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43、他被人绑架

　　壁水叮咚，一声胜一声清晰地传到孟探玉耳中。他本能地动了动眼皮，一呼一吸间，觉得一股凉意窜进鼻腔，深入肺腑。
　　不经意，他冷得打了个哆嗦，终于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却见面前灰暗一片，茫然之间，他目光四转，终于在脚边看见一束微光从石壁穹顶上洒下来。
　　他眯起眼，打算尽快习惯光线，却看见微光后忽然站起来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坐起身往后退到石壁上。
　　记忆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他陡然想起迷糊间的黑影。心头一跳，立刻明白。
　　不出意料，他是被人绑架了！

　　光后站着的人冷冷地看着他动作，随手丢了条薄毯子过去，复又坐下。

　　意识到那人没有恶意，孟探玉一边将毯子裹在身上，一边往光的地方挪过去。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一个面容稚嫩，不过十七岁的少年。
　　孟探玉不相信将他掳来的人是眼前的人，但看他们没有对自己五花大绑，严刑逼供，他猜，这些人应该好说话。
　　于是，心里盘算一番，往少年身边又凑了凑。

　　少年侧目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警惕十足：“你想做什么？”
　　孟探玉动作一顿，在距离少年两尺远的地方停下。他故作轻松地环顾四周，斟酌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闻言，少年斜眉挑眼看着他，冷漠地问：“你姓孟，名探玉，字谨，有错？”

　　这少年竟然晓得他的字！
　　孟探玉倒吸一口冷气，试探问道：“如果，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杀。”

　　少年目视黑暗，毫无犹疑地从口中蹦出这冷冰的字眼，让孟探玉打了个哆嗦，他讪讪地笑了笑，往后推开一尺距，与少年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

　　二人的聊天无疾而终，孟探玉不知该如何找突破口，只能目光四处晃悠。

　　这是一个如厅堂大小的山洞，洞顶被一株年岁老矣的大树根占据，树根之长，从顶上一直延续到山洞之底。树根的缝隙之间，还有一股小小的水流动。
　　旁边长了不少青苔，但没有一直延伸到石床所在的地方。看痕迹，是有人经常打理。

　　起先，孟探玉还只是奇怪什么样的人会常年居住在山洞中，但越往细了看，越心惊。
　　尤其是不经意间注意到少年胸前挂着的一块黑布时，他恍然想起黄泽说过的话，顿时嘴角一阵抽搐：不会这么邪吧……

　　事实告诉他，还有更邪的！

　　就在他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山洞里忽然轰隆一声响，正前方的石壁忽然被人从外头拉开。
　　一个身材高大，眉宇冷峻的黑衣人从外头走进来。

　　原守着他的少年立刻起身对他作揖行礼，唤道：“主人。”

　　黑衣人听见了也似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到孟探玉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裹着小毯子的人在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瘦弱地就像只小鸡仔。不过，这只小鸡仔漂亮又傲娇。
　　脖子梗直，似在向他宣告自己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意志。

　　黑衣人不是个善于言笑的人，但此刻看见孟探玉，心底竟不自觉生出些许乐趣，黑巾下的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便浮到了眉眼间。
　　可惜他那一双鹰眸过于阴冷，忽然一笑，更让人觉得恐怖。

　　连少年都瑟瑟不安地垂下了头，更妄论根本就不了解眼前人的孟探玉，他紧张地攥紧小毯子，内心不断地说服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等着这些人从他身上谋夺利益，不如自己先套点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与他虽然不太成立，但好歹能把命保着。

　　一番思虑，孟探玉便鼓起勇气，松开了自己的小爪子，站起身对面前的人微微行了一礼，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站直身子，道：“阁下费尽心力将我抓来，有何图谋？”
　　许是被他的胆子惊到，黑衣人眼中泛起几丝玩味的意趣，他指尖微微摩挲，似在考虑。
　　片刻之后，他抬手一挥，将少年叫道跟前来，叮嘱他好好看住孟探玉，而后便转身离开石洞。
　　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有兴趣、有玩味，还有考虑。
　　无论是什么，都让孟探玉不舒服。

　　石壁一关，洞中又只剩下他和身后的少年。

　　环顾四周，关于逃走，孟探玉内心有过无数的假设，可惜在他权衡自己的能耐之后，默默打了一个又一个地大叉。但他有不甘于这样坐以待毙，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少年。
　　却不想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少年就冷冷地拒绝道：“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困了就睡，饿了就吃。”

