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欧吉开开

101、他……

　　耶律涅古抬了一下手，塔吉便将包袱小心地平放在二人之间的案几上，在孟探玉忐忑的注视下，打开包袱，露出其中一只黑檀木的长盒。

　　接到耶律涅古的眼神示意，塔吉听话地起身又走到门外守着。门一关，耶律涅古就将黑檀木盒往孟探玉面前推了一推，而后闲散地靠着凭几，摩挲右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对坐的人一副看戏的模样，尤其嘴角的笑碍眼至极。孟探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想看。”
　　“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孟探玉眼皮眨了眨，没应耶律涅古的话。
　　耶律涅古笑意渐冷，看着迟迟不动的孟探玉道：“你怕与不怕，事实都不会变。今日本王给你这个机会是信任你，若你不要这份信任，那本王只能考虑别的人了。”
　　呸！
　　这激将法用得尤其拙劣。
　　孟探玉才不上当，他不屑地笑道：“信任？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我抑或我娘有所图才找上我？我要是真看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受了你那份所谓的信任，才下不了你的贼船。可如今我还没看，我可以选择不看，我不知道，便不会被赶鸭子上架，便不会被你掣肘不能脱身。你想找别人，那你就去找，我绝不碍着你的事儿。”
　　你以为我傻，我就真傻？
　　孟探玉在这儿这么多年，还没几个人能套路了他。
　　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连盒子的边角他都没碰一下，起身就走。他内心笃定，不管耶律涅古使什么招，他都不会再傻乎乎地上贼船！

　　“先考尤公讳贤府君生西之莲位，不孝女尤静云立。”

　　刚准备开门的孟探玉，陡然听到身后传来耶律涅古的声音。这简短的一句话从耳中穿过，他浑身如触电一般颤了一下，滞了呼吸。

　　“尤家村确实遭了天灾，不过你母亲与你外祖父幸运逃走。你母亲在万州被你父亲救了之后，用他赠予的那笔钱，安葬了你那不幸离世的外祖父，立了这牌位。”
　　耶律涅古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重重地敲打在孟探玉的心口上，良久，他才喘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转过去，他看着被耶律涅古拿在手中的灵位，心中思绪乱飞。

　　耶律涅古如欣赏一件器物一般，将灵位看了个遍，旋即小心得放回黑檀木盒盖上盖子。临走之前特地对孟探玉道：“拿着它去你父母面前，若他们还无法为你释疑，本王可以帮你。”

　　鬼才要释这个疑！
　　孟探玉心中怄了一口气，久久不能抒怀。

　　吴掌柜目送那位神秘的客人离开后便立刻上了二楼，见孟探玉丢了魂似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唯恐出事，连忙上前招呼：“公子？”
　　闻声，孟探玉陡然回神，扫眼屋子内外，耶律涅古早没了身影，只剩下那只黑檀木盒碍眼地躺在案几上。
　　“公子，您是坐会儿还是？”
　　孟探玉看了眼吴掌柜，注意到他眼神飘忽，只往盒子上打量，立刻走过去将木盒包裹好夹在腋下，走出雅间：“今日之事捂紧了嘴巴，若是爷从旁出听到了这消息，定不饶你。”
　　“公子放心。”

　　从长裕茶楼出来，孟探玉在街上闲逛，一时并不想回府。但京城就那么大，转来转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家门口。
　　见门外一辆牛车停着，几个小厮陆续从府里搬箱子出来，孟探玉疑惑地走向大门口拿着本册子比对的刘管家，问道：“你们这是在忙什么？”
　　刘管家见他进来，行了一礼，回道：“是二夫人的嫁妆，二老爷吩咐送到码头，让家船送回二夫人的娘家。”
　　听了刘管家的话，孟探玉的心情一言难尽，二伯这是打定了主意和离，连一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二伯母？
　　这些事他是真理不来，摇了摇头，他紧了紧腋下的包袱，正打算往里走，刘管家忽然看叫住他。
　　“三少爷，一刻钟前，北荒使臣派人送了张安胎的方子和一堆补药来，说是送给三夫人安胎之用。老奴这正忙，还没来得及送到三房。您看……”
　　北荒使臣给他娘送补药？
　　耶律涅古想干什么？
　　孟探玉内心一股无名火冒出来，气呼呼地对刘管家道：“扔了！往后但凡是北荒送来的东西都推掉，要是有一样进了府，爷拿你是问！”
　　刘管家原不解北荒使臣怎会对孟家示好，但看孟探玉的态度，心觉这里头大有文章，等孟探玉一走，立刻将手上的事交给旁人，去了千寿堂。
　　老太爷听了这事儿，沉默了下来。
　　北荒使臣，这人虽然没接触过，但名声在外，也听过一二。那是个桀骜不驯的蛮汉子，在京中多日，得罪的人不少，也没听说他给谁道歉过。
　　孟探玉什么德行众所周知，能的他另眼看待，能是什么好事？

