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33、他……

　　孟探玉勇气可嘉，皇帝生气归生气，对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小子倒是刮目相看一番。
　　从前见了几回总是垂手而立，哪怕叫到跟前来，模样也甚是谨慎小心。如此无所畏惧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董文毓的气魄。
　　看来，当真是近朱者赤。

　　皇帝内心感慨，面上依旧冷冷：“朕自来赏罚分明。念你是孟氏子弟，朕亲自审你，已是大赏。”
　　“谢陛下隆恩。”孟探玉平静地接下了皇帝所谓的赏赐。
　　皇帝蔑了他一眼，理了理纹龙的袖口，端起一旁的茶盏，问道：“且不论你如何来的无极宫，说说太孙昏迷前，无极宫中发生了何事？”
　　听皇帝这语气，好像不生气了。
　　孟探玉觉得这平静来得太突然，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稳了稳心绪，答道：“太孙发病，臣唤人不得。情急之下，以防太孙自残，便击晕了太孙。将他扶到床榻之上，臣在无极宫中找不到服侍的宫人，便去了前朝。”

　　“胡说八道！”听到孟探玉的说辞，太子第一个不认同，“无极宫中宫人三十六，怎会无人？”

　　“臣也觉得奇怪，宫廷如此森严的地方，为何臣到了无极宫后，竟没有一个宫人伺候在太孙身侧？”

　　这个问题就严峻了，不管孟探玉是怎么来的，无极宫中的人没有照看好太孙，这就是他们的失职。
　　孟探玉因为伤太孙无法免责，这些宫人也不能幸免于难。

　　当太子一次又一次咄咄逼人的时候，孟探玉已经想清楚了。不论太孙是死是活，身处无极宫的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既然他变成了一步将死的棋，那就让他发挥最后的作用。
　　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有人诚心要害他，都不耽误他将计就计，在皇帝面前得罪太子，若他侥幸活着，太子必定不会原谅他，转而肯定会对孟氏疏远，敌对，若他不能活着，今夜对峙之事迟早会传出去，他相信，当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听到太子逼死他的消息，一定会与太子生出嫌隙。

　　孟探玉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上首的皇帝看得明明白白，且就让自己的儿子与孟探玉争论下去，眼见二人不可开交时，他才一拍板做决定：“孟氏探玉伤太孙，顶撞太子，顶撞朕，三罪并罚。如今太孙尚在昏迷，真相难寻，待太孙醒来，再行定夺你的罪责。来人，押至慎刑司看管，无召不得释放。”
　　“父皇！”太子一听皇帝还要等太孙醒了才处置孟探玉，顿时起身反对，“孟探玉伤决儿之事并无争议，怎可一句看押便算？若是决儿醒了，听到这样的决定，恐怕会伤透心！”
　　护犊情深没毛病，但孟探玉此人对皇帝来说还有用，他并不愿意为了一个残废的孙儿坏了自己的大计。
　　听到太子的申诉，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回桌上，不悦道：“太子，朕刚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朕是天子，是赏是罚朕说了算，轮不到任何人质疑！”

　　原以为自己走不出无极宫的孟探玉目睹了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忽然之间感觉自己好像还有一条生路？
　　而且皇帝对他的处理态度上来看，也没有要他命的打算。
　　难道，他猜错了皇帝对他的用意？

　　孟探玉面上平静，内心困惑不已。
　　他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外官，出了这样的大事，不押往刑部，不押往大理寺，偏偏押到内宫中专门惩治犯罪宫女内侍的地方，似乎并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宫。
　　都说圣心难测，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下旨，无极宫外守着的侍卫便准备进来拿人送去慎刑司。但他们刚进门，太孙身边伺候的小内侍就从内殿跑出来禀告：“陛下，太孙殿下醒了！”
　　闻言，太子急急地看了一眼皇帝，后者闭了闭眼表示同意，他赶紧就进了内殿，一路上还急切地唤着“决儿”。
　　看得出来，太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子，但皇帝却无动于衷，挥挥手，让进来的侍卫又退了下去，招来高内侍耳语一番，后者便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嘀咕了一会儿，太子闷闷不乐地走了出来，没一会儿，高内侍就带了太孙的话走出来。

