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20、他……

　　目送孟探玉离开，孟昭明将视线转移到萧凌身上，问道：“萧世子今日来青云观是祈福还是看风景？”
　　孟昭明身在朝中，自然得知惠亲王府如今的处境，见这位本该荣宠一身的世子独来独往，内心不禁为他唏嘘世态炎凉。
　　萧凌自不知孟昭明心中所想，听他问，下意识便警惕了起来。目光随意地扫了四周一圈，道：“宁喜体弱多病，太后日日为她操劳，本世子担心太后凤体，特来青云观请云清道长进宫。京兆府和刑部的人将青云观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有要事要办？”

　　城南大坑之事无法隐瞒，但孟探璋一行人的行踪却在张大人的授意下被瞒了下来，宫里除了皇帝及参与其中的人员，旁人并不知道董文毓也参与其中并且受了伤。
　　听萧凌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孟昭明也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含糊地解释了一句，道：“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看来本世子来得不是时候。”萧凌遗憾地说了一句，便作势要离开。

　　恰这时，云柯身边的小道童急急地跑了过来，对二人行了一礼后，走到萧凌面前，说道：“萧世子，师父有信交于您。”
　　说话间，将一张折起来的信纸递到萧凌面前。
　　萧凌面无表情地接过信纸，看也没看一眼，就随意塞进了袖中，继续离开。

　　看着萧凌的背影，孟昭明忽然觉得事情古怪。
　　刚才远远看见自己的儿子与萧世子有说有笑，二人似很熟稔。这小子平日里浪荡无形，怎会有机会结识萧世子？
　　董府的缘故？
　　他觉得不太像。

　　怀揣着疑问，孟昭明走到偏室附近，见里头还没问完话，便走到旁边回廊尽头的凉亭坐下。
　　才不过一回儿，偏室的门就打开了。
　　张大人和孟探玉一同出来，看见孟昭明在凉亭，一起走了过去。

　　“老孟，我这儿问得差不多了，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一步。”

　　看样子，张大人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知道他是在给父子俩腾单独相处的机会，孟昭明会意地点头，目送他先行离开。

　　不一会儿，凉亭中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孟昭明神情严肃，审视了孟探玉一会儿，抬了抬手，指了对面的位置，道：“坐。”
　　孟探玉心虚地坐下，摸了摸眼角，道：“爹，你想问什么？”
　　“该问的，张大人都问了，爹也不用再问。眼下，爹想问点儿不该问的。”

　　孟探玉心头微微一颤，预感到孟昭明想问董文毓的事。他舔了舔嘴唇，道：“这件事文毓没打算让我掺和，是我自己不放心，所以才……”

　　“她到底是何人？”

　　孟昭明突然抛出来这个问题，把孟探玉问住了。他愣了愣，又听亲爹说道：“不瞒你说，爹对青云观的人没好感。这个董文毓与董家众人格格不入，又有个蛮不讲理的师兄，爹很不放心。”
　　“爹……不放心什么？”孟探玉弱弱地问道。
　　“不放心你二人的夫妻生活，”孟昭明顿了一顿，道，“她不似平常女子，你无本事傍身，压不住她。若你二人无法并肩而行，迟早有一日，你会被她狠狠甩在身后。”

　　亲爹果然是亲爹，一下就道出了他心中的顾忌和担忧。

　　和董文毓相比，他除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便一无是处。便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况中，他也不能与她并肩而站。
　　没人晓得他在大坑中搬石头的时候手有多抖，心有多怕。

　　在隐阁三日，她一直沉睡不醒。
　　坐在池边，他连眼皮子都不敢闭一下，唯恐一个走神池中的人就顺着水沉下去，从此不再苏醒。

　　“寻个时机，你二人和离吧。”

　　孟探玉还沉浸在后怕的情绪中，忽然听到亲爹一句话，陡然回神，惊愕地看向对坐的人：“爹，你说什么？”

　　孟昭明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孟探玉还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爹，我和她才成亲不过几日，你就让我们和离？”
　　“有何不可？”孟昭明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与你娘皆没有喝他的媳妇茶，便是没认这个儿媳妇。若不和离，往后她在京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爹，你什么意思？”

　　孟探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爹。
　　董文毓不敬茶是因为她觉得二人的婚事只是个方便行事的幌子而已，孟探玉虽然听得心凉但是能理解。
　　可亲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合着儿子打从成亲的那天开始，他就盘算着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和离？
　　为此第二天的媳妇茶都刻意不到场？

　　孟探玉觉得胸口又闷又疼，有种喘不过气儿来滋味儿，让他很难受。

　　“爹，文毓刚醒，我要去陪着她了。你回城路上小心。”恍惚间站起来，撂下句不冷不热的话，孟探玉就毅然离开了凉亭。

　　看着儿子的背影，孟昭明静坐了片刻钟，而后也起身离开。
　　所谓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明白其中曲折。即便不明白，他这个当爹的，也会让他明白。

