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78、红与白

　　次日天亮之后，祝家大公子新婚丧偶的讣告传遍了偃师城。

　　眼看就要过新年元日，太师府很不吉利地再次服丧，里里外外挂起来白幔。祝魁守在公冶樱的灵前，神色憔悴，双眼红肿，布满了血丝。顾兰朔站在旁边接待前来吊丧的客人，面上也写满了对公冶樱芳龄早逝的遗憾。祝采吟和罗笑君为来往客人递送茶果，祝奕则是在里面与客人交谈往来。

　　祝融和蒲净站在门口迎接来客，负责引领客人到灵堂哭丧。祝魁守灵，祝融算是充当起了长子的职责，老老实实地接客，不调皮捣蛋，也不喊腰酸背痛，神情严肃，看起来也陷在悲痛之中。

　　蒲净和他分工安排，一个人领客人去灵堂，另一个人便要守在门口，以防后面来的客人无人接待。

　　此时祝融领了名客人进去，蒲净守在门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辘辘的马车声。他正准备迎客，忽然微微一愣。

　　公冶贤连丧服都没穿，箭步朝太师府后院大门杀来，气势汹汹，看那姿态，倒像贼军头领来单挑。

　　蒲净心道不妙，但依旧冷静，朝他深深拜了一揖，沉声道：“公冶兄，节哀顺变。”

　　公冶贤步伐极快，原本差点无视他，听到他这么说，忽然刹住脚步，劈头盖脸地吼道：“你怎么在这里？！”

　　蒲净愣了愣，抬起头：“帮忙……”

　　公冶贤诡异地大笑起来：“帮忙，呵，帮忙！你父亲害死了我和妹妹的父亲，现在妹妹死了，你来帮忙，蒲净，你真是慈悲为怀啊……祝家老儿把你安排在这儿，他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若是在平时，蒲净可能会感觉这话尖酸刻薄，可眼下公冶樱尸骨未寒，见到公冶贤这副模样，蒲净竟然一点也气不起来，反而想该怎么劝慰对方才好。他想了想，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温和道：“抱歉，我先回避，公冶兄且进来吧。”

　　公冶贤还沉浸在悲痛中，也顾不得骂他，径直闯进门，转了一通，满眼都是挂起的白幔，竟找不到灵堂在哪里。祝奕赶紧上前，引着他道：“贤儿，跟世叔来。”

　　公冶贤跟着他，过了片刻，冷冷问道：“我妹妹究竟怎么死的？”

　　祝奕转过身，痛心道：“昨天魁儿带她和兰朔上山捕猎，樱儿走累了，在原地等他们，谁知……”说着这里，他声泪俱下，“谁知没等他二人走多久，就来了歹人，想对樱儿行非礼之事。魁儿他们听到呼救，马上赶回去，可惜……太晚了。”

　　公冶贤默默听完，体内的血液几乎凝固。半晌，他阴沉地开口：“什么叫太晚了？”

　　祝奕道：“当时樱儿已经受伤，失血过多。具体情况，魁儿记得最清楚，你进去问问吧。”

　　公冶贤抬起头，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灵堂前。他如行尸走肉般越过祝奕，迈过门槛，只见祝魁失魂落魄地跪在公冶樱被白布包裹的身旁。

　　公冶樱的面上覆了层白纱，隐约能看见她温婉的轮廓和苍白的面容。公冶贤看在眼里，心如刀割，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祝融正好刚领一名客人哭完丧，正要出门，忽然看见公冶贤，不由愣了一下。公冶贤也看见了他，两个昔日的死对头有许久没见了，此时猛得撞上，出奇地没有多大怨气，僵持片刻，竟然是祝融先朝他行礼，道了声“节哀”。

　　公冶贤没回应，直接走到祝魁身旁，开口道：“她怎么弄的？”

　　祝魁颤声答道：“都怪我……是我没看好她。我不该让她一个人等着，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我和兰朔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也不会出这种事……”

　　公冶贤冷然道：“对，都怪你。”

　　祝魁抹了一把眼泪，忏悔道：“我没照顾好阿樱，内兄怎么惩罚我都行。”

　　公冶贤道：“她怎么死的？”

　　祝魁黯然伤神，“听说东山有黑熊出没，昨日旬末休沐，我和兰朔约好去狩猎，阿樱在家无事，便一同跟来了。走了好一段路，我们瞧见风吹草动，便想快点跑去看看，阿樱太累跟不上，便坐着歇息……真不该让她一个人留下。走了不久，我们正趴在地上听动静，突然听到阿樱呼救，赶紧往回赶，看到阿樱被人扭在地上，到处都是血……”

　　公冶贤一言不发，攥紧的拳头发着抖。

　　祝魁继续道：“我当时心急如焚，当即将欺辱她那贼人砍死。当时她已昏过去，我们送她回来，大夫说已经不行了……”

　　“贼人尸首何在？”公冶贤几乎咬牙切齿。

　　祝魁抬起头，对他道：“抛在后院喂猪狗。”

　　公冶贤忽然道：“只有一名歹人？”

