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19、他……

　　京城的戒备也比平日里森严了许多。尤其是出城的人，都要接受三道盘查，若都没有可疑，才能放出去。
　　一时之间，皇城内外人心紧张，往日里繁华的街市都冷清了许多。

　　两天过去，张大人愁得鬓发都白了几根。
　　看着铜镜里疲惫的面容，他叹了口气，换上常服，带了两个信得过的手下，又去了一趟被炸塌的密道点。
　　碰巧在那儿看见了孟昭明，他意外地走过去，刚好听到坑中一个士兵扬声大喊：“大人，这里有一封信！”
　　“快拿上来！”张大人比孟昭明还激动，士兵话音一落，他立刻吩咐一声。

　　那个士兵手脚麻利，三两下便爬出了大坑，将捡到的信双手奉上。
　　张大人伸出了手，原准备接过，忽然注意到旁边的孟昭明目光晦暗地盯着他，登时，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做了个请：“你来你来。”
　　孟昭明轻笑一声，道：“你想看就看，不用在意我的情绪。”
　　“别！”张大人连忙摆手，“这是你找到的，你先看。”
　　如此，孟昭明也不客气了，慢悠悠地拿过来，抖了抖上头的灰尘，取出里头的信纸。打开之后，细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
　　张大人好奇至极，问了孟昭明一句，便忍不住伸手去拿，却还没碰到信纸一角，就被孟昭明躲开。
　　他神色严肃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回城再看。”
　　一瞧他这般反应，张大人意识到这信中所说之话必定不简单，于是配合地跟着孟昭明去了刑部。

　　见孟昭明屏退左右，还将房门关起来，神神秘秘的，张大人内心有些忐忑：“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孟昭明直接将信递给了他。
　　张大人忐忑地打开，才将看了三行字，陡然将信纸折上：“这……”
　　他唯恐自己看错了，复又打开信纸。这一看，便不敢停下，一直看到信尾，脸色渐渐发白：“这件事过去这么久，竟还有人查？”
　　孟昭明眉头紧皱：“查也就罢了，你可想过，这信为何会出现在密道中？是那具尸体所有，还是昏迷的董文毓所有？”
　　张大人陡然想起来孟探璋提过，他是得到了有贼人去青云观盗窃的消息才追过去的，难道，这信是青云观的？
　　可青云观乃世外道家，怎会掺和到朝堂大事中？
　　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陈氏叛乱一案……

　　这封信的出现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皇帝虽在深宫，但朝臣皆知他生性多疑，在京城内外遍布耳目。恐怕他们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消息就已经递到了宫里。
　　作为臣下，他们有义务如实将信呈上。然而这件事情中牵扯的人，不止是孟昭明的家人，还有深得皇帝赏识和信任的董文毓，以及她身后站着的董令公和青云观。

　　要知道，当年陈氏叛乱之事败露便是因为董令公先发制人。
　　说起来，他是这起反案的最大功臣，当这件事尘封之后，绝不该再提起来才对。可偏偏他的嫡亲孙女儿，却在查这件事。
　　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以为，该如何？”张大人没辙，向孟昭明求援。

　　孟昭明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想想也体谅。
　　虽然他很不喜欢董文毓，但这孩子到底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没有护短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但董文毓若真背着所有人做出忤逆皇命，大逆不道之事，受牵连的不止董家，还有孟家。

　　“去青云观。”良久，孟昭明一抬头，做了个决定。

　　去青云观算不上一个理智的决定，但比起直接将信递给皇帝过目，演一出无情无义的大义灭亲戏码，这个决定更让张大人信服。
　　二人没有怠慢，立刻启程去了青云观。

　　熟料到了观中，云柯却死活拦着二人，不让他们去见董文毓。

　　“云柯道长，此事事关青云观与董文毓，你不该如此糊涂！”张大人从中劝道。
　　云柯却始终一副冷面孔：“老道说了，她眼下不见任何人。”

　　“朝廷办事，轮不到你来拒绝。”孟昭明的脾气比张大人冲动火爆，一言不合，便指挥手下围了云柯和一众前殿道童。
　　他目光一扫，发现了上次闯进青云观逮过的小道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华羽身子一抖，吓得立刻看向自己的师父云柯。

　　“孟大人好大的官威！”云柯冷笑着嘲讽一句，又道，“我青云观为皇室谋福数十载，深受皇恩，亦不曾仗势凌人。孟大人如今当上了刑部尚书，便连供奉在青云观的诸位先祖也不放在眼里，公然在大殿之上下令围人，是觉得我青云观好欺负，还是帝命轻贱，你瞧不上？”

