格外有威望。前些日子有流寇作乱，咱们官府的兵力支援不足，还是他派了庄里的庄丁保护了这一方百姓。虽说流寇胆大，但晓得是穆家庄的客人，他们一般不敢动手。”
　　这样的效率快得让万青心里不踏实。但驿丞的话，又让他稍稍放下了戒备。

　　他一边着人准备，一边着人去宁喜公主那边报信。安排好之后，他亲自去了孟探玉修养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人躺在树下临时搭着的棚子里，一双眼虚无地看着天空。旁边的侍从和婢女都垂着脑袋打瞌睡。

　　脚步声引来了躺着的人的注意，他收回视线，看见万青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简单作了个揖，道：“万将军担待。”
　　万青回礼：“孟大人素来身子羸弱，此北荒一行着实为难你了。”
　　孟探玉笑了笑，抱歉的说道：“只再耽搁一日，明日，咱们就能启程。”
　　万青点头：“孟大人先养好身子。我这一来，是有事说。”
　　言语间，万青看了眼他身侧的俩人。
　　孟探玉会意，催醒二人，着他们去院外之后，才看向万青。
　　“何事？”
　　万青垂首，面色有些沉闷：“宁喜公主想去十里之外的穆家庄汤池沐浴，我派人去了信，穆家庄庄主已经同意，这会儿外头已经在准备，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孟探玉轻咳两声，眉头皱着，确认道：“宁喜公主亲自说的？”
　　万青扬了扬眉，道：“她的贴身婢女来说的。”
　　孟探玉觉得奇怪。
　　萧喜言是那种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怎么会在这当口提这样的要求？
　　万青看他脸色不太对，心中隐隐有种共鸣，便问道：“孟大人有何担忧？”
　　孟探玉想了想，摇头，无奈地笑道：“无事，只是有些遗憾。若我身上无病，许也跟着去凑热闹了。这一路来，没好好沐浴一场，的确有点难受。”
　　仅仅是这个？
　　万青有些遗憾。
　　从孟探玉的话中听出了他不去的意思，万青也不好再追问。离开小院后，分拨了三四个士兵留下照看，并叮嘱驿丞好生照料之后，就和其余的人，护送宁喜公主前往穆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