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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义兄 ...

  •   帝王驾崩,举国服丧。在荼白世界熬了整整一个月,玄冥国人才陆陆续续除下素服。

      山鉴在除服后不久便与罗家姑娘成了亲,老山家的亲戚不远千里从山阳赶来,看着儿子风风光光入了罗氏的大门,也不觉做儿子的倒贴,笑得合不拢嘴。

      喜事冲淡了国丧的煞气——其实也没多少煞气,那些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只要能填饱肚子,其实并不在乎头顶当皇帝的是谁。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感情,自己不愁吃不愁喝,难过啥?要说真有什么难过,大概就是穿不了好看的衣裳了。

      小老百姓看不到统治阶层的血雨腥风。

      祝魁在成亲后不久,便结束学业入朝仕官了。有了战时代太师理事的经验,祝魁给自己积累人脉威望,离学成也差不了几年,便提前结束学业。虽然幻塘苑里有传说,这是因为祝家和公冶家朝廷里斗得汹涌,祝奕想让儿子早点入朝,帮祝家制衡公冶昧。

      像是为了应验这个传言,祝魁出仕不久后,公冶贤也提前结束学业,被堂兄引荐着当官去了,位置比祝魁高一等。当祝魁领个四品官,成天冒着太阳带禁军在皇宫看门追贼抓老鼠时,公冶贤已经被稀里糊涂抬上三品,在皇帝身边惬意地当书佐了。

      虽是如此,祝魁与公冶贤还是一团和气,起码表面如此。加上公冶樱的关系,即便传闻中俩家斗得如何血雨腥风,两位仍能心平气和地来往。

      当事人不计较,祝融暗地里却对此大为不满,某天在蒲净面前抱怨:“公冶贤那臭小子竟然比我哥官阶排得高,他有哪门子的能耐!”

      蒲净道:“魁兄的职位其实还不错。”

      祝融不满,“公冶贤比他整整高了一品,天天侍奉皇帝身侧。北伐时咱们去冲锋陷阵,我哥留守安内,公冶贤那厮立过什么功劳,凭什么排在兄长上面?哥也真是沉得住气,不跟公冶家争罢了。”

      蒲净笑了笑:“你真是祝家的小傻瓜。”

      祝融:“……”

      祝融问:“骂谁呢?!”

      “别生气别生气。”蒲净强忍着笑意,“你想想,魁兄干的什么差事?”

      祝融道:“统领禁军。”

      “公冶贤呢?”

      “谁知道……给皇帝写写奏折什么的吧……”

      “不错,”蒲净道,“魁兄坐拥全偃师城禁军侍卫,公冶贤不过陪着幼帝写几个字,你说谁的差事更好?官阶品级都是虚的,若是真争起来,有兵才有权。魁兄表面上谦逊,心里肯定明白,说不定这差事还是他自己选的呢。”

      祝融愣了愣,恍然大悟:“难怪……这差事最初是兰朔跟兄长提议的。”

      “兰朔……还真不简单啊。”蒲净若有所思。

      祝融嘿嘿两声:“你也懂得不少嘛,想不到净公子思虑如此之深。”

      蒲净道:“看书多,略懂而已。”

      他又旁敲侧击地找祝融问过公冶家和祝家的事情,结果祝融宛如傻子,对政事一窍不通。“公冶家?没什么异样,他和我们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常。”

      在祝融的世界里,仇恨就是两个人看不对眼,“你打了我一拳我要打回来”,从来不是“你挡了我飞黄腾达的路,我就得除掉你”。

      蒲净对政事并不感兴趣,他问祝融完全是出于对祝家处境的关心。见祝融这样没心没肺,心想这样也好,便不再问下去了。

      有一日,蒲净和晏清嘉、山鉴二人在酒楼小聚,山鉴依着两位弟弟的口味点了满桌珍味,一个劲告诉二位“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大哥付钱”。