　　这话就说得重了。

　　张大人一看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掐起来，连忙扯了一把孟昭明，道：“老孟啊，这事儿不能急。董文毓那孩子受了伤，眼下恐怕还没痊愈。不过，你儿子十分在意他这个新媳妇儿，眼下应该也在青云观。找他来问话，也一样。”
　　这事儿孟昭明压根儿不知道：“他也来了？”
　　“你不知道？”张大人更惊讶，“出事的当天，他就和青云观的人一同来了，难道你这两日没回府？”
　　张大人以为这人再废寝忘食，也该回家休息的吧？
　　熟料孟昭明的反应却摆明了是没回过家。
　　张大人不禁失笑：“你这个父亲当得是真失败！”
　　“……”孟昭明一时间接不上话。

　　另一边的云柯见他面上露糗，心情一下就轻快了，也不用他发话，主动喊了一声华羽，吩咐道：“去，把孟公子请过来。就说是他亲爹找上了门。”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

　　孟昭明对青云观的人印象差到极点。
　　这些人本就有前科在，如今怎么好如此厚脸皮地做出一副他寻衅挑事而受了委屈的模样？

　　华羽跑得飞快，一得到云柯的吩咐就立刻去了后殿。

　　瞥了眼小道童的身影，孟昭明转头看向云柯，道：“此次事故据闻是盗贼窃取青云观之物，贵观的云清道长一路追去才出了事。如此，本官想问云柯道长一句，青云观丢了何物？”
　　“云清的私物。”
　　云柯一句话，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不晓得，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孟昭明就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追问：“此事事关重大，云柯道长当真不知详细？”
　　“不知。”云柯声音清明敞亮，一副胸怀坦荡任他询问的姿态。

　　张大人眼神飘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不理解二人之间为何会燃起一团无形的战火。
　　要说这俩人，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得道高人，一个是受皇帝重用的能臣，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一见面就那么重的火药味儿呢？

　　为了双方安好，张大人轻咳一声，从中斡旋道：“既然是云清道长的私物，看来也只能等贤侄来才能问出一二。云柯道长，你看我们都来了这么久，这腿脚有些发软，可能拨一间偏室休息？”

　　“自然。”
　　之前孟昭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青云观折了他这观主的面子，云柯还真记在了心里，眼下看他吃瘪又不能发作的模样甚是高兴，当张大人给了台阶之后，立刻顺势而为，眉开眼笑地吩咐了观中的小道童将正殿旁边的一间偏室收拾出来，让二人暂时歇脚。

　　彼时，在山门外看守的守兵发现萧世子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立刻跑到观中禀告。

　　“萧世子？他怎么来了？”张大人意外道。

　　因着惠亲王的缘故，皇帝对萧凌也很是不喜。也就太后平日里关照一二，才保住了他皇族的尊严。眼下他在京中的位置本就敏感，不留在王府中韬光养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大人嘀咕了一句，没得到身边人的回应，顺势抖了他胳膊一下，却发现他正盯着闭目养神的云柯。
　　“老孟？”
　　张大人轻声喊了一下，孟昭明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道：“惠亲王被贬走封地，但萧世子无功无过。既然碰上了，自该打招呼。”
　　“那要不你去？”
　　孟昭明不解地看向张大人：“你不去？”
　　张大人心虚一笑，道：“若审的人不是你儿子，我定跟你去。不过眼下你这个当父亲的，正该回避，去接待萧世子不是正好？”

　　闻言，孟昭明笑骂一句“老狐狸”，便走出了偏殿，恰好此时华羽带了孟探玉过来，与刚刚进观门的萧凌打了个照面。
　　看到萧凌的出现，孟探玉毫不意外。他扬了扬眉头，客气地行了个礼，道：“萧世子，巧。”
　　萧凌眉眼无笑，道：“本世子来找云清道长。”
　　孟探玉装傻充愣：“萧世子，你不能吧？上回我不是很明确地拒绝了你吗？如今你怎么还惦记到我娘子头上了？”
　　看他一副刻意而为的委屈样，萧凌忍不住冷笑，偏余光瞥见孟昭明朝这边走来，他立刻收敛了情绪。

　　孟探玉比萧凌站得偏一些，但也看见了亲爹。看他那一脸怒不可言的神情，他心虚地舔了舔唇。
　　不料亲爹过来跟萧凌见了个礼，就对他说：“张大人等你问话，还不快去？”
　　“是！”
　　原以为他是来揪自己回家的，却原来是张大人要见，孟探玉顿时松了一口气，得了亲爹的吩咐，立刻抛下萧凌，脚下生风地去了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