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42、他要去北荒

　　孟探玉一行离开京城后一路向西，从天明走到天黑，方才走到离京城最近的驿馆——垂龙驿。

　　宁喜公主和亲北荒的消息一早就由驿兵从京城传往沿线的驿站。是以，大部队抵达的时候，垂龙驿驿丞已经在驿馆的门楼前等待。
　　与孟探玉和万青见礼后，驿丞便亲自在前头带路，送宁喜公主至上厅休息，其余二人至别厅，余下的护卫兵在院中按班巡逻。

　　时候尚早，孟探玉没有困意。张眼见万青在庭院中打拳，他心中一动，便合衣走出去，拉了把椅子在廊下坐着。
　　万青一套拳打完，发现孟探玉正在看他，立刻收了拳走过去：“孟大人有事？”
　　孟探玉摇头，抬眼看了眼斜挂槐枝的缺月，道：“头一回独自出远门，失眠。”
　　闻言，万青失笑。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走到廊下，笑着说道：“趁如今还能睡个安稳觉，孟大人还是早些睡得好。等出了京城的管辖范围，咱们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休息了。”

　　孟探玉打小跟着孟昭明奔波，大梁的驿馆也住过不少。比起一般的府宅，明显驿馆的规制和条件更好，几乎没见过条件差得睡不着的那种。
　　他不以为然，万青也不多劝，拱手以礼，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

　　七月悄然而至，酷暑伴之而来，夜里的风也不再似五六月那般带着丝丝凉意。

　　在廊下枯坐了一会儿，孟探玉便察觉到后背和额头开始冒汗。他扇了扇脸颊，搬着椅子又回了屋。
　　驿丞算是懂事的，他们一下榻，就着人送来了冰桶。

　　屋中央放着冰桶，桶上是一把四开的葫芦扇，扯一扯桶侧的拉绳，葫芦扇便转起来，将冰桶里的凉气带到空气中。那股凉意扑到脸上格外清爽。

　　孟探玉不比万青那汉子耐热，他在冰桶边一直坐到夜半，熬不住了才懒懒地爬上床。
　　此时，驿馆中四周静谧，巡逻的士兵也渐渐露出困意，不复之前的精神和警惕。
　　也就是在他们松懈的时候，一道黑影驿馆的高墙跃身而入，沿路无声地潜入别厅。

　　昏睡之中，孟探玉隐隐感觉有人进了屋，但他着实困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打算细究，只下意识地要翻身。却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张湿冷的帕子忽然捂住他的口鼻。
　　窒息的感觉令他猛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呜呜地挣扎着去扒掉帕子，却被人擒住双手。三息之后，他就察觉到四肢酸软，浑身无力。意识到不妙，他下意识想去看床边的人是谁，却只看见漆黑一片，迷糊间，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了下来。

　　黑衣人确定床上的人晕了过去，便将他如包袱一般扛在肩上，临走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随意地丢在褶皱的床被上。
　　入夜风大，他驼着人，飞檐走壁，躲过驿馆内的层层守兵，跳下高墙，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一夜，驿馆里的人睡得极好，与孟探玉一墙之隔的万青也不例外。清晨，睡饱了的他伸了个懒腰，格外满足昨夜的睡眠质量。
　　洗漱完，他扭了扭胳膊腿，见隔壁的人还没动静，便亲自过去敲门。
　　“孟大人，咱们该赶路了！”

　　话音落，屋中无人答应。
　　万青心里寻思，昨夜这人失眠，这会儿不会正睡得香吧？
　　但他们今日的路程少说得有三十里，还得在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驿站。若放任孟探玉睡过去，他们今天所有的人可能都要夜宿路边了。
　　如今大梁民间不稳，流寇四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冲出来拦截他们。到时，真是要惹尽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思虑，万青又重重地敲了门，催促道：“孟大人，你若是再不起，我就踹门了！”

　　这回他的话算是说得重了，本以为那小书生一样的年轻人会被吓出动静，但万青等了好一会儿，屋里也没有动静。
　　职业直觉告诉他不妙。他当机立断，踹开了门，往里一走，果然不见人。

　　但床被明显是被睡过的。

　　万青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喃呢道：“难道比我起得早？”

　　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去了前厅。

　　那里，士兵已经开始整顿，连宁喜公主都已经和婢女在厅中坐等。
　　万青扫眼众人，没有看见孟探玉的身影，拉来驿馆中的驿卒问：“可看见孟大人了？”
　　驿卒茫然地摇头，道：“小的一早就在这儿帮忙收拾，不曾见过孟大人。”
　　这就怪了，大清早的，人能去哪儿？
　　难不成是思家心切，连夜回城了？

