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40、他……

　　孟昭明进宫的时候，董文毓还留在养心殿。

　　殿中的气氛有点紧张，尤其皇帝看董文毓的眼神，已经泛出怒意。
　　见此，孟昭明立刻对上首的皇帝行礼，道：“臣不负陛下所托，已经拿到青云观刺客口供。”

　　只这一句话，一下子就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呈上来！”

　　他的到来，打破了原本僵持不下的僵局。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夹在皇帝和董文毓之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的高内侍。听到皇帝的吩咐，他立刻下了台阶，走到孟昭明面前，双手捧上他递来的口供，操着小碎步，快速地回到皇帝身边，将口供奉上。

　　皇帝接过来，打开匆匆扫一眼，当看见黄泽描述地下宫殿的段落，面色陡然一变，手上一用劲，顿时将口供的纸张揉出褶子。

　　“董卿，去偏殿等着。”

　　皇帝冷冷说了一句话，便将董文毓遣出养心殿。

　　董文毓微微垂眸，对皇帝颔首以礼，便出了养心殿。

　　得到皇帝的眼色示意，高内侍急急撵上，唯恐她不听招呼直接出了宫。想起适才在养心殿中，董文毓胆大包天地跟皇帝对峙，高内侍就忍不住捂着小心脏劝道：“董大人，陛下要那封信，您给了就是，何必要与陛下僵着呢？若非孟大人来得及时，眼下陛下怕是都动了怒，要罚您呢！”
　　董文毓斜乜一眼高内侍，在偏殿门口停下，脑袋微转，神色平静地看向内宫的方向。
　　高内侍不明所以，也顺着董文毓的方向看过去，却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就在这时，董文毓突然开口说道：“若陛下无心调查当年陈相之事，那封信，便没有看的必要。”
　　听到这句话，高内侍心里一个咯噔响，慌得差点儿直接伸手捂住董文毓的嘴。好在理智让他半路收回了手，否则，以这位小祖宗的性子，他的手已经废了。

　　“董大人，这话可不能瞎说！”

　　高内侍好心提醒，董文毓却充耳不闻，看了眼天色，便一转身往宫外的方向去，吓得高内侍赶紧上去拦住：“董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董文毓步伐不停，一边走一边说道：“出宫，回家。”
　　高内侍一听就急了：“这可不成啊！陛下让您在偏殿等着，您要是擅自离宫，那是抗旨啊！”

　　这话要搁旁人身上个顶个儿地管用，可惜在董文毓身上一点效果也没有，她径直就走到了宫门口，过了守门的士兵那一边，就直接出了宫。

　　高内侍那个小心肝儿哟，只气自己怎么遇到这样的小祖宗，真是无法无天了，她就不怕哪天陛下的病全好了，再跟她秋后算账？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养心殿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眼看着孟昭明走了，皇帝叫了他，他才默默梭梭地进了殿。
　　不等皇帝问话，就先负荆请罪，说他没看好董文毓，让人出了宫，请皇帝责罚。

　　不比之前，此刻皇帝似乎心思并不在董文毓身上，听见他一番请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吩咐他宣见侍卫营统领。
　　高内侍不敢怠慢，赶紧地就去叫了人来。
　　人一到殿中，皇帝就给了侍卫营统领一张羊皮图纸，命令他三日之内找到地下宫殿，铲除南疆细作。

　　侍卫营统领领命，当即出宫，联合距离皇城最近的骁骑营，开始搜捕行动。

　　另一边，董文毓出宫之后，去了一个地方，待了两个时辰，见了个人，这才回府。
　　此刻，街上已经宵禁。
　　她熟门熟路地回玉松院，却还没进院门，就看见院子里漆黑一片。而此刻孟府其他地方灯火通明，仆人穿梭。
　　她心存疑惑地进了院，只见钟二在廊下靠坐着，似在打盹儿，而院中其余伺候的人，已经没了影。

　　约莫是感觉到有人来，钟二脑袋悬空一点，忽然惊醒。看见三少夫人回来，赶紧起身迎上去。

　　“你家少爷呢？”
　　听董文毓问，钟二面色为难的看了眼屋子，叹了口气，回道：“少爷在屋里。”
　　“歇了？”董文毓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奇怪道。
　　钟二摇头：“不晓得。下午小的陪少爷去了趟刑部，回来之后，少爷就把院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把自己关在屋里。天黑了不让点灯，也不让小的进去。小的怕出事，便一直在廊下等着。”

