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34、他……

　　萧决笃定了孟探玉最后会同意，所以根本就不着急，困意上来，便在床榻之上打了个盹儿。
　　待他醒来，孟探玉依旧坐在那里，不同的是身上的戾气淡了。见他醒来，还主动地问道：“太孙殿下渴了没？”
　　瞥见他身后的桌上热气腾腾，萧决直了直身，用行动表明他确实渴了。
　　见此，孟探玉便将身后的玉碗端到床边，道：“一碗药汁下去，殿下大概就不渴了。”
　　“……”萧决盯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又看了眼满含怨艾的孟探玉，一口气喝完药汁，眉头都不皱一下。
　　罢了，将玉碗递还给孟探玉，道：“本殿要喝水。”

　　殿内的内侍一早便应萧决的吩咐，全部退到了殿外等候。所以，此刻殿内能伺候萧决的，只剩下孟探玉。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玉碗放在一旁，复又给萧决倒了一杯水。

　　喝完了水，萧决又要下地，便让孟探玉将那把特制的轮椅推过来，扶着他下了床，推到案前，替他调好笔墨纸砚。
　　而后，萧决便自顾自地又开始描画，时不时看他一眼，像在画他，又像在画孟探珣。

　　孟探玉本不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枯坐了半个时辰，见萧决越画越入神，便悄悄起身，走到窗边透气。

　　这本是随意的一个举止，却不想，就在他推开窗扇的时候，忽然看见角落里一个盯着殿内的宫女忽然避开他的目光，行色匆匆地离开。
　　那宫女看着眼熟，孟探玉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立刻看了看殿内的萧决，复又看了眼屏风前挂着的画像。
　　目光这一来一回，他竟真的觉察出不对劲。

　　萧决被皇帝下令在无极宫中禁闭，说是宫人仍旧照往常一般，但孟探玉眼见的，能近身伺候萧决的只有那个小内侍。
　　这说明整个无极宫中能得他信任的，只有那个小内侍。
　　既然如此，萧决为什么不是让小内侍去请他来，而是找一个宫女？

　　况且，那个宫女说萧决日日临摹他的画像，可画中人根本就不是他！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宫女并不是近身伺候萧决的人，她只是看见了画像，觉得自己与画中人相像，所以才误以为是。

　　所以，是谁在背后指示那个宫女引他来无极宫？

　　越想越不对劲，孟探玉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再看一眼萧决，便忍不住掩上窗扇，走过去问道：“太孙殿下，我来无极宫，当真是你让人找我来的？”
　　萧决闻言意外地看向孟探玉：“你觉得不是？”
　　这语气过于平淡，本听不出肯定还是否定，但萧决下意识将问题抛给孟探玉，这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萧决之意！
　　孟探玉诚实地摇了摇头：“以殿下的性子，不会那么客气。若知道我在宫中，趁人不备，便会直接让人把我捆了过来，然后放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慢慢逗乐。”
　　听到他这一番话，萧决笑了。
　　若他四肢完好，若他还是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皇太孙，他确实会这么做。可受伤的这段日子里，他经历了太多的冷嘲热讽，曾经的莽撞早就藏了起来。他开始学习如何韬光养晦，躲在人后运筹帷幄。
　　是以，即便对孟探玉有想法，他也不会现在动手。

　　“殿下即便身残，也是大梁的皇太孙，你就不在乎谁在背后如此算计你？”
　　看萧决但笑不语，孟探玉不仅自己心急，还替他急，急于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心急于知道那个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怎么就料得到自己来无极宫，无极宫里一定会出事？

　　怎么可能不在乎？
　　不过萧决和孟探玉不同，他从小就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当他醒来，知道皇帝在审孟探玉时，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猜到了背后谋划的人所图之事。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算计，即便知道了，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设计之人，本殿迟早会把他揪出来，如今你该做的，是替本殿找到这味草药。”
　　说话间，萧决提笔在一张白净的宣纸上画下了一束木骨的模样，放下笔，示意孟探玉看的时候又承诺：“事成之后，你与本殿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看萧决的模样，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他不说。孟探玉放心不下，可萧决这么一说，便表明不会告诉他。
　　要找到背后的人，他只能靠自己。
　　不得已压下这心思，孟探玉看向了案前的画。
　　之所以说那是木骨的模样，是因它模样似人骨，外皮似木皮，骨上生花，叶片尖薄锋利，花骨朵圆而俏丽。

