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吾爱（泽非）》骆新归

12、第十一幕 亲叛

　　贝加尔湖作为古时苏武牧羊的蛮荒之地，现今的著名自然景点，她向来安静的躺在这片土地的环抱当中。来到这个地方的游客都如朝圣的信徒般被她的美吸引震撼，连交谈的声音都恨不得能一低再低，怕搅动涟漪，惊醒这个沉睡的美人。
　　但今天不一样了，没人被湖光山色吸引，他们注视着中心的战斗，注视着那绝美的圣迹，注视双方惊险却又像是舞蹈般的交锋，注视着破冰而出的那个庞大的身躯——
　　那是——龙啊，卡塞尔成立的初心，人类的敌人，他们多年以来的对手，这个可悲的史前遗族，有着至凶至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外表，狰狞的头颅满是骨突的脸庞扎在类长蛇巨蟒的脖颈之上，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一次次张开合拢。老人常说水深多怪，大抵什么尼斯湖水怪或者史前巨蟒的传说，若是并非全然杜撰也有龙族的身影在里面吧。
　　此刻路鸣泽站在那龙的身上，黄金瞳亮得吓人，他手上拿着一杆歪扭树枝做的长枪——这长枪和昆古尼尔类似——对着天上恼人的直升机投掷，他没打算伤人，瞄准的地方都是尾螺旋桨或者机翼，直升机盘旋着坠落，在地上燃起一簇簇火焰，有的落进水里，惊起巨浪，卡塞尔的人只好像是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跳了下来。
　　贝加尔湖今天算是热闹了个遍，之前多少年的的修养都在今天被毁灭了一个干净。
　　场上是混乱的，很多场外的人在赶回来，其他人把枪口对着龙，他们还是不忍心朝曾经的队友开枪，所以只好对着李梧堃，可李梧堃精得很，他是海洋与水之王，便把身下的冰块化了干净，激起波浪挡在旁边，这波浪也是神奇，竟然可以挡住子弹的来势，同时化作箭雨，打在卡塞尔众人身上。上善若水，至刚至柔。
　　当然卡塞尔不打路明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如果不小心就会造成痛击我的队友，保护我的敌人的猪队友效果——
　　恺撒退后一步，狄克推多和面前那个人的武器撞在一起，划出一片火花，他紧握双手，抵抗着对手的力量,路明非现在的力量让他很兴奋，镰鼬在他身边飞驰为他带来消息，他能提前知道路明非动作的轨迹，但是路明非的力量大得惊人，让他对付得很吃力，加图索家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忍不住喧嚣沸腾，叫嚣着要把面前的对手打趴下。

　　“行动C组听令，将海洋与水之王引到陆地上尽量切开他和湖的联系，他和贝加尔湖那样的水量在一起几乎没有破绽。”
　　“行动A组，继续投射子弹，你们手上的装备都是装备部拿来的，对付初代虽然切不开龙鳞但至少能妨碍他的动作。”
　　“行动D组，看好时机投放精炼硫磺炸**弹和汞蒸气炸**弹，全员注意防护以及撤离时间。”
　　“恺撒你继续拖着路……黑王，如果没有办法捕捉，就找机会让伊莎贝尔用贤者之石伤到他。”
　　“楚子航，”施耐德看着那个自己找到学院并由他亲自面试的学生，他对那个学生抱着怀疑，大衣里还藏着一柄□□，打算要是有问题就在那个人迹很少的铁道桥下解决他，可是男孩倔强的站在红路灯下面和他隔着一条街在暴雨里对视，知道他是谁，但是警惕着不靠近。楚子航是他那个事件之后唯一带过的学生，就像是他的孩子，却也是他的利刃，“楚子航你对付路鸣泽，让他和两边都脱节。其他人远离楚子航战斗区域，至少拉开500米的距离。”
　　这个时候这把利刃向前了，划开他一层层的同伴，冲向刚从李梧堃身上下来的路鸣泽。
　　路鸣泽转过身面对楚子航，笑了。楚子航本来恢复能力就好，在尼伯龙根里被李梧堃弄出来的伤口现在已经痊愈了，两寸深的伤口他大半天就能愈合，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加上李梧堃也没来得及下太狠的手，楚子航身上几乎没剩什么受过伤的痕迹。可是路鸣泽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见到被恶作剧的楚子航就忍不住想要笑。
　　楚子航不太摸得清路明非这个弟弟的套路，见面就开始笑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龙王。楚子航和路明非关系不错，在楚子航这里算是排得上号的好朋友了，哪怕路鸣泽并不理他们，但他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路明非身边，所以楚子航对路鸣泽的印象其实还挺不错的——路明非家里好看又安静的弟弟。
　　“现在的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楚子航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像是在问路鸣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吗”楚子航盯着路鸣泽，“你出现在他身边，带他来这个地方，这个就是你的目的吧？”