　　这状态要说没事儿都没人信。

　　董文毓摆摆手，让钟二先下去。

　　钟二跟着孟探玉有些日子，晓得他对少夫人言听计从，如今见少夫人回来了，他也算是交了差，董文毓让他走，他便走了。

　　等钟二离开，董文毓才走上台阶，走到门前。她推了推，门从里头上了栓。她敲了敲门，屋里安静片刻，传来孟探玉的声音：“谁？”

　　还能说话，那说明没有大事。董文毓稍稍放心，平静地回答：“是我。”

　　话音落，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连被褥翻动的声音都没有。
　　困惑地等了片刻钟，见孟探玉一直没来开门，董文毓再等不下去，抬手在门栓的位置运了运力，往旁边一拉，里头的木栓“咯噔”一声，便缩到了另一侧。
　　而后，董文毓便推门而入。
　　屋中一盏灯都没有，她扫视一圈，找到火折子，点了一只烛，端着烛台走到里间。

　　烛光微弱，忽闪忽明地照出床上躺着的人的模样。
　　孟探玉双目微阖，双手随意地搭在胸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纵观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颓然的气息。
　　董文毓心觉奇怪，将烛台放在旁边的梳妆台上，走到床前，注视了一会儿床上的人，问道：“此一去刑部，你遇到了什么事？”
　　闻言，孟探玉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睁开眼，似乞求一般地看着董文毓，道：“陪我躺会儿。”

　　这个要求让董文毓皱起了眉头，她看不明白孟探玉的心思，但他的神情，让人莫名心疼。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她侧转身，便直挺挺的平躺在孟探玉身边。
　　她刚刚躺好，里侧的人就翻了身，侧对着她，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她的脸。那样的眼神过于炙热，让董文毓不自觉转过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含情的凤眸，盈盈如水，叫人心生怜惜。

　　“我爹说，我有一种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能耐……”孟探玉说着话，嘴角带着失意的笑，“我刚才试了一下，你想知道我怎么试的吗？”
　　董文毓从未在孟探玉身上见过这样怪异的情绪，她怀着探究的心情点了头。前者微微一笑，说道：“依你的性子，这样的要求不应该答应。”
　　若放到平时，董文毓确实不会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
　　“但我想试一试，于是，我就在心里一直默念，答应，答应，你会答应……”

　　董文毓之所以会动恻隐之心，是因为他的情绪不正常，且满脸都是藏着心事的样子，让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眼下听了他这一番荒谬的话，董文毓也没记得否认，而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你的能耐是什么？”

　　孟探玉吸了口气，转了转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帐顶：“什么能耐不重要。我只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有点儿伤心。”

　　这人越来越不正常，董文毓寻思，再跟他绕弯子就绕不回来了，于是，强行将话题拉回来，直接问道：“你爹对你做了什么？”
　　“他利用我。”孟探玉委屈巴拉的嗫嚅道。
　　“怎么利用的？”
　　想起这事儿孟探玉就觉得满心委屈，如今有了愿意倾听的人，他就将刑部里发生的事如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倾诉一番。
　　董文毓仔细听着，等他说完，也差不多听明白了。
　　黄泽的出现让孟探玉猝不及防，他想去问问这个人，为什么会和南疆人苟合，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可是没想到，从他踏入刑部的时候开始，他爹就算计上了黄泽，也算计上了他，并且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让他做从未想过的事——给黄泽送有问题的茶水。
　　若那是一杯毒茶，黄泽死了，那就是他动的手，背负人命的人，就变成了他。

　　被至亲的人如此利用让孟探玉很受伤，他不知道今日之后该怎么跟自己的亲爹相处，更不知道在未来的什么时候，亲爹是不是会为了他效忠的皇帝，而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这样的想法让他焦虑，让他心寒。

　　董文毓清心寡欲惯了，加之从小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滋味儿，并不能感同身受。但有一点，她认为孟探玉没有想清楚。
　　瞥眼身侧的人，她坐起身，直视他，直到他将目光从帐顶移到她脸上，才道：“你爹效忠皇帝是为了保护你，他永远不会将你置于危险境地。”
　　为了保护一个人而效忠另一个人？
　　这样的说辞很陌生，孟探玉露出茫然的表情。见此，董文毓又提点他道：“听闻你爹一直在查找当年孟探珣的死因。”
　　孟探玉完全没想到董文毓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陡然坐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知道这件事？”
　　董文毓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顾自说道：“你认为，一个能在朝野驰骋多年建功无数的人，会没有办法没有门路去查明真相？”
　　孟探玉不假思索地摇头道：“爹不知道。以他的性子，若他知道，一定不会为此愁苦多年，更不会将怒火加诸在祖父身上，而放任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董文毓并不打断孟探玉的话，等他说完，冷静的反问了一句:“若那个凶手是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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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喵~~ 这阵子事情多，耽搁了时间，更新晚了，小天使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