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05、他……

　　孟大夫人直觉三房奇怪，但自打尤氏亲自把孟探玉捉回来之后，三房的人就闭门不出，整个院似铁桶一般，什么消息也探不出来，无奈也只能将好奇压在心中。
　　她就不信到孟探玉大婚之日，三房的人还能不出来？

　　孟大夫人的预料没错，那一日天刚蒙蒙亮，整个孟府都忙碌起来，三房的院门也终于打开，多日未归的孟昭明也终于从刑部告假回来主持儿子的婚姻大事。
　　孟大夫人正捉摸着去尤氏身边一探究竟，却不想宫里来了人，直接送来了一队迎亲的仪仗队，说是圣上闻喜，龙颜大悦，特地安排了随孟探玉一同去董府接亲。

　　御赐仪仗迎亲。

　　在大梁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给一个无功无德的小子，这样的殊荣，未免太大。
　　不明白的人唏嘘不已，明白的人却都晓得，这根本不是给孟探玉的荣耀，而是借他给董文毓、给董府长脸。如此一番，京城内外谁不知道董府出嫁了一个不得了的姑娘，往后数年，也不见得有谁能越过了她的成亲规格。

　　据说礼部的人晓得这事儿后，即刻和谏官一同进宫觐见，希望拦下圣上的这个决定，然而圣上却充耳不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瞧瞧，她倒是长了脸，那鼻孔都快朝天了！”闻讯在后堂招呼各家亲眷的孟大夫人看见不远处的尤氏，不禁冷哼。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倒是要瞧瞧，承受这么沉重的龙恩，他们三房的人能活多久。

　　换上喜服的孟探玉丰神俊秀，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挨一个儿地感慨。
　　谁都知道那位董大小姐相貌一般，若非气质出众，丢在人群里压根儿就不显眼。这俩人站到一块儿，未来的少夫人得有多大的心理承受力才不会自卑自艾？
　　想想都让人同情。

　　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了解的人会担心，孟探玉就一点儿没想过。铜镜里的人确实很俊美，但他现在困意绵绵，只想一头栽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可惜不可能，他再精神不济，也得去走一趟流程。浑浑噩噩地将人从董府接上，还没醒过神来，已经回了孟府拜了天地，被一众仆人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一套夫妻和满的礼节一完毕，孟探玉便将闲杂人等全部赶出了房间。几个婆子笑着打趣他是三月栽薯四月挖，急不可待。
　　孟探玉哼一声，将门扇“嘭”地关上，一折身，便瘫在身后的木榻上。

　　董文毓朴素惯了，穿着一身喜服已经不堪重负，还要戴着沉重的头饰，实在别扭。是以，孟探玉将人一赶出去，她就卸了一身浓重，只着一套单衣，走出来。

　　孟探玉全程打哈哈，即便和董文毓入了洞房，都没细看一眼她的新娘装扮，刚醒过神来，人已经一身素装走到旁边坐下。
　　他遗憾地咂咂嘴，可惜啊……

　　“你让吴掌柜转交的信中说，你有要事与我说，何事？”董文毓坐下，淡淡地问。
　　孟探玉看着头顶的房梁叹了口气，挣扎着起身，从里间的暗格里将黑檀木盒拿出来，放到榻上的矮几上，复又瘫着，与周公做斗争。
　　看他实在困得紧，董文毓也没追究那不伦不类的姿势，自行打开木盒。看见里头的灵位，目露困惑。
　　孟探玉提醒道：“我娘的闺名叫尤静云。”
　　“所以，这是你外祖父的灵位？”
　　孟探玉点头。
　　董文毓思索片刻，察觉出其中的猫腻，问道：“既是你外祖父的灵位，不供奉在尤氏祠堂，在你这里是何缘由？”
　　孟探玉嗔一口气，道：“就是那日在青云观闹事儿的人送到我手里的。这两日我娘因为这个愁眉不展，噩梦连连，偏她醒了也问不出来个什么，我愁啊！”

　　那一日，董文毓从宫里出来已经将近宵禁时分，走了一趟长裕茶楼没见着人，吴掌柜便解释了说是孟探玉的母亲前来将他带了回去。不过走的时候有些奇怪，那位夫人是被人抬着上马车的，而不是来时那般站着出去。
　　信中孟探玉所言不多，只道让她帮忙注意一下城南小巷的一户人家的动作，确保在大婚之前他们没有异样的动作，而后便是说成亲之日有要事相说。
　　董文毓着青云观的小道士暗中观察，不久便发现他们的异样。
　　此时再听孟探玉如此说，更是困惑：“外族到京城经商并不稀奇，但他们为何会盯上你？”
　　而且当日所见之人身上没有半点商人的气息，商人身份恐怕只是个掩饰。