　　“你这样说得我好像要害我哥哥似的，他可是我的哥哥啊，我们最早相识，没有谁比我更爱他，怎么可能会害他？”路鸣泽看着他轻轻说，淡金色的眼睛里面盛着悲伤。“你们什么都不懂啊，人类都是愚蠢的。”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变成现在这样？！”他抽出村雨，这把是他从芬格尔手上拿到的，奥丁扭曲了所有人的记忆，把他困在尼伯龙根里也不是全无好处，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弄回来的妖刀村雨出现了完美的复刻品，他和男人不多的联系之一回到了他的手上。
　　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雨，楚子航握紧村雨向路鸣泽而去，只是在心里面轻轻的说：“爸爸，又下雨了啊。”
　　战况渐激，李梧堃身躯庞大却灵敏，而且水上是他的领地，他能控制水把大部分子弹挡下来，也能利用水去攻击卡塞尔的人。
　　但子弹基数太大，还都是装备部特制的，难免会有一部分拦不下来打在他身上，叮叮当当，像是打在金属上却划不出火花，伤害层层叠加，挖开他的鳞片，刺进他的血肉，弄得他伤痕累累。好在伤口虽然是多，但都是些皮外伤，也就有些疼罢了。
　　他忍不住冲向前，想要把这些让他受伤的人打趴下，粼粼水纹在他身边闪现，他轻声吟唱，言灵·水彳亍，一条条水浪扑向卡塞尔众人。李梧堃开始用言灵了。
　　言灵·水彳亍，序号58，水系言灵，使用时形成水柱化成绳索困住对方，领域范围内，即使你力量再大也会被缠住，是一个极其麻烦的言灵。这个言灵其实是利用周遭的水凝成水链，再改变水链分子的排列和密度，达到阻碍行动的效果。
　　“行动C组撤退，海洋与水之王用言灵了，应该是言灵·水彳亍，远离他周身100米，行动D组继续找机会，想办法打断他的言灵。”施耐德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机里响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施耐德排计划的时候就预计到了这一步，这是施耐德的风格，他是执行部的负责人，安排的计划总是环环相扣，十分细致，计划的执行人只需要听从命令，做一个机器里的齿轮就好。
　　“路明非，我实在不想见到今天这一个场景。”恺撒说，“我们一直都很相信你，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你也辜负了诺诺。”
　　俩人交错几个来回，中间利器相交产生一阵阵的火花，他们的身影是模糊的，达到了肉眼可见的极限，一般人乃至一般的混血种是不能有这种速度的，它只存在与人类未知的领域，存在于传说或者超级英雄电影当中，放到现实——卡塞尔的所有人所知道的那个真正的现实——里，这个速度仅仅属于时间零或者龙。
　　恺撒，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握上了魔鬼给的钥匙，暴血了。
　　要打倒怪物就先变成怪物，要消灭力量就先获得力量，恺撒深深地了解这个道理，所以他毫不犹豫。

　　“哈，辜负？”路明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是人的这些年，昂热拿我当刀，杀了我不知道多少个同胞，还给我编了什么虚假的父母，你们现在和我谈信任，是不是有些可笑。路明非现在死了，你们乐意失望就失望吧，反正我，”路明非拿着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肩膀绷着，手上却是有些轻微的抖，笑了笑，“吾名尼德霍格，吾为绝望啊。”
　　他认真说起来是不认识这群人的，这些人是路明非的朋友不是他的，凭什么让他难过，可是说着这个话，耳朵里面偏偏不知道听到了从哪里传过来的声音：“来，小白兔，拥抱一下！”“如果你决定去，我可以当你的共犯，算我还你的人情。”，心里面有着不知名的东西慢慢地涨潮，又像是有微弱的声音在喊。
　　“闭嘴啊路明非，你这个废柴闭嘴！”他在心里面恶狠狠地说，“你活得那么憋屈，你不生气我生气。”他脾气其实很好，但是任谁看着曾经的自己那么衰，那么傻，都难免要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想杀人，不能杀人那揍别人一顿撒撒气也好。
　　或许有些任性，但他一向这样，不开心不乐意活着了，人想要杀他他也无所谓。现在生气了，就想让自己撒个气。
　　“好啊，尼德霍格，那就叫你尼德霍格吧，既然你自己不再想做我们的朋友，那也没有必要再和你说什么了！”
　　“你们真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朋友了？”路明非看着他笑了，“也对，哪能不正义？你们那么多人都说我错了，那么我自然就是错的，毕竟你们是人类而我是龙，本来就不是站在同一个立场的，我当然是错的。”
