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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山城瘾 ...

  •   尸体在树上直愣愣地吊着,随着风的吹拂,还在左右晃动,顾月流同清谈对视一眼,下了树走过去。
      顾月流摸上清谈的手,五指钻入指缝,紧紧地握住,还用大拇指抚了抚对方手心的嫩肉。清谈甩了两下,没甩开。
      顾月流侧身在前面开路,用长剑小心地扫开横在两人面前的树枝:“你说这山如此诡异,会不会有蛇?”
      “按道理应该是没有,”清谈道,“但是你平时又没好好做人,没准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顾月流听到此话,诧异一番:“清谈,你变了,竟然打趣我。”

      山路多荆棘,杂枝遍布,半里的路程,两人手牵着手,硬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吊着尸体的树前。在远处看不清,近了才知道尸体有多可怖。
      这是一具男性干尸,浑身的血都被抽出,只剩下了干瘪的一层皮,紧紧地贴在几不可剩的尸肉上。
      眼睛往里凹陷,看不清眼珠,面颊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深色颗粒,脖子粗短,看得见往外凸出的骨头。身上穿着破烂衣衫,露出的缝隙间全是食人蚁,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儿,正在撕扯着人皮。
      顾月流欲伸手把干尸弄下来,被清谈拦住:“此人生前得了瘟疫。”

      顾月流收回手,同清谈往后退了几步:“怎么说?”
      “你看他脸上,乃至全身,都有深色的颗粒,再加上他骨瘦如柴,身上却无流血的伤口,这都是疫情的典型症状。”

      两人握着的手出了汗,黏糊糊地在手心里散不开,顾月流把清谈的手抓着拢在手心,用袖口细细地替他抹去汗珠,听对方讲疫情的事情。
      “我来前疫情就已爆发,中了疫情的人首先会开始冒红色小痘,接着四肢无力,头晕眼花,渐渐想吐,吃不下饭,而后变得骨瘦如柴,许多人家因为怕传染,将染病之人赶到家外。残忍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饥饿,整日.都在寻找吃食,可是咽不下去。”清谈说起来,心口有些堵塞,叹了口气,“哪怕是水也吞咽不了,最终会被活活饿死。每个人死时都是一具干尸,剖开来没有一滴血。”
      “为什么会没有血?”
      “这便是奇怪之处,全身上下看不见伤口,血却一天比一天少。”

      说话间,一阵大风刮来,面前的尸体咯嘣一声,头身分离,身体直直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顾月流眼疾手快地把清谈拉进怀里:“要把尸体处理一下吗?”
      “不行,”清谈摇头,“疫情会传染给接触者,我身上没有带白叙阳给的护身丹,还是不要动比较好。”

      只有一颗头挂在树上的情形太过恐怖,顾月流拧着清谈的脑袋,不肯让他转头看,清谈哭笑不得:“我不怕的。”
      “不行,太丑了,”顾月流拉着他走,“我们先回去。”

      顾月流不由分说便带着清谈往回走。

      来来回回一趟,他脚腕上的伤口又被锯草割开,滚落下几滴血珠,吸引了一窝蜂的食人蚁,爬上脚腕。
      顾月流只觉得脚腕钻心的一疼,低头看去,发现有一群黑黑的宛如芝麻的蚂蚁,争先恐后地朝伤缝间涌去,他抬脚甩了甩。
      清谈察觉到他的动作,带着他几个转弯,接着向山高处一飞,来到一处温泉旁:“快把脚伸进去。”
      顾月流依言照做,蚂蚁被温热的泉水包围,很快溺死在了它的怀抱,厚厚地在水面上浮起一层。清谈从腰间找出一颗药丸,用指尖碾碎:“把脚伸出来。”

      他把药粉仔细地抹到顾月流的伤口处:“这些食人蚁若是进入体内,就再也爬不出来了,它们会一点一点把你的肉食尽。”
      顾月流看他低头抹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痒难抑,伸手拉过他抱住:“清谈,你真好。”
      “少贫嘴,”清谈用泉水洗干净手指,“早上我让魔教的下属去玉茗堂送信,眼下也该回来了,你等会儿别跟着我回山洞,一个人小心些下山。”

      泉水咕噜噜冒热气,蒸得清谈眉眼泛起粉色,像初放的桃花,眉目流转间恰似有金光在转。

      “像不像在骊山?”顾月流道,“那天也是山泉。”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清谈就想起来那天的荒唐事。他抬眼:“你那天是不是故意的?你早就认出了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顾月流往后退退:“下山吧?”

