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3、他跟他爹一模一样

　　孟探玉木讷地上前，给老太爷行了个礼：“孙儿见过祖父。”

　　一双经岁月浸染的眸子缓缓睁开，犹如画龙点睛般，令那张原本看起来很平常的面孔，瞬间变得威严肃穆。

　　孟探玉心口猛然一跳，不自然地挪了挪脚，行礼道：“祖父，您若是要考孙儿的学问，且问吧。”

　　老太爷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刮了刮杯沿，任热气出去后，品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今日你们邹先生都讲了什么。”

　　对上老太爷，孟探玉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于是继续木着个脸答道：“孙儿大病初愈，晨早脑袋还晕乎乎的，到了学堂便睡着了，不知道先生讲了什么。”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涩。放下茶杯，又问道：“董文萱是老夫亲自给你挑的未婚妻，你不满意？”

　　孟探玉偷偷瞄一眼老太爷的面色，无奈这位老人家，历经两朝，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从他的脸上，啥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又瞥向老赵。
　　老赵是一直陪着老太爷的，对老太爷的性子最是了解，这么关键的时刻，只要稍微给点提示，他保证能顺利过关。
　　然而老赵却似跟老太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情绪全无，一张笑脸还十分机械。

　　这下，孟探玉为难了。斟酌片刻，他垂首回道：“若祖父要听实话，孙儿就说。”

　　“说。”

　　深吸一口气，他道：“孙儿对董文萱没有满意不满意之说，单纯是对成亲这件事不满意。无论祖父给孙儿寻哪家的姑娘，孙儿的态度都一样。”

　　老太爷气息忽沉，好似在压抑内心的愤怒。孟探玉往后缩了缩脖子，一副怂样，却目光诚恳坚定，丝毫没有屈服于他的气势盛压之下。

　　老太爷确实生气，端起茶杯来，刮了刮杯沿，送到嘴边，却又立刻放回了桌上。
　　“这么说，你确如旁人所说，与那长裕茶楼的说书先生有染？”

　　“没有！”
　　孟探玉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话说出口，他也明白了，老太爷肯定找人去调查过这件事，那郑微那边，会不会被为难？
　　为了打消老太爷的怀疑，孟探玉补充道：“祖父，此事与郑微无关。孙儿只是单纯地不愿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困守在婚姻里。”

　　“荒谬！我孟氏子弟，及冠之后，必定成家立业。既与那说书先生无关，那你便应承下这门婚事，弱冠礼后，即刻成亲。往后若再让老夫听见风声，便去祠堂里，继续给祖宗上香请罪！”

　　果然，不在一个维度的人，没法聊天。

　　孟探玉沉默不应，老太爷看着就生气，罚他在院里站了一个时辰自省，便将他遣出了千寿堂。

　　送走孟探玉，老赵着人给老太爷换了杯茶，叹气道：“老太爷，您这又是何必呢？三少爷本就与您不亲近，话说得这样难听，他不是更不愿意亲近您了？”

　　老太爷沉着脸，闻言冷哼：“跟他爹一模一样，都不叫人省心！”

　　老赵讪笑两声，再不搭话。

　　那厢孟探玉唯恐郑微那边出事，出了千寿堂就立刻决定去长裕茶楼看看。

　　正出府门，瞧见门外停了一辆府上的马车，他想也没想就跳上车板，一旁的车夫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已经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孟探玉又钻了出来：“还愣着干嘛？去长裕茶楼！”

　　“三少爷……”车夫揩了揩汗，有些心虚地恭立在马车边上，胆怯地说道：“三少爷，这车、是老太爷命令……给、给董小姐准备的。”
　　闻言，孟探玉一脸反感地跳下来：“去，再给爷套辆车来！”

　　“三……三少爷，府上如今就这一辆马车了……”

　　“马呢？”

　　“大少爷和二老爷各骑了一匹，如今马厩里，也……也没了……”

　　孟探玉那个气哟！

　　正准备霸占这辆马车的时候，府里的婆子背着清醒的董文萱走了出来。
　　刘管家跟在其后，看见孟探玉，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三少爷，劳请让一让。老奴奉老太爷的命令，送董小姐上马车回董府。”

　　孟探玉哼哼，瞥了眼同样看见他就不爽快的董文萱，对刘管家道：“这车爷要用，她的，你自个儿想办法。”

　　“三少爷，今日你伤了董小姐，已是我孟府的不对。此事事关孟董两家的关系，还请你不要任性。”

　　孟探玉偏不！
　　他一转身就跳上了马车，旋即叫来贵过来。但刘管家一直盯着来贵，他屁股一紧，竟一动不敢动。

　　孟探玉顿时就不高兴了：“刘管家，行啊你，如今管人都管到爷头上了。你这是要跟我爹抢生意啊？”

　　“三少爷慎言！”

　　孟探玉大大地白了他一眼，便钻进了马车，反正车子是他的，他就不让。

　　董文萱旁观二人争执，目光流转，便知道孟探玉跟这位刘管家不对付。双方僵持不下时，董文萱主动开口：“刘管家，马车尚且宽敞，容我一个也还可以，送了孟三少爷去他要去的地方，再送我回府也可。”