　　这就尴尬了。
　　孟探玉咂咂嘴，将话咽下肚子，回到石床前，赌气地坐着。

　　二人无言，孟探玉闲得发慌，少年也不见多能忍。他随手扯了几根细细的草，便开始编织起来。
　　一开始孟探玉没敲出他搞的什么玩意儿，等他一收尾，乍一看，竟是只蚱蜢。只可惜，长得有点儿丑。跟他的手艺比起来，那真是差到天边了。
　　孟探玉看不下去，裹着毯子走到少年身边空着的石头上坐下，也随手扯了几根草，挑衅地看了眼少年，便有模有样地编起来。
　　杂草在他手里似有了生命一般，传来走去，游刃有余，才不过几息的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就出现在了孟探玉手中。
　　少年看得眼睛发直。
　　“若是有纸有笔，我往这儿再点两只眼睛，这只蚱蜢，就真的成精了！”孟探玉一边说一边比划。
　　“这儿没有纸笔。”少年声色无波地回答，但一双眼就没从那只蚱蜢身上离开。
　　闻言，孟探玉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时，少年似想起了什么，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竹管子，从中倒出一点黑黑的粉末，跑到小水流边沾了点儿水，将粉末搅和一下，旋即回到之前的位置，将手心摊到孟探玉面前：“用它试试。”
　　孟探玉刚才只是想套少年的话，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愧疚。
　　他舔了舔唇，将那点心思压下，不断地告诉自己，从这儿逃出去才是要紧事，别的不要想！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能放过和少年拉近关系的机会。
　　从旁边挑了一根比较硬的草，孟探玉便拿它做笔，在少年手心沾了点儿湿了的黑粉，给蚱蜢点上眼睛。
　　当孟探玉收手的一刹那，少年的眼睛都亮了，不顾之前的生疏，一把夺过孟探玉手中的蚱蜢，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旁若无人地惊呼道：“跟我爹做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赞赏，孟探玉有点儿羞涩地想笑，但才低头，就听见身边的少年忽然抽噎起来，还不停地拿袖子擦眼泪。
　　看到这一幕，孟探玉手足无措：“小兄弟，你、你还好吧？”
　　“我爹、我爹从前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手！他的手艺是最好的！我娘也是最好的！我不该乱跑！我该听他的话！该听他们的话……”
　　少年顾自地哭，眼里，脸上，全是悲伤，说起话来也越发颠三倒四。但尽管如此，孟探玉也依稀明白了，这少年的父母，怕是遭遇了不测。
　　而他将那些不幸的原因，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点，倒是像他爹。

　　孟探玉动了恻隐之心，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将自己身上的毯子也往他那儿挪了些，将人揽到肩下，低声宽慰道：“人生苦乐无常，你要是真觉得我跟你爹做的蚱蜢一模一样，你也可以叫我一声……爹？”
　　原本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听到孟探玉这句话，顿时停下了哭声。他扭过头，一脸复杂地瞪着孟探玉，强调道：“我只有一个爹！他已经死了！我不会认任何人当爹！”
　　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好似要将人吃了一般，孟探玉恹恹地点头：“好好好，不认就不认。我这不是看你伤心，想让你缓缓吗？”
　　少年左右齐手，将脸上的泪痕抹干净，随后抖掉身上的毯子，远离孟探玉，道：“一个草蚱蜢而已，你别想收买我！”
　　话罢，就冷冷地坐到了石洞的另一侧，离孟探玉远远的。

　　这孩子，话说得挺认真，但也没见他把草蚱蜢还给孟探玉，反而还揣进了怀里。
　　见此，孟探玉耸了耸肩。

　　来日方长。
　　如今哭都哭了一场，离敞开心扉还远吗？

　　石洞之中暗无天日，不知岁月，但石洞之外的阳光却从晨早的东方渐渐西移。

　　此时，垂龙驿中的众人还等着董文毓发话。
　　她坐在上首，手中拿着那封信，只扫了那一遍，她便猜到了背后的人意欲何为。
　　良久，她内心斟酌之后，抬眸看向万青，道：“圣上有命，和亲之事不可拖延。明日辰时之前，若孟探玉没回来，万将军不可再耽误行程。”

　　听她这话的意思，仿佛孟探玉不一定有命回来。
　　万青眉头一皱，上前道：“董大人，孟大人是陛下钦点的使臣，若他不在，我等出使北荒便名不正言不顺！贼人功夫高深莫测，董大人若没把握独自救出孟大人，我等愿全力协助！”
　　他这一番话说得诚恳，立志救不出孟探玉便不走。但董文毓无动于衷地拒绝道：“一个使臣而已，没了陛下会另外派人。万将军身担大任，不该辜负圣恩。明日辰时，人没回来，万将军先行。若要换使臣，我亲自护送赶上你们。”

　　话罢，董文毓便带着那封信，离开了垂龙驿，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