　　“陛下，太孙说，是他听说孟大人进了宫，着人去请来的。为了不让人打扰，他遣走了宫人，二人本在谈赏画作，不想癫症发作。想来，孟大人是被吓到了，情急之下才砸伤了他。”
　　高内侍细细地说着萧决让他带出来的每个字。
　　这一番话，将孟探玉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太子在一旁听得简直不敢相信。高内侍注意到太子的脸色不好，讨笑道：“太子殿下，这确确实实是太孙所言。且太孙还说，到底孟探玉伤了他，还得罚一罚，只恳请陛下允许今夜孟大人在无极宫照料，明日一早，便放他离去。”

　　让他照料萧决？
　　俩孤男共处一室？

　　孟探玉一万个拒绝！
　　他宁愿去慎刑司的冷地板睡觉！

　　可皇帝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才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将太子提溜上。
　　孟探玉生无可恋地看向从面前走过的皇帝，眼神里满是求饶。后者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竟是幸灾乐祸？

　　苍天！
　　这绝对不是他接触过的那个皇帝！

　　“孟大人，太孙有请。”伺候萧决的小内侍等人都走了，便示意孟探玉到内殿。

　　孟探玉斜着眼往里瞅了瞅，双腿似钉子钉在了地上一般，拔不动。他有一心向死的勇气，却没有生不如死的淡然。长呼一口气，他将手中的玉佩重新系在腰间，跟着小内侍进了内殿。

　　萧决躺坐在床榻边缘，正歪头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
　　他刚刚醒来，脸色不好，精神不济。
　　听身边的小内侍说他的皇祖父正在审孟探玉，便伸长了耳朵听了听。

　　昏迷前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但他记得有人紧紧地抱着他，就像小时候险些溺亡的时候，有人捞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般。
　　当时殿中除了他便只有孟探玉，所以那个人，是孟探玉无疑。
　　许是想到了孟探珣，萧决一时心软，便让小内侍出去禀告。

　　余光瞥见孟探玉警惕十足地走进来，他正了正头，看向他，破天荒地宽慰道：“本殿对你已经没了兴趣，帮你，是因为你有个好哥哥。”
　　“太孙殿下说的哥哥，是谁？”孟探玉心口猛地一跳，问道。
　　闻言，萧决定定地看着孟探玉。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本殿说的是谁。”
　　只这一句话，让孟探玉放下了戒备，他疾步上前，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萧决面前，追问道：“你知道他的死因？”
　　萧决抬眼，直直地对上孟探玉焦急的目光，平淡道：“知道。但本殿不能告诉你。”

　　勾人魂，不给肉，过分！
　　孟探玉赌气地退到一边的杌子坐下，挺直背脊，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不悦道：“太孙殿下是故意玩我吗？”
　　萧决目光平淡地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屏风上挂着的画像，道：“本殿能对你有兴趣是你的荣幸，可是你不知好歹，害本殿失了一双腿。尽管如此，本殿也没怪过你，你该知足。”
　　“谢太孙殿下如此厚恩。可惜，我孟探玉堂堂正正男人一个，被男人看上，并不觉得荣幸。据我所知，原本太孙殿下只是去边关历练一二，是太子不愿，才亲自打断太孙殿下的腿。这份恨意，太孙殿下本就不该记在我身上。”

　　软硬不吃。
　　萧决垂眸看了看自己那双被子下的腿，忽然说道：“北荒有一味五十年一遇的草药，能治本殿的腿。你替本殿寻来，本殿便告诉你，孟探珣的死因。”
　　孟探玉意外地看向萧决，他转神想了想，道：“太子府中能人遍地，若真有这样的草药，太子必定派人去寻。那些人个个本事比我大，太孙拿这件事与我做交易，并不明智。”
　　萧决闻言轻笑，道：“那些人再厉害也只是普通人。可你，是北荒皇室后裔，那味草药，你一定拿得到。”
　　这话让孟探玉惊愕地抬起了头，后者正胸有成竹地笑看着他：“好奇本殿怎么知道的？拿回草药，本殿告诉你。拿不回，你猜……本殿会怎么做？”
　　萧决抛出的诱饵一个比一个狠，尤其最后这句话。
　　他能如此笃定地说孟探玉是北荒皇室后裔，能说明什么？他查到了线索，包括，尤氏的真实身份！

　　难怪他会好心救自己。
　　孟探玉胸中气愤难平，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了眼。

　　萧决没再说话，偏头又看向外头的艳阳光照，等他慢慢想。

　　身在皇室的人，没有哪一个单纯。身为皇太孙，萧决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别人当他是草包，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爹是太子，他是皇太孙，未来大梁的帝位，只能是他的。旁人想觊觎可以，但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此次无极宫背后主导的人，他知道是谁，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该报仇的时候，一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