　　山下，张大人正等着他。
　　见他下来，便一道回城。
　　路上，孟昭明一言不发，张大人觉得气氛不太对，寻思片刻，主动找了话题，道：“关于那封信的事我问过了，这事儿不简单，与之前驿馆学子被杀一案有关。那封信是外驿馆着火之时，他们在学驿馆取得。”
　　说起正事，孟昭明果然搭理了人。
　　“这两件事有关联？”
　　张大人点头，道：“当日贤侄也去了宴席，发现有人不对劲，便跟了过去，结果就看见了放火的人从外驿馆往学驿馆的方向去。他跟了一路，最后阴差阳错，找到了那封信。”
　　“他找到的？”孟昭明意外非常。
　　张大人点头：“贤侄是这么说的。这消息是他从万绍那里得到的。当时他任提牢司狱，知道万绍的事情后便准备为他寻找真相，所以才牵连进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中来。”
　　这些事孟昭明有所耳闻，之前还奇怪为什么他会成为抓到外驿馆放火的人之一，眼下听来，确实是阴差阳错。
　　斟酌片刻，孟昭明又问：“他知道那份信中所言？”
　　张大人摇头：“他不知道。据他所言，当时那封信是放在一只长木盒中，他找到后就交给了董文毓。”

　　不知道？
　　然后还交给了董文毓？
　　什么跟什么！

　　孟昭明听得莫名其妙，张大人又何尝不是。他叹了口气，歪了歪头，看向青云观的方向，道：“这事儿啊，还的问问董文毓才行。”
　　听到张大人这句话，孟昭明稍稍放了放心。

　　孟探玉的证词一贯错漏百出，张大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问他一番话也只是为了给孟昭明和云柯俩人一个台阶，免得他们在天尊大殿上就打闹起来。
　　事情闹的难看了，再让皇帝插手进来，麻烦的事儿他还是逃不掉。
　　罢了罢了，只要董文毓还活着，总有机会找她面谈，到时再说吧！

　　孟昭明和张大人离开了青云观，但后来的萧凌却没有。走出山门后，他看了小道童递来的纸条，便折道去了青云观的后山。
　　后山上的后门处已经有道人等着，一见他，确认了身份，便把他带进了青云观的一间单房。
　　留下茶水，道人便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又来了一个道童，对他行了一礼，道：“萧世子，师父有请。”

　　萧凌神色淡淡地放下茶盏，随着那道童走出单房，绕过凉亭，走到后山的隐阁前。
　　见此，萧凌眉目微皱。

　　隐阁，青云观重地，非本观弟子不得入内。
　　他听过。

　　道童走了两步，发现萧凌站在原地不动，颔首催道：“萧世子，师父就在里面等着您，请。”

　　道童一请再请，萧凌到底还是动了脚。
　　随着道童走过的石板路走到隐阁的阁门前，他静等道童打开门扇，一观内里无甚异样，萧凌这才提脚走进去。
　　每一步，他都极其谨慎。

　　然而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他跟着道童平安地走到一间丹室外。道童敲了敲门，内里传来一声老态龙钟的声音，道童便推开门，请他进去。

　　丹室之中，云柯站在一座丹炉前，看似认真的在研究炉火的温度是否适宜。

　　丹室的另一侧，放着一把高背椅。
　　椅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人，他口含布团，看见萧凌出现的刹那便呜呜地呼唤着。

　　除此之外，丹室中别无旁人。
　　萧凌听见动静，目光一转，立刻认出被绑着的人正是他的随从莫尘。顿时，他不禁暗自失笑，青云观果然非寻常地方。

　　莫尘不是平常的随从侍卫，是他的嫡亲祖母，当今皇后送到他身边的人，本事了得，功夫过人，即便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平日里莫尘不显山露水是为了保护他，但萧凌深知他的本事如何。

　　从那日跟踪董文毓，四日过去，莫尘都渺无音信，萧凌便知道肯定出了事。借着太后的缘由，他特地来了一趟青云观，本想查探一二，却不想刚巧碰到前来公干的孟昭明。
　　如此他便没了合适的机会。

　　熟料，青云观的人却料定他会来。

　　“萧世子请坐，老道还需片刻功夫。”
　　云柯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向放置丹药的药柜，余光瞥了眼站在门口不动的萧凌，随意说了一句，便接着走过去，算了一算，从药柜中取出一只通体透亮的琉璃瓶。
　　摇了摇瓶中那只似在昏睡的虫子，他走到莫尘面前，捏着他的脸瞧了一瞧，冷不丁道：“他前几日在后山受了伤，观中弟子发现了就救了回来。”
　　闻言，萧凌不搭腔。
　　刚抬脚走进丹室，门外的道童就关上了门。“砰”的一声，惊得萧凌微微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