　　“错了当然就要杀，你们怕我，怕我把你们杀了，就该把一切危险扼死，我是同意你们的，我是你们我也要杀。”
　　“中国话里我学过一句，妖言惑众，”恺撒说，“尼德霍格杀人的过往还在我们的历史里面记着，不是你说一两句就能抹干净的。”
　　“是啊，杀人的过往。”路明非撇撇嘴角。
　　两人又恢复之前的沉默，只剩下两人武器交碰时的金属声，尖锐又刺耳。
　　什么是地狱，现在算不算得上是？血沾到脸上还来不及擦，又有下一滴血粘上去，哪怕身体已经筋疲力尽，要用这酸软至极的手臂拿着枪，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自己却只能重复着机械的动作，龙族真强大啊，当初的先辈是怎么对抗这他们活下来的？
　　冈萨雷斯很想哭，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也不能哭。他觉得眼前的龙真恐怖啊，他以前觉得舞王就足够恐怖了，他和舞王面对面的时候甚至提不起自己准备好的两把□□，躲在烟囱后面，最大的勇气就是趁着一股热血冲上去挡下那个致命的拥抱，剩着一口气嘴巴里滑出血让心爱的姑娘快跑，他什么也不是，他面对所有一切令人无力的东西，哪怕堵上性命也不知道当时要是没有路主席自己心爱的姑娘能不能跑掉。
　　但眼前的一切明显比先前他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加起来都可怕，不是什么龙血比例极高，高得突破了“临界血限”，被嗜血基因牢牢控制的“A+”级高危目标，高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眼前的这个生物了，而他以前仰望的学生会主席，现在和怪物站在一起，也是一个怪物，叫尼德霍格。
　　世界变得太快，学院安排任务的时候是预见了现在路明非是对手的情况，安排了许多和路明非有过接触的人来，他们对路明非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可能是冈萨雷斯级别不够，在他来这个地方之前只知道自己要来杀龙王，黑王，海洋与水之王，但不知道这个黑王是他们的同学，是他们敬爱的师兄，是他们学生会的主席。
　　看到路明非他才知道，震惊得丢了一次枪。
　　你曾经是我们抬头仰望的保护我们的人啊，怎么现在，你又想杀了我们呢？
　　冈萨雷斯不理解。
　　他只是机械的装弹射击，哪怕海洋与水之王离他越来越近也不退一步，这是他第二次鼓起勇气，他前面没有暗恋的女公爵，但是这次他后面的是他的朋友不是烟囱，他不想退，不想躲，失去性命也无所谓了，男人总得要勇敢任性恣意那么几次，越接近死亡，越是要快活自在。
　　冈萨雷斯贱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
　　每一个男人都有着征服巨龙的梦想，恺撒是，路明非是，冈萨雷斯也是，骄傲的，废柴的，平庸的，在这件事情上的心思别无二致，区别只在于能力够不够，想杀和能杀罢了。
　　而梦想和现实终究是有差距的，龙不是靠想象力杀的，杀龙费劲不讨好，特别放在冈萨雷斯这个普普通通的混血种身上，就成了一件没有可能达成的事情。
　　看不见尽头的希望都是有毒的，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人类那么多年下来没有灭绝的一个令人不知作何解释的神秘精神，不知道多少先辈秉持这这种精神一路阻挡着龙族觉醒侵蚀的步伐，他们不一定是什么混血种之中的人杰，阻挡龙族觉醒这条路不是一个两个人杰就能完事儿的，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搭起路来的是无数个平庸或者不凡的人的尸骨。
　　冈萨雷斯其实没什么信心做一个英雄，他的腿现在还在打颤。只是现在他站在这个地方，或许也有所谓的命运，不管任何人站在这个地方，他都不该更不能退后，人在听说战场的可怕的时候是最可能做逃兵的，在真正的战场上你就算再恐惧，可身边都是拼死作战的兄弟朋友同学，只要有一点羞耻心的人，就不能后退。
　　“对不起啊维多利亚，我可能今天就要死啦，不能带你去吃最正宗的西班牙烤羊了，大概也不能看见你跳弗朗明哥那一天了。”他低声说，有些难过，“你要活下来啊，去看看我的家乡，和腿长腰细的姑娘一起跳弗朗明哥。”他和维多利亚在巴西那次之后关系比之前亲近，约着暑假一起出去玩，维多利亚对他很好，只是不是爱人之间的哪种好，她感谢当时冈萨雷斯救了她，可惜感谢不是爱情。可这样冈萨雷斯也很满足，说不定维多利亚喜欢他他就反而不舍得死了。
