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2、他的口味特别重

　　老太爷摆好姿态听故事，老赵未语先笑，过了好半晌，才乐呵呵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说出来。
　　老太爷听得没觉得好笑，反倒是白眉一皱：“我有这般严厉？”

　　老赵笑而不答，其义自见。

　　“他跟着老三在外多年，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却与我这个祖父生疏，我之不幸啊……”老太爷忍不住叹息一声。

　　因着这话，老赵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下去。

　　这位三公子，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与众不同。老太爷见他第一面就喜欢得不得了，有意带在身边好生教养，但三老爷却一反常态地拒绝，甚至为此与老太爷闹了不愉快，当天就带着三夫人和儿子一起离京赴任。

　　这都多少年了，凭借三老爷的功绩，早就可以回京任职，但他就是宁愿在外为官，也不愿意回来与一大家子团聚。前些年好说歹说，才终于同意将三少爷送回来，但他本人，却始终在外。

　　这其中的隔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另一头，孟探玉离开了千寿堂，拐弯回了趟玉松院，叫上来贵拿了书袋就去了学堂。
　　但令孟探玉没想到的是，今日的学堂有点儿不一样！

　　虽说邹先生还是那个邹先生，底下的小子还是那群小子，但有一个人，格外突出！
　　那个董！

　　孟探玉是真没想到她还愿意回来，而且是穿着一身女装回来！

　　去了男装，洗干净了脸，还真是个肤白貌美，眉眼婉转的美人儿。一屋子饥渴难耐的少年，恨不得都扑到她身上去。

　　孟探玉看了直摇头。

　　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孟探玉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刚坐下，一道倩影就出现在了视线中。
　　抬头一看，却是董文萱对前排的小子道：“公子，换个位置？”

　　小子被她软糯糯的声音酥得骨头都麻了，立马收拾东西滚蛋，临走前，还特地将桌椅擦了一遍。
　　要多没骨气多没骨气！

　　董文萱在孟探玉前排坐了下来，头一歪，便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孟探玉直发虚，往脸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而其他人发现董文萱坐到了他前排，一阵唏嘘，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上头邹先生见这情况，目光之中难掩尴尬，但想着到底是孟董两家的事儿，只要不殃及他这个先生，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他适时敲了敲镇纸，提醒其余学子开讲了，学堂里才安静下来。

　　孟探玉慢慢地掏出一本书立在眼前，把脑袋藏进去之后，就准备闭上眼睛睡大觉，却不想，屹立不倒的书，却头一遭“啪嗒”一下落到前排的地上。

　　“探玉，你的书掉了。”

　　这软绵绵的声音让孟探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蔓延起来的睡意一下子被打散。他伸手将书捡起来，往后退了退，狐疑地盯着董文萱道，十分排斥：“爷跟你不熟，别乱叫！”

　　董文萱笑而不语。

　　学堂下学，邹先生一出了学堂门，她便靠近孟探玉的书案，说道：“我听父亲说，你因为之前的事情受了罚，还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我来看看你，顺便，接受你的道歉。”

　　前半句孟探玉就听得稀里糊涂的，后半句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眯眼想了想，往后一靠，戏笑道：“爷这么大还没人跟客气过，历来有话说话，说了不好听的，董小姐多担待哈……”

　　“你要说什么？”董文萱脸色微变，察觉到孟探玉那一抹笑里的坏意。

　　孟探玉大腿抖抖：“小爷眼光独特，尤其口味重。你这样的，没兴趣。唔……小爷琢磨了几天，你是不是有个正怀孕的婶婶？爷瞧着不错，兴许往后生出来，小爷还可以一手带大，亲自教养。”

　　“孟探玉！”董文萱脸色骤变。

　　还未离开的学子听到更是一片唏嘘，这人简直畜生不如！
　　谁都知道这家大业大的董家的当家人董令公最期盼的就是孙儿辈出个男丁，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儿媳妇儿怀胎，特地请法慈寺的主持看过，说那可能真会是个儿子。
　　董家正阖家欢喜呢，孟探玉突然说这一遭，不是咒人家绝后吗？

　　不怪董文萱突然发脾气。

　　孟探玉死猪不怕开水烫，书袋往肩上一甩，坏笑道：“这就气急败坏了？那你要是嫁给爷，怕是洞房都没入，便会被活活气死。”

　　董文萱气得头顶冒烟，当下提脚踹向孟探玉，却不料他往旁边一躲，一脚踹到了书案腿上。
　　“嗷”一声惨叫，当下眼泪哗哗得流出来。

　　“孟探玉，好歹是个男人，你怎能如此欺负董小姐？”
　　“就是！君子之风，当志于道，你即便不喜董小姐，如何不能与她平心静气地交谈，偏要气她，伤她？”