　　这想法万青觉得可笑，摇头否定之后，立刻去找驿丞，让他吩咐驿卒去找孟探玉。

　　萧喜言郁郁寡欢地在厅中坐着。
　　因为身份尊贵，加上院中男兵众多，所以她头戴着帏帽，长长的帏巾一直垂到膝盖，旁人倒是看不见她的情绪。
　　但见万青一大早就在庭院中穿来走去，光是在她眼前就晃了三四回，萧喜言终于忍不住问他：“万将军，咱们还不启程吗？”
　　被公主一问，万青脸上顿时出现羞愧的神色。他拱手以礼，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回禀公主，启程得等孟大人出现。”
　　“孟……”萧喜言险些脱口而出孟哥哥，好在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改口问道，“孟大人去了何处？”
　　万青忏愧地垂下头，道：“昨夜臣见过他一回，但今早起来，他就没了踪影。眼下，驿丞正和臣四处寻找。”
　　这话听得怪极了。
　　孟探玉虽然性情不为常人洞悉，但他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萧喜言不信他会让这么多人等他，还故意耍性子乱跑。
　　正当她打算派自己的贴身婢女也去找的时候，驿丞急忙慌慌地从别厅赶过来。
　　“万将军，大事不好了！”

　　此话一出，萧喜言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出了何事？”

　　驿丞本是面对万青的，不想公主竟先发了话，一时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见此，万青便晓得事情不简单，眼睛一转，对萧喜言行礼道：“公主宽心，和亲路上的事，臣都会处理好。”
　　言下之意便是不告诉她。

　　可萧喜言直觉是孟探玉出了事，才不会就这样放弃。端坐上首，厉声道：“孟大人是皇祖父钦点的使臣，他若出了事，你们谁也跑不掉！”

　　驿丞额头已经冷汗连连，被宁喜这么一提醒，更是两腿发软，堪堪跪下，一口气将自己发现的事说出来：“孟大人……孟大人被人劫走了！贼人、贼人在他房中留了一封信，说、说……”
　　“到底说了什么？”万青见驿丞说话打哆嗦，听得十分不耐烦，催促他说道。
　　驿丞忙把发现的信和信封奉上，说道：“说要让董大人今日黄昏之前，拿东西去东郊密林，若日落未至，那……那就只能见到孟大人的尸体。”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萧喜言赫然起身。

　　身边的婢女栀香见她失态，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小声宽慰道：“公主稍安勿躁。孟大人身份尊贵，万将军自有决断，绝不会让他出事。”

　　栀香是太后特地调教了送到她身边的一等婢女。许多时候，在宫人面前，萧喜言的话还不如她的话管用。
　　萧喜言深知，栀香说了话，便是替太后警告她不要插手孟探玉的事。

　　临行前一夜，太后拉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贴心话。萧喜言明白，整个皇宫里，只有太后是为她好，念她好。栀香这么说，也必定不是要害她。
　　念及太后一再跟她提及的三思而后行，她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坐回原位。

　　万青见宁喜公主被劝住，垂首道：“眼下时辰尚早，臣立刻着人回京找董大人商议此事。还请公主今日再在驿馆歇息一日。”
　　“好。”
　　听到万青明智地要去找董文毓，萧喜言就放心了。有她来，孟哥哥一定不会出事。

　　见她平静下来，栀香便和其余的婢女一块儿，送萧喜言回了后堂上厅休息。

　　驿丞这边也不敢耽误，着馆中靠谱的驿卒带着万青的亲笔信，骑着最快的驿马，赶往京城。

　　日近午后，驿卒才带着董文毓赶回来。
　　此前，万青带人将驿馆内外又仔细地翻找了一遍，赫然发现他所睡的别厅窗沿的位置有细微的粉末，着医一瞧，竟是迷药！

　　那一刻，万青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沉睡不自知，同时，也意识到夜闯驿馆之人并非凡人，至少，武功造诣上，不是一般的人能赶得上的。否则，不可能连他都察觉不到就被暗算了！

　　这个发现让他眉头不展，一直等到董文毓出现，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告知驿馆发生的事，以及，驿丞交给他的那封信，也直接给了董文毓。
　　待她看过信，万青也没发现她脸上有一点惊慌、愤怒、抑或不以为然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和进门是的神情一样，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见此，万青开始拿捏不准，唯恐她不回去救孟探玉，便试探着问道：“董大人，此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