      若是在从前,即便山鉴出手阔绰,但在物价高于山阳数倍的京城,也会注意节俭。眼下与罗家结亲,比以往更加大方了,便把两位兄弟捞出来一起享福。

      看着山鉴这般慷慨,晏清嘉却不由想劝:“大哥现在成了亲,有家底,但也不必太为我们破费。”

      山鉴看着他,“其实今天,大哥就是想和你们谈这件事的。”

      蒲净和晏清嘉皆是一愣。

      山鉴道:“前段时间,我去找过祝太师,太师帮我在朝中安排了个差使。”

      那日的情景,是这样的——

      祝奕坐在书案之后,从公文后露出一双眼睛,“魁儿之前跟我提过你,当初我们出去打仗,你帮他料理人事,对不对?”

      山鉴连连笑道:“是是,想不到太师竟然记得,山某受宠若惊。”

      祝奕没抬头,漫不经心道:“你是幻塘苑的弟子,尚在修习魔法。朝廷里的事情不是过家家,千头万绪,你有时间料理?”

      山鉴早就料到祝奕会有此一问,笃定道:“在魁兄身边办事这些日子,在下想通了一件事。与法术相比,国策更能安|邦兴国。山某二十岁才成为初等神徒,十三岁便熟读尚书春秋,魔法非我所长,国策却能通晓,何不物尽其材?只要太师看得起山某,山某甘愿结束幻塘苑的学业,助太师与魁兄成就丰功伟业。”

      无论是从他的说辞,还是他的身份,祝奕都无法拒绝。

      祝奕道:“也好。如今你也是成了家的男人,不能总在娘家人膝下讨生活。回去收拾好,三日后来太师府点卯。”

      当然,山鉴没跟蒲净和晏清嘉讲这些细节。

      晏清嘉皱了皱眉,“祝家和公冶家在朝廷斗得如火如荼,大哥现在投靠祝家,岂非自蹈火海?”

      山鉴笑道:“只是任个小职,也不算引人耳目,你还担心大哥和人结仇?”

      晏清嘉对这个决定有满腹的不满意,他道:“即便如此,为了谋个职位,放弃修习魔法,也是中途而废。大哥和祝魁公冶贤不同,他们自小在幻塘苑,该学的东西已经学透了,提前几年离开学苑也罢。可你才学了一年,朝廷中尽是狡诈之辈,大哥真不怕被人算计?”

      山鉴道:“大哥不像你们两个擅长法术仙术,做事全凭头脑和口舌,这么多年也算什么人都见过。无论到哪里,恶人总会有,被捅刀难免,但也不能因为害怕人的算计就不敢踏入朝廷。”

      晏清嘉沉默片刻,道:“记得来偃师前你是怎么说的吗?”

      蒲净静静听着二人对话,此时也不好决定二人谁说的正确。可听到晏清嘉这句话,他忽然愣了一下。

      山鉴面不改色,“三弟是指哪一句?”

      晏清嘉紧紧盯着他,语气生硬:“为万民立命,不复结义誓言,学成法术回山阳,保卫家乡百姓。”

      山鉴思索一番,没有否认:“记得。”

      晏清嘉道:“才一年的时间,大哥就改主意了?”

      山鉴道:“为民立命不只有修习法术一个途径。”

      晏清嘉沉思片刻,像是被说动了一些同时又心有不甘,口气有些嘲弄:“原来如此。我还道大哥为何一眼就看好了那罗婵,原来是为投靠祝家……大哥果然是我们三人中办事最有计划的。”

      这腔调越听越有攻击味,山鉴怔了怔,但很快便恢复平和的神色:“三弟,也许你不赞成大哥走这条路,但这其实也是为了咱们兄弟好。我们三人在偃师无根无基,你不愿仕官,二弟身份不合适,如果大哥也什么都不做,咱们便漂泊不定,钱用光了,难道要露宿街头么?”