　　“对啊！我就是想不通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来图谋，所以我愁啊！”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事到如今，他对耶律涅古的了解依旧毫毛而已，而对方却对他了如指掌，这就让人心里很不踏实了。
　　“你是没看见我娘那天看到这灵位时的反应，跟见了鬼似的！自打那一日回来，我娘就魔怔了一般，不爱吃不爱喝，话也不爱说，成天就呆坐着，徐大夫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说到这里，孟探玉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坐起来，看着董文毓道：“我记得你师兄，就是云柯道长，他那儿有个什么去梦丹，能给我娘一颗吗？”
　　董文毓摇头道：“去梦丹虽可令人忘记梦境，但其中含有芒硝，你娘怀有身孕，怎可服用？”
　　这倒是。
　　芒硝这东西孟探玉不太清楚，但道家炼丹其中总要加一些烈性物质，还好他没一时糊涂去青云观求药。

　　叹了口气，孟探玉又蔫蔫儿地倒了回去。
　　才不过一会儿，外头又来了人，急急地敲门道：“三少爷，北荒使臣来了，说要给你当面贺喜。三老爷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闻言，孟探玉意外道：“北荒使臣？他不是该回北荒了吗？”
　　先前大哥那儿得的消息，五月底他们就该离开京城来着，怎么如今还在？
　　董文毓道：“宁喜公主抱恙宫中，太后宽容，许她痊愈之后再赴北荒。北荒使臣听闻后，便道多留几日，等公主一块儿启程，好给北荒新君一个交代。”
　　“……”
　　萧喜言那活泼的丫头会生病？他怎么这么不信？

　　笑着摇了摇头，孟探玉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人都来了，我还是得去会一会。”
　　他还没忘记耶律涅古说过的，会给他送一份新婚大礼。如果他不出场，保不齐那个北荒使臣使什么招儿为难他的长辈们。
　　“稍等。”
　　正当他走向门口的时候，董文毓突然喊了一声。他不解地停下，只见董文毓走到里间，将搭在屏风上的喜服外衫套上，又矫捷地将散发束成冠，一支凤钗随意地一插，便固定好发冠。
　　见状，孟探玉试探地问道：“你也要去？”
　　董文毓点头。
　　“你穿这样去，不太好吧？”孟探玉的眼神一言难尽。
　　谁家成亲的新娘子会出去待客？这传出去完全没道理嘛！
　　看出他的担忧，董文毓道：“我与旁人不同，谁敢说我的闲话？北荒使臣，我还没会过，该见见。”
　　这人一身气场，一向说一不二，孟探玉听她如此说，竟没法儿阻止。叹了口气，便妥协着和她一道走出了洞房。

　　小厮见俩人一道出来已然惊讶，再看盛装而来的新娘子突然之间换了新娘的装扮，似男子一般束发净面走出来，更是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俩人并肩而行，完全无视了他。

　　小厮强令自己淡定下来，便立刻给二人引路，带他们到前堂。

　　此刻，原本喧嚣热闹的堂院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北荒使臣达翰霸气地坐在堂中，一脸嚣张地笑看着脸色难堪的孟府中人。不得不说，大梁尚有能人，只可惜，能人已老。满堂上下，面对他能从容淡定的，没几个。

　　“三少爷，三少夫人到！”

　　堂中忽然响起小厮明亮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过去，只见今日的一对新人比肩走来。
　　若非董文毓确实穿的一身喜服，众人还真不敢确认她竟真的是新娘子。

　　达翰的目光直接越过孟探玉，定在了董文毓身上，他不自觉眯了眯眼，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大梁的女子也会如此大胆，哈哈哈！”
　　几遍他这话里没有嘲讽之意，众人听着也格外刺耳。大梁虽然比起前朝开放，但也不是没规没矩，新婚女子也只能在后院活动，怎能这么大喇喇地走到前院？
　　这也就罢了，瞧瞧她那一身装扮，不伦不类！
　　众人颇有微词，但碍着主家什么话也没说，只能各自窃窃。

　　孟探玉早料到这些人的反应，眼珠子一转，便主动伸手将落后半路的人牵到身边。
　　董文毓十分意外孟探玉这个动作，下意识想挣脱开，却察觉他的力道又加深了两分：“娘子，在外从夫。”
　　听到这样的话，董文毓眉头一拧，纠正道：“叫我云清。”
　　孟探玉：……
　　他什么也没听到。

　　眨眼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堂中。
　　对孟氏长辈行礼后，孟探玉便走到达翰面前，大方一笑，问道：“听说使臣是特地来给我和娘子贺喜的？”

　　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达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扬起手，大掌一拍，堂外忽然涌进来五个蒙了幂巾，较之大梁女子穿着暴露的北荒女子，挨个儿地站在达翰身侧。
　　“孟公子对我北荒有恩，今逢你大喜之日，特地送上美婢五人。各个儿姿色绝佳，还望孟公子纳下，早日为孟府开枝散叶！”

　　此话一出，堂院哗然。

　　这算什么？
　　公然挑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