      清谈转头,眼神一厉,窥见顾月流袖口中有一张画纸,他飞快地抽出打开,看着画中人一时说不上话。
      顾月流没想到今天就要把自己交代个彻底,他无赖似的躺倒在地上:“好饿啊。”
      清谈把画纸甩到他脸上:“白叙阳说你流氓,果然没错。”
      “没亲没做,算什么流氓,”顾月流撇撇嘴,“我真的饿,干粮进镇时被抢了。”
      还足足饿了一天。

      清谈会一点儿医术,拉过顾月流的手诊了诊脉,发觉此人确实腹中无物,便从怀内掏出一块方糕:“早上用草药做的,你先填填肚子。”

      方糕白中带灰,中间有一小红点,闻起来有一股草药的清香。顾月流不客气地接过,咬下一小口:“黄羽扇怎么回事?”
      “不甚清楚,此人性子极其高傲,魔教向我下达拉拢此人的命令,也向对方发出了邀请,对方却迟迟不回应,”清谈烦恼地拧拧眉心,“我派弟子前去送信,每日一封,他也从不回信,也不曾露面。”
      “魔教难道没说为何拉拢他吗?你一介左护法,竟然也不知道?”
      清谈无奈地看他一眼:“我这左护法天天被人怀疑,身边的手下每半个月就会调换一批,花无意不信任我,更信任右护法姜妙妙。而姜妙妙视我为眼中钉,没少针对我。”

      魔教一教主,两护法,三个散人,其余均为下属,在江湖中上不了台面。传闻姜妙妙面容姣好如稚童,心地却狠辣如蛇蝎。

      “如此说来,你没有实权?”
      “我同姜妙妙,说得好听些是护法,说得难听些,不过是花无意的一枚棋子。花无意闭关十余年,一直未曾在教中出现,最近他因迟迟突破不了逍遥神功的第三层,派我们出来替他寻找逍遥心法,并许下诺言,谁能最先找到,就能同他一道修炼。”

      又是逍遥神功,顾月流一听见逍遥两个字就头疼:“不能随意编两句?”
      “他手上有半本心法,谁也不知道这半本心法口诀是什么,我们必须提供完整的一套,所以决不可乱编。”清谈道,“我有意要找出心法,这样便能入关见到他,然后伺机杀了他。”

      他说这个杀字语气果决,眉头都未皱一下。
      顾月流伸手触到他的眉峰,慢慢描过:“你为何杀他?”
      “因为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清谈直视着顾月流,“二十余年前,他曾放火烧了我全家上下。”

      顾月流心头一跳,脱口而出:“难道你是…”
      清谈点头:“我是逍遥山庄的人,沈砚是我爹。”

      逍遥山庄二十四年前被灭门,招来了无数江湖中人为之吊唁,众人在山庄内找到若干发黑的人骨,早已辨不清谁是谁。
      清谈当时不足一岁,没有逃出生天的能力,大家自然而然以为,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那日.晚上,摩空老人恰好在城中,他偷摸从后门进了山庄,将我救出,令我逃过一劫,”清谈道,“摩空老人把我抚养长大,教我武功,隐瞒我的身份。”

      摩空老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老顽童,胡子花白,年纪已近花甲,喜欢四处云游凑热闹。顾月流曾在家中见过他几次。
      没想到他背后竟养了逍遥山庄的后人。

      “你乃逍遥山庄的少庄主,竟不知道内功心法?”顾月流三口吃完方糕,拍拍手上的白色碎屑。
      “当时我才一岁,怎么会知逍遥心法?我也曾问过摩空老人,摩空老人称我爹生前只留下一首逍遥曲,别的什么也没有。”

      清谈说起过世的爹,平时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几许伤感,眉峰间除开思念,还有对魔教的恨意。顾月流拉着他站起来:“你别担心,我会帮你。”
      清谈点点头。
      顾月流的大名,他在江湖上还是知道的,只是旁人都对此人赞不绝口,说他老实靠谱…和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很不符合…

      顾月流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传言嘛,都是不可靠的。”
      “哦?”清谈把手搁到对方肩上,“我还听说无数女子对顾公子倾心不已,江湖第一美人罗月影还让媒人上门去说媒,这些也是假的?”
      顾月流:“…真的,我没答应也是真的。”

      清谈还想再问,顾月流扯开话题:“你对逍瑶歌可有什么解读?”

      “我怀疑此歌同逍遥神功并无关系,”清谈道,“据摩空老人所言,他从未听我爹生前说起过此歌内含心法口诀,这完全是江湖人士谣传而来。”

      晓雨山不高,两人害怕暴露身份,只在泉水边站了一会儿,便动身往山下走。清谈让顾月流跃上枝头,跟在自己一里外。
      经过尸体所在的地方,顾月流眯眼看了一会儿,瞧见干尸只剩下了骨头,皮囊已经被食人蚁拆吃入腹。

      他看着清谈进了山洞,没一会儿便有两位黑衣人出现在洞口,跟了进去,顾月流转身朝山下飞跃。

      临近傍晚,桂花香更加浓郁,被晚风吹至背山处,像是要把人香醉。甜滋滋的香气引来了许多蜜蜂,在山中嗡嗡地拍着翅膀,成群结队地飞往玉茗堂。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狗粮盆好像买的太早了…
    20章了,让清谈坦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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