　　心中一番盘算，老太爷才抬眼对老管家道：“想来是给探玉道歉。只此一次，往后若是再送，无论以何等由头，都推了。”
　　有老太爷发话，刘管家自然信服。

　　等刘管家走后，老太爷喝了口茶，将老赵叫到跟前来，问道：“当日宴会，探玉与北荒使臣到底出了何事？”
　　老太爷一问，老赵就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疑惑，立刻回道：“三少爷与北荒使臣无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与一神秘人有关。”
　　“怎么说。”
　　“那人似乎地位不凡，北荒使臣在他面前也低了一等。宴请三少爷，似乎就是此人授意。当日老奴与三少爷去了之后，三少爷就被单独带到了后堂书房，与那人独处一室近半个时辰。”
　　老赵虽对那人的身份有所猜测却不敢妄自下定论，是以说得比较模糊。老太爷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问道：“那人何等模样？”
　　北荒使臣达翰一介武夫，一辈子信服的人没两个，众所周知的一个就是北荒那位名震五国的摄政王耶律涅古。
　　不过，此人出现在大梁的几率太小。

　　老赵回忆了一下，道：“身高八尺，气宇不凡。”
　　等了半晌，老赵也没下文，老太爷意外道：“仅如此？”
　　老赵面露忏愧，垂首回道：“老奴还没来得及见他的容貌，便被北荒使臣带走。只匆匆看了眼身形。”
　　老赵也是跟着他见惯风云的人，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留下这样的印象，只能说那人气场强大，非凡人。
　　沉吟一番，老太爷吩咐道：“去大房传个话，探璋若回了府，让他过来一趟。”
　　“是。”

　　耶律涅古让人送补品来这一茬搅得孟探玉越发心神不宁。回了自己的院子也坐立不安。片刻之后，便抱着包袱去了三房。
　　那厢尤氏恰好无事，准备和香岚一道去府里的花园逗逗池塘里的小鱼儿。见儿子来了，便邀他一块儿。
　　此刻孟探玉哪儿有赏花赏鱼，将尤氏拦着，拉回了堂屋。
　　“三少爷，徐大夫说夫人有孕在身得多走动走动，您怎么还拦着？”香岚有些怨念，将准备一同带去的披风等物什儿又放回了里间。
　　孟探玉嘿一声，道：“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爷有事要与娘说不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编排了？”
　　他这话说的火气冲天，莫名其妙。香岚心里一委屈，看向尤氏。
　　尤氏自然也看出来他的不对劲，给香岚使了个眼色，安抚她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看一眼孟探玉，摸着肚子道：“咱们这三少爷就是了不起，一个不高兴呐，亲娘都敢怠慢。孩儿啊，往后你出来可得让着你哥哥些，否则，为娘的都护不住你！”
　　“……”
　　尤氏话里的打趣孟探玉听得真真的，不自然憋了下唇角，看着她那还看不太出来的肚子，一时又心软了。他娘体弱，要是因为这事儿让她又忧心忡忡伤了身子，岂非不孝？
　　可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玉哥儿？”尤氏发觉今天的孟探玉尤其不正常，瞥眼他手边一直紧紧压着的包袱，问道，“你不是有事要与为娘说吗？说吧，娘听着。”
　　孟探玉不自然地动了动，道：“也、也没什么事儿，就是……”
　　“嗯？”
　　“就是……”
　　孟探玉欲言又止，大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来，尤氏看着都着急，嗔他一眼，伸手摸向那个包袱，道：“莫不是要送娘礼物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是！”见尤氏伸手过来，孟探玉触电般站起来，一把将包袱拽到怀里捂住。
　　尤氏被他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才碰到一点点包袱角，只感觉到里头包的是个硬物件儿。
　　母子俩尴尬地对视片刻，尤氏讪讪道：“不是就不是，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孟探玉也回过了神来，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激，抱歉地看着尤氏，道歉道：“抱歉啊娘，儿子刚才想事走神了。”
　　“想事？想什么事？要是为娘的在你身边，刚才是不是直接将为娘推了出去？”尤氏心里有些怄得慌。一股辛苦多年养了的儿子成了白眼狼的心酸感莫名袭上心头。
　　“哪儿能啊！儿子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刘管家他们在搬东西，多嘴问了一句，说是二伯让他们把二伯母的嫁妆送回二伯母的娘家。听到这个，儿子心里总有些不舒坦。”
　　尤氏听得好笑：“你一个亲都没成的人，不舒坦什么？”
　　“……”
　　好吧，孟探玉觉得最近他到哪儿都容易被怼，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就这样，他沉默了下来。
　　尤氏是越来越拿不准这儿子的性子，终究还是先服了软，叹了口气，道：“罢了，为娘如今有身孕，懒得跟你计较。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两日后青云观有场法会，你且去一趟，替为娘和你这个没出世的弟弟求一道平安符回来。”

　　青云观？
　　孟探玉掐指一算：“娘，儿子跟董文毓的成亲日子是不是近了？”
　　哟呵？
　　尤氏意外地扬了扬眉头：“你还关心这茬事儿？”
　　“娘……”
　　“行了，你以为为娘的有了身孕就不管这档子事儿了？放心，到底你是为娘的头一胎，婚事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孟探玉担心的才不是这个，而是董文毓说过在成亲之前她就会出关。掐指一算，不到十天了！
　　眼下他拿不准主意，那索性不拿了，等董文毓出来，不就有个商量的人了？
　　耶律涅古厉害又怎么样，他就不信董文毓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