　　扫眼围拢过来对他口诛笔伐的众人，孟探玉一声轻笑：“有功夫教训爷，还不如把你们这位董小姐赶紧送医馆。她那一脚可不轻，不仔细，以后怕是要成个瘸子。”

　　董文萱的丫鬟在外头迟迟不见她出来，担忧的进去找人，一看，董文萱竟被一群少年围着，连忙上前推开众人：“离我家小姐远点儿！”

　　“鸢儿……”

　　鸢儿闻声看去，见董文萱面色发白，密汗布额，惊得立马蹲下：“小姐，你怎么了？”

　　“送……送我去医馆！”

　　“好，小姐别急，奴这就带你去！”

　　话是这样说，鸢儿一个小女子，却根本背不动董文萱。偏一边的少年想搭把手却被鸢儿推开：“你们离我家小姐远点！”

　　显然，不明就里的她将董文萱受伤的事怪罪到了这群为董文萱说话的少年身上。
　　众人心里那个憋屈，左右一看，孟探玉却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影。不禁齐声奴吗：“小人！”

　　鸢儿一筹莫展的时候，刘管家听见风声，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来，让她们将董文萱送到客厢安置，旋即派人去请了大夫。

　　另一边，孟探玉早早就趁乱翻窗离开，没事儿人一样打晃到尤氏的院子。
　　到了地儿，却发现院里除了几个留守的丫鬟，亲娘跟香岚都没有踪影。这一问才知道前两天尤氏就已经去了西郊的青云观，算日子，该午后才回来。

　　闲坐了一会儿，孟探玉叫人将午饭送了过来，吃完之后，便打算溜出府，去长裕茶楼喝茶听书，混到下午下学时候再回来。
　　结果半道上，碰到了面色不佳的刘管家。

　　真是冤家路窄。

　　孟探玉转身就走，刘管家却跟着撵了两步：“三少爷，老太爷请你过去。”

　　孟探玉心头一跳，冒出不好的预感。盯着刘管家看了几眼，他狐疑地问道：“你又跟老太爷告小爷的状？”

　　刘管家面色恭敬地答道：“少爷晨早在学堂闹出了事，传到了老太爷耳中，已不必老奴去告状了。”

　　呵，看来这人是跟自己杠上了。

　　孟探玉蔑了眼刘管家，道：“爷是府里的主子，就算误会了你，陷害了你，你也得给爷打碎了牙吞进肚子里。要是再让爷知道你在背后使绊子，爷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三少爷，老奴向来按规矩办事，该上报的绝不隐瞒，该处理的绝不徇私。坑害主子的事，也从不会做。”
　　刘管家在孟家三十载，几乎与府里的大老爷同岁，勤勤恳恳多年，颇得主家赏识。诸位小主子，哪怕是最优秀的孟探璋，见他都会给三分薄面，何曾被人如此威胁过？
　　眼前的小主子，人人都说是孟家的败类，孟家的污点，原本他不愿附和妄议，如今，却是被气得将不满都写在脸上。
　　人生头一回，给主家人摆了脸色。

　　孟探玉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往千寿堂。

　　来贵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少爷走后，刘管家那算计的目光，直叫人后背打哆嗦：“少爷，你说刘管家会不会添油加醋？”

　　“管他加醋还是加酱油，爷还怕了他不成？”孟探玉不以为然，就算刘管家老谋深算，能整出朵花儿来又怎么样，反正他也死不了。

　　“可是……要是老太爷这回借机把你关在千寿堂，怎么办？”

　　孟探玉本没将这事儿放心上，被来贵这一提醒，蓦地站定了脚。
　　是啊，亲娘都不在府里，要是老太爷硬要把他关在千寿堂，那满府也没人给他求情啊！
　　这千寿堂，去不得啊！

　　眼轱辘一转，孟探玉打算开溜，却不巧前头老赵早早恭候着，见他来了，连忙迎上去，笑意盈盈：“三少爷，老太爷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快进去吧……”

　　孟探玉愁着脸看了眼来贵，后者比他还愁，估计是被老赵那绵里藏针的笑容震慑住，不敢做声。
　　挣扎了一会儿，他知道是逃不过今日这一遭了，垂头丧气地跟着老赵进了千寿堂。

　　老太爷正厅危坐上首，双目微阖，似是假寐。

　　老赵看孟探玉傻了一样地愣在原地，不禁靠近低声提醒他：“三少爷，别愣着了，给老太爷请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