　　祝魁愣了愣，道：“只有一名。”

　　公冶贤道：“你们到之前，贼人身上有受伤吗？”

　　祝魁假装回忆，“当时情形太乱，我只顾砍他，并未留意。”

　　公冶贤道：“我妹妹武艺高强，寻常男子绝非她的对手，区区山野蟊贼，绝对近不了她的身。”

　　祝魁有些心虚，依旧作戚然之色，“阿樱……武艺高强？”

　　公冶贤冷然，“你不知道吧？”

　　祝魁顿了顿，答道：“她从未在祝某面前施展拳脚。也许……那贼人也通晓法术。”

　　公冶贤忽然狠狠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扯到眼前，狠狠道：“祝魁，你说谎！”

　　“喂！我哥跟你好好说话，你动手干什么？”祝融见他动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祝魁心中惊恐，不知刚才哪里说漏破绽，但表面仍无怯色：“内兄何出此言？刚才所言，句句属实，不带半句假话。内兄丧妹固然伤感，可我更是心如刀绞。”

　　公冶贤道：“当初是谁说要护她一世平安无虞，要给她幸福快乐，你还记不记得？你们的婚事，是先父作的保，他不在了，我完全可以毁约把妹妹许给别人。我那么信任你，亲自将她送上你家的喜轿，一路陪送到府上，这才一年不到……你就害她出这种事，这不是说谎？”

　　祝魁听罢，心中松了口气，伤感道：“……是，祝某有负承诺，愧对内兄。”

　　忽然，他感到小腹挨了狠狠一拳，直将他打倒在地，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祝融扑了上来，直接在公冶贤脸上挥了一拳，嗓门在灵堂里炸开：“我□□奶奶！你再打我哥一下试试！”

　　祝魁扶着被公冶贤打痛的位置，从地上站起来，拉住祝融：“没事，阿樱遇害，是我之责。公冶兄，你要是还生气，就多打几下。”

　　公冶贤果然冲上前要打，祝融哪容得他欺负兄长，挡在二人之间：“别给脸不要脸公冶贤，他让你打你就真敢打？敢再动我哥一根指头，爷爷把你手腕拧下来。”

　　周围的仆役早听说祝二爷在外面是位混世魔王，却是第一次见他在家中发作，还和昔日的仇家斗上，吓得一动也不动。祝融对他们吼道：“这厮都欺负到咱家了，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

　　公冶贤怒道：“呵，我妹妹死在你们手里，你倒理直气壮，还把什么不三不四地人招到家里，美其名曰帮忙……你们祝家还是不是东西？！堂堂太师祝奕竟养出一窝畜生，你们全家都该去喂猪狗！”

　　“你他妈再说一遍！”祝融挥拳扑了上去。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动粗，祝魁上前将祝融拉住，“融弟，内兄拿我泄愤也是情理之中，此事是我之过，你莫要插手了。”

　　祝融挣扎道：“那他也不能打你！”

　　祝魁将他扯到背后，“内兄，有什么恨，尽管往我身上来。”

　　公冶贤狠狠瞪着他，理智明明知道不该动粗，仇恨却一个劲地煽风点火。

　　这可怕而变态的仇恨，竟和他对蒲净的仇恨极其相似。

　　好在这时祝家的仆役已经闯进来将公冶贤控制住了，祝魁跪在他旁边低声下气地忏悔，仆役在他耳边好言好语地哄慰，不少人聚在灵堂外窃窃私语，其中有几位还是当朝官员。

　　顾兰朔和蒲净也在围观人群中。蒲净躲在后面，避免被公冶贤瞥见，而顾兰朔站在最前排，漠然看着灵堂里哭天喊地的人们，面无一丝波澜。

　　公冶贤终于不再动手了，眼泪却涌了下来，跪在公冶樱身旁，哭得悲恸，周围的人听了都感到凄凉，连刚才要打他的祝融都不由怜悯，不忍去打扰了。

　　半晌，祝融默默地走出了灵堂。

　　蒲净见他出来，连忙追上。祝融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要是兄长没娶公冶樱就好了。”

　　蒲净的声音也很低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祝融突然懊恼道：“为什么是偏偏是公冶樱？为什么这些无妄之灾偏偏要找到我们家？难道老天嫉妒我们过得太好吗？”

　　蒲净微微沉吟，“平时魁兄和嫂子关系怎么样？”

　　祝融想都没想，“他们一直很恩爱，兄长待她一直很好，她也待兄长很好，还……帮我做过衣服……”

　　说到这里，祝融眼眶见见红了，许是想到了公冶樱为他煮粥补衣的点点滴滴。毕竟长嫂如母，她不止是公冶家的人，也是祝家的亲人啊。

　　公冶贤在祝家留了数日，跟后来赶来的公冶昧一起离开。临别时，祝奕和祝魁郑重地将二人送上马车，祝魁说了好多声“对不住”。公冶贤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祝魁很明白，从今以后，公冶贤再也不会是他的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算算这章和成亲那章好像还没过多久OTZ
捉虫！非22点都是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