　　这样也好，他曾经救过维多利亚，逞了一番英雄，如果他这次再英雄一次，大概在这姑娘的人生当中也留下了痕迹了，他也有私心啊，想要喜欢的姑娘能够记得他，能在很久很久以后和孙子或者孙女讲自己曾经有一个非常好非常棒的朋友，或许她的丈夫还会在旁边跳着脚说你怎么还记得他？吃着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飞醋。这样就很好了。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出野兽，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一切昆虫，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
　　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作食物。事就这样成了。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上帝把万物造好之后创造了人类，让他们去管理万物，要人类和万物友善相处。这龙八成是当初堕天那位造的，想教人从此灭生。
　　总之今天这波扛不过去，那龙族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下去，人类就等着向上帝祈祷，坐等完蛋啦。
　　老天也是给面子，雨势渐渐变大，湖边的树被风吹得止不住地晃，树叶哗啦啦的响，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灰，一路从中心向边际蔓延，透不过一丝阳光的气，压得人心里面也烦闷起来——或许也有现在这个情景的原因,谁要是在这个场景里还能笑出来，大家都得敬他一声汉子。
　　冈萨雷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他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当然他也没有自己扛过去的勇气，那样太不切实际了。
　　“你看到一个怪物，他会杀千千万万的人，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你会选择逃跑还是用你弱小的身躯挡一下？”
　　他给维多利亚发了一条语音，却在最后选择了取消。
　　其实何必非要女公爵惦记呢？你哪个时候都不在啦，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不甘心罢了。
　　他嘲讽似的笑了笑，拿起放在一边的刀，他虽然算是个C级，但是刀法练过几年，属于勉强能看的级别。
　　龙在逐渐恢复，好在他手上还有一把炼金刀，他虽然是个C级，但祖上也曾经是屠龙的英雄，老喜欢上纯人类导致血统越来越稀薄的事情暂且不提，他的先祖给他留下来的刀确实是好刀，大概老爹给他吹的事情也可以信任上几分。
　　刀上或许有先辈的灵魂，他在拿起刀之后感受到了勇气，哪怕最后结局是bad ending，至少现在不虚此行。

　　路鸣泽呼了一口气，捂了一下腹肚，有血淙淙流出，瞬间染红了衣服沾到上面的手。他捻了捻手指，把上面的血迹藏了起来。他为了让路明非快点恢复过来，明里暗里使了很多手段，什么都不在乎。这次也是一样，路明非要恢复以往的记忆和能力，光有这个墓是不够的，路鸣泽把他骨血的一部分搭了进去。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恢复，能力不足平时的儿二分之一，可没想到竟然连暴血后的楚子航都没能打过，没注意还被楚子航伤到了。
　　太弱了。
　　路鸣泽毫无疑问是聪明的，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让自己处在那么一个不利的位置上的，但他遇上路明非的事情，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路鸣泽在路明非的事情上向来无所顾忌，不管什么东西在他看来都比不上路明非，那是他几千年来的执念，几近成魔。所以当一切快要成功的时候，他忍不住让一切再快一些。
　　不是路鸣泽变蠢了，只是一切关心则乱。他忍不住想要看到完完整整的，真正的哥哥。
　　但哪怕是受伤了，也不过是个小伤，对他来说没什么，无所谓，接下来注意一点就好了，楚子航也没好过多少。他要拦住这些人，现在只有他和哥哥是一边的，哥哥只有他了啊，他要是倒下了，哥哥要独自面对那么多现在反目的朋友，大概心里面也是很难过的吧。
　　现在这个局面是他一步步促成的，他心里面甚至有一些隐秘的兴奋，暗自为路明非只有他支持在一起而开心，同时也不妨碍他心里面为路明非难过，心想我哥哥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现在不站在他这一边简直就是没有良心，暗暗不平。
　　人心是复杂的，可以伪装成人类的龙也不意外。
　　楚子航顿了一顿，不清楚路鸣泽为什么会被伤到，不是他没有信心，路鸣泽毕竟是黑王，这个实力明显不是真实的，黑王的实力不可能还没有耶梦加得高，所以他一开始就用了全力，一方面他为路明非感到愤怒，另一方面他知道实力差距。
　　所以刀法，言灵，能用的他都用上了。
　　但实际上，楚子航没想过那么快就能伤到路鸣泽。
　　以至于现在这个面瘫有些怀疑人生。