　　萧决谅他也不认识，便解释道：“此乃‘龙骨花’，生在高山雪林，孤傲屹立于峭壁之巅，是花中之王。此花为引入药，可重塑人骨。”

　　听着就玄乎。
　　但孟探玉好歹也是从小药罐子里泡大的，各种草药尝了个遍，却真真没听过这样奇特的草药。
　　对于萧决所言，他表示怀疑：“真有人用这花入药重塑人骨了？”
　　萧决看向孟探玉，直面他的怀疑，道：“真或假，你无需关心。找到它，带回来，往后的事，便无需你再参与。”

　　话说到这份儿上，孟探玉一下就不好奇了：“好。”

　　萧决还是个言而有信的真小人，说对他没兴趣，确实没有越矩的行为。但说了要罚，还真没让他偷懒，不是口渴就是风凉，夜半三更还腿疼。
　　将将在床沿睡着的孟探玉被他一推攘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给他捏了一宿的腿。
　　天色将明，萧决就不耐烦地让小内侍将他赶出了无极宫。
　　他前脚走，后脚太子就去看望萧决，父子俩门一关，谈起了密事。

　　孟探玉安然无恙地走出宫门，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爹在桥的那头等着。
　　见此，他立刻迎上去，才叫了一声爹，就发现孟昭明两眼黑透，跟他的俩黑眼圈有得一拼。

　　“爹，你还好吧？”孟探玉担心地问道。
　　“没事，回家。”

　　孟昭明看见儿子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带着他上了马车回府。

　　孟探玉突然被侍卫带走，孟府众人担忧不已。多方打探消息，却没有一点风声漏出来。
　　就在几个长辈计划一番，准备进宫面圣的时候，高内侍来了，告诉他们，第二天天亮之后，便可在宫门口接人。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心才放了一半下来。
　　但孟探玉被带走的原因，却横在他们心口。孟家三位老爷在老太爷的千寿堂待到夜深，一直在讨论这其中的深意。
　　还是最后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静观其变，几人才四下散去。
　　孟大老爷和孟二老爷可以安睡，但身为亲爹的孟昭明却辗转反侧。索性在院子里坐到天刚亮，见尤氏终于有睡着的迹象，这才放心地去了宫门外等着。

　　一路上，孟昭明没有多嘴问宫中之事，到了府上，便先带着孟探玉去给老太爷保平安。在千寿堂叙话一番，父子俩一块儿走了出来。而后，孟昭明便叮嘱他去看看尤氏，好生陪一陪。
　　孟探玉点头应下，孟昭明便带着小厮回了刑部。

　　站在回廊上目送亲爹离开，孟探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他便往尤氏那里去。

　　尤氏怀有身孕，晨早那会儿也只是浅浅睡了一觉，等孟昭明一走，她就醒了再无睡意，一直巴巴儿地坐在窗边，着香岚不停地去前头打听消息。也能下看见儿子回来，她急急地迎上去，将人拉着仔细打量一番。
　　见他全身好好地，依旧不放心地问道：“玉哥儿，陛下可有为难你？”
　　孟探玉摇头，宽慰尤氏道：“一场误会而已，儿子没事。”
　　听到这话，尤氏才彻底放了放心，将人拉到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叮嘱道：“你呀，往后沉稳些，别动不动使性子。”
　　“儿子知道。”孟探玉乖巧地应道。
　　尤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听说陛下要你法会之后就护送宁喜公主去北荒，是吗？”
　　屋中没有其余人，孟探玉坦诚地点了头。复又见尤氏欲言又止，便问道：“娘想说什么？”
　　尤氏看了眼门外，确定除了香岚没有旁人在，这才小声地对孟探玉道：“昨儿你没回来，娘心绪不宁，夜里浅浅做了个梦，似梦见了你外祖父。”
　　听到这儿，孟探玉一下子紧张起来：“还梦到了什么？”
　　尤氏捂了捂胸口，道：“梦到了被山洪淹没的尤家村，还有你外祖母的墓。”
　　说话间，尤氏从袖里摸出一只磨旧的木手环，递给孟探玉，道：“这是你外祖父送给你外祖母的定情之物。娘思来想去，觉得若你外祖父藏了东西，许就在他们定情之处。你去北荒，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你，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当你平安之后，还给他们。从此，我们娘俩与北荒的人再无瓜葛！”
　　听尤氏的语气，仍旧对那些当初下手的人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