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04、他……

　　孟探玉在长裕茶楼二楼雅间等着董文毓，然而日近黄昏，人没等到，却等来了自己的亲娘。

　　尤氏带着三五家丁风风火火地闯进长裕茶楼，吴掌柜见这位夫人来势汹汹，心头一咯噔，连忙上前。一问，却道是孟府的三夫人，来找孟府的三公子。
　　吴掌柜心口一凉，显然是先前被孟探玉轰出去的孟家仆人回去告了状，惹了他亲娘动怒，如今亲自来了。
　　如此，吴掌柜百十个胆子也不敢帮孟探玉瞒着，指了二楼雅间的方向，旋即便让店里的伙计给别的客人赔不是，提早打烊，免得被人看了热闹。

　　尤氏见这掌柜如此懂事，意外之余心里火气消了两分。旋即便径直带人上了二楼，让香岚敲了门。

　　孟探玉正在雅间内抱着灵位出神，忽然听到动静，慌张地将灵位放回黑檀木盒，还没来得及将包袱系上，门就被两个家丁推开。
　　看见亲娘怒火冲冲地站在门口，孟探玉不自觉将包袱在腋下夹紧，道：“娘，你怎么来了？”
　　尤氏一声冷哼，走进雅间，视线一扫，见里头只有他一个，稍稍放了些心，道：“为娘的不来，怎么请你这尊大佛回府？”
　　这语气……
　　孟探玉讨好地把正座让出来，赔笑道：“娘诶，别挤兑儿子了。儿子晓得轻重，你放心，我明儿一定回府！”
　　“明儿？”尤氏听得好笑，在正座坐下，冷着脸道，“孟三少爷是有什么要紧事，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要抛到一边去？说来为娘也给你斟酌斟酌。”
　　“……”这事儿要能说，孟探玉早说了。
　　他心里嘀咕一句，往门边靠了靠。香岚眼尖，即刻给门口的家丁眼色，几人会意，立刻将雅间的门堵住。

　　见状，孟探玉哀叹一声：“娘，你这是把儿子当贼人看啊……”
　　“贼人？”尤氏蔑一眼他腋下的包袱，道，“难道不是你似防贼一般防着亲娘？”
　　上回他小子就是带着这个包袱去了她院里，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就不了了之。
　　那时她只觉得古怪，并未深究，如今又见他抱着那包袱，心下已经有所怀疑，只是拿不定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但本着为娘的心，她必须弄清楚，免得这小子在这紧要的关头做糊涂事儿。

　　发现尤氏盯着手里的包袱，孟探玉心中忐忑，越发想快点离开这里，然而几个家丁得到尤氏的指令，不让开也罢，竟还试图抢夺他怀中的东西。
　　孟探玉心中一骇，举起包袱大喝一声：“谁敢近爷的身，爷打断他的胳膊腿儿！”

　　谁都知道这位少爷疯起来的时候没人性，家丁几个被他的话吓得顿时停下来。
　　见此，尤氏火气上涌，二话不说，便走到他跟前，伸手去夺。
　　尤氏怀有身孕，金贵得很。见她亲自动手，孟探玉哪里还敢犯横，但他心里盘算过，眼下不是让尤氏知道的好时机，于是便将包袱举过头顶，一个劲儿往后退，嘴里还不停地劝说道：“娘，儿子这么大了，总归要有点儿隐私是吧？您别好奇了，里头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给为娘的瞧瞧还能少了你一条胳膊腿儿？”

　　尤氏不罢休，孟探玉被逼得没有法子，眼看要到窗边，心一横，便打算将包袱抛下去，然而香岚这丫头却突然闪过去，抢在包袱被抛出去之前，硬是接到了怀里。罢了还恐怕他又去争夺一般，连连后退好几步。
　　“香岚，给我！”
　　孟探玉刚喊了一声，尤氏就命令家丁将他给押住困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眼见香岚将包袱放在桌上就要打开，他急得直喊：“娘！你要是打开这包袱，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三少爷这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竟然说出这样忤逆不孝的话出来？

　　香岚被他一脸的傲气决然唬住，顿时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看向被气得脸色发青的尤氏。

　　“开！”

　　一声令下，香岚手也不哆嗦了，即刻将包袱打开。

　　那厢孟探玉眼睁睁看着黑檀木盒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心情越发急躁：“娘，你可想清楚了，是真的摇看这盒子里的东西？”
　　尤氏冷着脸，不看孟探玉一眼，只对香岚道：“打开！”
　　“娘！”

　　看这母子俩如此对峙，香岚突然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妥当，双手放在黑檀木盒上，却久久没有打开盖子：“夫人，要不……”
　　“打开！”

　　此时尤氏谁的劝都不听，香岚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她制止。香岚心中一番盘算，看向雅间内外的家丁，道：“这是主子的东西，尔等自觉该怎么做。”
　　一语罢，家丁便明白地闭上了眼，偏过了头。
　　此后，香岚才渐渐推开黑檀木盒上的盖子。一块黑色灵位慢慢出现在她眼帘之中，当无意识地看完灵位上的字后，她手一颤抖，即刻将盒子盖上，目露惊讶地看向放弃挣扎的孟探玉。
　　“少爷，这……”