　　“咳咳！”路鸣泽没忍住咳出声来，像是接触不良的吹风机，想要抑制住却反而越演越烈，声音叫人嗓子也跟着疼。他把嘴边的血迹擦掉，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是难看啊，被一个混血种打成这个样子，说出去算得上他毕生的耻辱。
　　可是无所谓了，他所期待所图谋的已经达成了。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在意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一天天，一夜夜，桩桩件件，走在路上，躺在床上，抓心挠肝地想着，回忆着这个人，想着和这个人有关的事，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几近执念。
　　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上心疼一下他。
　　楚子航看他这样，可以肯定路鸣泽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状态不对，这实在不像是“黑王”的能力，而路鸣泽这个人，据他的了解来看，也实在不像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藏拙的人。
　　可路明非路鸣泽是黑王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楚子航作为学院这方的人必定要和他们对上，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作为对手，他应当趁他病要他命，否则等路鸣泽恢复了他们谁都抓不到他。
　　愤怒过后是他自己的心，他自己的心不自觉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问路明非处于什么原因会喜欢一个人，那个时候路明非生病了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想要安慰他，路明非当时知道恺撒和诺诺要订婚了，整个人丧得不行，嘟囔着说“谁也不想喜欢一个人那么扯淡，连机会都没有”，真是个衰到极致的样子。楚子航表面上是安慰路明非，实际上他想到了那个男人，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和路明非在一起的时候老想到那个男人。他还和夏弥讨论过这件事，讨论过路明非这个灯泡……
　　他忍不住想到他们在日本从梅津市町去往松山市的高速公路上，灯火通明的列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有问题的冷却剂让他们抛锚在路上，恺撒低声对他说：“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不会把刀刺进那个女孩的胸口，无论她是不是龙王。”
　　楚子航握紧刀，但那个力气，不像是握刀，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像是握住自己的决心。不因为对手的虚弱而看轻对方半分。言灵·君焰的领域在他身边展开，烈火灼灼。
　　杀死所有的龙王，他对自己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哪怕他们是你的朋友。

　　“薯片，老板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哎。”酒德麻衣放下望远镜，忍不住低声说。
　　她现在藏在对岸一棵树的阴影里，对岸以路明非，路鸣泽，李悟堃三人为中心组成了三个混战圈，哪怕离得那么远她也能感受到战况的激烈
　　薯片妞似乎是知道今天这一幕的严肃与瑰丽，没有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老板的剧本最后将以他的死落幕，可是实在有点为难我们这些打杂的啊，他虽然称得上是个变态，可也毕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老板。”
　　苏恩曦盯着电脑屏幕转播出来的场景，抓抓头发：“说什么除了我们没人给他送葬，我现在可不可以把他暴雪的股票全部抛售，反正对我们来说这些股票毫无意义，我让这个游戏宅的股票给他送葬好不好。我知道他喜欢玩游戏喜欢写剧本，但没想到他这次能发神经到把自己玩进去。”烦，真烦。她是老板的属下也是老板的朋友，现在朋友你看着他去死，你还不得不照着办。老板这个变态真是不拿下属当人，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忍心看自己的朋友去死呢？
　　“老板玩了路明非那么久，终于忍不住要下场了吧。”酒德麻衣轻声说，“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看戏之人终将成为戏中人。”