　　刘管家一听就觉得这主意不怎么样。
　　虽说这两个人是眼看要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妻，但到底还没到那一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再传扬出去，毁的可是两家的声誉。
　　但孟探玉到底是主子，他再不高兴，还能把人从车上撵下来？

　　董文萱知道他为难，也没多说，便使婆子和婢女鸢儿扶着自己上了马车。鸢儿原本不甚乐意，但董文萱一向有主意，她的话也未必管用，于是，识趣地闭了嘴。

　　车内，孟探玉看见董文萱进来，翻了个白眼，便双手环胸，背靠车板假寐。

　　来贵看那刘管家气得厉害，当下替了车夫的差事，立马驱车离开孟府角门。

　　不一会儿，车子便到了长裕茶楼，来贵请了孟探玉下来，正准备说先送董文萱回家，她却道：“不急，你先陪你家公子去忙，我在这儿等你们。”

　　“这……”来贵可不敢拿主意，赶紧看向下来车的孟探玉。

　　孟探玉扭头看了眼挑起车帘看着他的董文萱，那自以为手段高明的模样，笑死个人。

　　“行，你要等就等。”

　　一拍衣角，孟探玉便进了茶楼。

　　这会儿台上没说书，他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郑微，心下忐忑起来。恰巧吴掌柜的从后院过来，看见他，连忙迎上去：“三公子。”

　　“郑微呢？”孟探玉开门见山问。

　　吴掌柜瞥了眼二楼雅间，干笑两声，道：“楼上有位贵人叫去了。”

　　贵人？
　　吴掌柜是什么人，孟探玉清楚。
　　就冲自己是长裕茶楼的黑卡级会员，只要他一声呼，甭管郑微被谁叫去，吴掌柜都会设法将人带出来。
　　但此时，吴掌柜一脸谦恭，却不敢对楼上之人造次，这说明楼上的人，是他也不能得罪的。

　　粗粗想了想，孟探玉便打消了见人的念头。
　　斜眼看了看二楼那一排紧闭的屋门，他便对吴掌柜道：“那爷改天再来，让他最近注意安全。”

　　他这话就让人很疑惑了。
　　吴掌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亲自将孟探玉送出茶楼。临了，又看了看二楼的房间，心里开始瞎捉摸，这人最近确实惹了不得了的人，但三公子怎么知道的呢？

　　茶楼外，孟探玉上了车，也不放心地往二楼上看了看。

　　“少爷，咱现在去哪儿？”来贵见他看着二楼出神，过了一会儿，上前问道。

　　闻言，他瞥了眼车内依旧坐着的董文萱，这丫头脸皮是真厚啊！
　　她不是要跟着吗？
　　好啊，给她这个机会。

　　心里憋了坏主意，孟探玉当即拍板决定：“青云观！”

　　“三公子，我家小姐脚伤着，可否先送我们回董府？”鸢儿着急自己主子的伤势，壮了胆儿问道。

　　孟探玉微微一笑，挑起鸢儿的下巴，十分轻挑地摸了摸她的下巴，道：“爷从来不会让人，着急回府啊？背你家小姐下车啊……”

　　“孟探玉，拿开你的手！”董文萱见不得他那个样子，当下拍到他的手，将鸢儿拉回身边。
　　“小姐……”鸢儿两眼含泪，满是委屈。她长这么大，跟在董文萱身边，何曾被人如此轻薄过？

　　瞅一眼主仆情深，孟探玉不屑一笑：“这就受不了了？你不知道，若是爷跟你家小姐成了亲，你作为陪嫁过来，也是有义务为爷服务的吗？”

　　“孟探玉，你别太过分！”董文萱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一下子又涌上来。

　　孟探玉不屑一顾，伸出一根食指，在二人面前晃了一晃：“给你们时间消失，否则，爷亲自把你们丢下马车！”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董文萱身为董氏嫡女，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他面子，已经仁至义尽。
　　当下气得要下车，却不想脚趾头不争气，刚站起来就一阵剧痛，身子一歪，竟直直扑到孟探玉身上，撞得他胸口一痛。

　　猛咳了两声，孟探玉一把将董文萱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胸前的衣衫，却在刚才的意外中被扯开。

　　看见他胸膛那一片如雪的肌肤，董文萱如触电一般僵住，一双眼直直地盯着。直至大脑嗡地一声响，她突然感觉脸颊臊红。

　　“小姐，你没事吧？”鸢儿担心，上前问。

　　董文萱无措地摇了摇头，旋即目光羞怯地看向孟探玉道：“我、我可以忘记你今天在学堂所言，但是……但是你不能再赶我主仆下车，而且……而且得让我跟你一起去青云观。”

　　孟探玉将胸口的衣衫整理好，倒真没催她们下车，只是时不时瞟一眼董文萱，总觉得这丫头的态度变得太快，他怕是要摊上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