　　孟探玉一言不发，尤氏偏过头看向桌上被香岚盖回去的黑檀木盒，亲自推开盒盖。当她看清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冷着的脸色陡然一变，赫然站起身，将灵位从黑檀木盒中拿出来，惊愕道：“它怎会在你手中？”

　　看见亲娘这样的反应，孟探玉的心情一言难尽，耶律涅古没有骗他。

　　香岚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当下带着几个家丁走出雅间，守在廊上，独留母子二人在屋中。

　　孟探玉活动了一下被押疼的胳膊，道：“既然娘看见了，儿子也想问娘，当初到底是怎么和爹碰上的？”
　　“这事，你爹知道吗？”尤氏抱着灵位，手指不自觉蜷缩，声音也不禁带着几分颤抖，这灵位的出现令她猝不及防。

　　孟探玉垂了垂眼眸，有些心寒地说道：“没跟爹细说，但打探过一些消息。原以为我是被人骗了，可娘如今的反应却告诉儿子，那人说的是真的。”
　　尤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当年父女俩逃出尤家村一路被人追杀的日子在她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她花了多少年才不再午夜梦回。
　　父亲死前让她不要复仇不要复仇，她过上安稳的日子之后，竟真就渐渐淡忘了那些人与她的杀父之仇。
　　如今突然看见为亡父立下的灵位，她内心的愧疚和恨意赫然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怀有身孕的人一旦情绪波动大便会影响到胎儿，尤氏突然察觉腹部有些疼痛，不自觉便跌坐在位置上，托着肚子。
　　见状，孟探玉暗道不好，连忙叫香岚一起扶她躺在软榻上，着家丁去备马车。趁尤氏意识昏沉的时候，孟探玉将灵位放回黑檀木盒。

　　看见尤氏头冒冷汗，浑身难受的样子，孟探玉顿时懊悔不已。不管当年真相如何，这也是他的娘。一个外人几句话竟就让他失了分寸，真是蠢得可以！

　　待尤氏稍好些，他便立刻吩咐香岚和一众家丁一起将她送回孟府。
　　临走前，孟探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借吴掌柜的纸笔写了封信，吩咐他，如果董文毓来这里找他，便将信交给他。

　　尤氏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一路上似被梦魇纠缠，时不时便胡言乱语。香岚和孟探玉同车守着，却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看她四肢冰凉，冷汗连连，心里着急万分。
　　“三少爷，夫人这样真的没有大碍吗？”
　　孟探玉也拿不准：“一会儿回了府，你亲自去请徐大夫过府。”
　　“好！”
　　“此外，让下头的人嘴捂紧，今日茶楼发生的事若透露出去半分，爷要了他的命！”
　　跟去茶楼的家丁连带马夫一共就五个人，香岚知道怎么处理。
　　“那三老爷那边？”
　　孟探玉看一眼尤氏，道：“等徐大夫看过再说。”

　　一行人到了孟府，从偏门处进去，喊了三房里的婆子几个过来悄悄将尤氏运回去后，香岚将几个家丁并马夫一通警告，便亲自去请徐大夫。
　　回来的时候，大房的婆子在角门门口巴巴儿地等着，见她带了大夫来，便眼冒精光地上前打探，香岚冷着脸将人打发，只说尤氏路上颠簸了一下，请徐大夫看一看罢了。

　　“只看一看？他们三房院里的人向来嘴严实，你去问她能得个什么准话儿？”孟大夫人听到婆子的回话不禁冷笑，“本夫人也有点儿头疼，左右徐大夫在府上，一会儿三房的诊完，你也去请来给本夫人瞧瞧。”
　　婆子得了孟大夫人的话又去三房门口蹲着，却不想来的不巧，香岚刚好把徐大夫送出去。
　　俩人打了个照面，见那婆子鬼鬼祟祟的，香岚冷笑着走过去：“方婆子，咱们三房院里也没金子，你这没日没夜地盯着，什么意思啊？”
　　方婆子脸皮向来厚，只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冷嘲热讽，笑道：“香岚姑娘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个府上的。这不大夫人有点儿头疼脑热，听说徐大夫来了府上，这才让老婆子顺便来劳请徐大夫走一趟。刚好香岚姑娘在这儿，不如替老婆子进去说一声？”
　　香岚啧一声，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来得不巧，徐大夫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快？”方婆子惊讶道，她从大房赶到三房也没几步路的功夫，这么快就走了，未免太奇怪了吧？
　　香岚笑道：“早前不就与你说过，我们三夫人有些不适，让徐大夫来瞧一眼。人没事儿自然就走得快了，留在这儿干嘛？过夜吗？”
　　方婆子被香岚呛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香岚也懒得跟这狡猾的老狐狸搭腔，翻了个白眼，便进了院门，不再搭理她。
　　方婆子直觉这事儿奇怪得很，看一眼二门的方向，又看一眼三房院子，立刻折身回大房去找大夫人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