　　“是啊。如果老板算是剧作家，那路明非就是他手上的绝对男主吧，最完美的作品的诞生，最喜欢的主角的谢幕，老板能忍得住不掺合才怪了。”
　　“女孩们，我忍不住期待那天的到来了，”交待任务的那天，老板逆着光，面目有些模糊，却可以从声音上听出他心情不错，估计嘴角也是勾起来的，“我们的男主角路明非即将面对剧本最大的伏笔最真实的真相，即将面对最真实的自己，面对这个剧本最恶毒的地方。”
　　“啊呀啊呀，我实在是很期待我们的男主路明非所作出的反应，是继续龟缩在他给自己营造的乌托邦，还是陷入无法控制的疯狂之中。”他又转向酒德麻衣他们，“而你们，我的女孩，也将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个时候自己和长腿怎么回复老板的呢，好像没有回答，因为老板本身并不需要她们的回答，她们只需要服从，这是契约里面规定好的。
　　双方各取所需，求仁得仁。
　　所以现在的她们，哪怕心中如何想，也不得干涉。

　　灼热的气息向路鸣泽袭来，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弄得有些痒。腹上的伤口早就被强大的身体修复，却又不断添上新伤，鳞片翻开，露出下面赤红色的血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对面的楚子航显然也不好受，暴血被他推到了二度，暴虐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流淌，肌肉虬结，细鳞覆盖全身，一张一翕，心脏鼓动，迸发出龙超越人类的能力，“言灵·君焰”的领域在他周围展开，黑红色的炎流在边缘游走，地上的雪化了，露出下面黑色的土地，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发芽的野草瞬间湮灭成灰永远失去了冒头的机会……
　　楚子航的肩膀往下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隐约可以望见下面的胸肋，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划破心脏。路鸣泽的刀探过来的时候他迅速闪了一下，好险不险躲过了要害，保住了一条性命。毕竟还是人类的身体，哪怕利用暴血强行提升了自己血液的纯度，也只能把能力提上去，身体恢复能力和龙族还是有差距，如果真被刺入心脏，他只能冒险把暴血提升到三度，大概率会变成一个死侍，上一次他不明原理地没有变成死侍，不代表这次也能像上次一样幸运，楚子航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有人说楚子航不像一个少年人，他这个人太稳，少了少年人的朝气，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动。可是那些人不知道，楚子航还叫鹿芒那个可笑的名字的时候，他还算得上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子，最多因为父母离异有一点沉默寡言。
　　人一旦经历了什么大事，或许被击溃，或者扛过来，扛过来的人很大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改回名字的楚子航只是其中平常的一个人罢了，也算不上有多奇怪。

　　路明非突然心中一悸，不顾恺撒的刀，用气劲将恺撒推开，转头望向路鸣泽和楚子航的方向。
　　他好像即将失去什么东西，一件极其重要，极其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看见了让他眼眶欲裂的一幕——
　　楚子航将刀插进路鸣泽的额间，那是龙族致命的，第三只龙眼的位置。
　　楚子航还是三度暴血了。
　　用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诺顿当初制造的七宗罪·色欲，要杀死龙王，必须用特殊的武器特殊的方法。
　　看起来，楚子航的方法似乎是无误的，也就是说，路鸣泽万死无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路鸣泽也把楚子航的心脏捏破了。
　　“路鸣泽！”路明非好像感觉到自己张开口，但声音是从远方传来的，还忍不住打着颤，“不要死啊路鸣泽！”
　　哪怕他这样喊着，用着自己授予生命的权力，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个命令对路鸣泽这样等级的龙王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是需要喊些什么东西，随便什么。
　　“早就该把诺顿这套破刀给毁了。”他木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