      晏清嘉淡淡道:“二哥和我都可以回山阳,你不想回去罢了。”

      蒲净根本没考虑过以后的归宿,没想到晏清嘉顺口替他计划了。他略微一愣,并没反驳晏清嘉,只是道:“现在不用考虑那么多,咱们才在幻塘苑一年,先把法术学成,再说不迟。”

      晏清嘉道:“可有人已经不想学了。”

      山鉴道:“择优而行,何乐不为。”

      晏清嘉道:“等别人把刀子捅到身上,你就不觉得择优了。”

      蒲净赶紧打断他:“三弟,别这么说。”

      晏清嘉道:“那你的意思呢?”

      蒲净愣了一刻,意识到晏清嘉在问自己。

      他也做不了主。其实从观念上他和晏清嘉更像,大抵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母亲一直告诫他不要出仕为官。可这也得因人而异,只能山鉴自己来做决定。

      做决定他不会,当和事佬他可会。只听蒲净答道:“我的意思是,大家冷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莫要伤了彼此情分。”

      晏清嘉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冷岑岑地笑了声。

      沉默片刻,山鉴开口:“这事我已经答应太师了。即便三弟不支持,大哥也得去做。”

      晏清嘉侧脸看着他,只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不住。”

      又是令人心痒的沉寂,蒲净看着僵持不下的二人,笑了笑:“好了好了,先回去吧,别说这件事了。”

      晏清嘉道:“无妨,我再歇会,你们早些回去,大哥既然要辍学搬到太师府,肯定要时间收拾行礼。”

      蒲净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山鉴,只见对方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蒲净给了山鉴一个眼神,瞥着自己的手指,指向门外,做了个“你先走”的口型。

      山鉴点点头,平静地道了辞,走了几步,忽然又回来,将一个东西放到蒲净手里。

      低下头,只见是个装满的钱袋。

      待山鉴走远了,蒲净到晏清嘉身边坐下,低头打量着没动几口的菜。

      晏清嘉不吃肉食,嫌牲畜不干净,山鉴便吩咐要把素菜和荤菜分开,还特地令人给他煎了个鸡蛋。

      蒲净夹起鸡蛋放到他碟子里,又添了几个菜,循循道:“也许大哥的想法与我们不大一样,但也是为咱们好。”

      晏清嘉盯着筷尖,幽幽道:“想不通。”

      蒲净问:“想不通什么?”

      晏清嘉道:“想不通他的决定,也想不通你为何沉得住气。”

      蒲净低下头,想了想道:“既然做了决定,想来他能把握分寸。”

      晏清嘉道:“只是感觉……”

      他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感觉……大哥和印象里的人,不太一样了。

      “当初为什么他要和我们结义?”晏清嘉改口道。

      蒲净道:“也不只是他要结义,你不是也和我说很欣赏那位山公子么?”

      晏清嘉翻了翻模糊的记忆,隐约想起自己可能说过这种话。

      人的记忆就像手中流沙,掌心只有这么大,却想把更多的砂砾握住,每次伸开掌去接更多,落在下面的便悄无声息地散了。

      很多人都记不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晏清嘉道:“朝廷那摊浑水最浊人心性,只怕他以后迷失本心。”

      蒲净微微笑了笑:“不至于,再怎么样,他还是大哥啊。”

      晏清嘉依旧郁郁不乐,平时从来不怎么喝酒,今日破天荒地饮了好几碗。蒲净将他的忧郁看在眼里,在旁边静静陪着,直到月升了才往回走。

      今年幻塘苑开学后来了不少新弟子,原本只有兄弟三人的寝舍又住进来五名弟子,有长有幼,将屋子填得满满当当,兄弟三人也因此很少在寝舍说私密话了。二人回到寝舍,同住的弟子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晏清嘉理都没理,倒头便睡。

      蒲净抱歉地招招手,替晏清嘉把被子盖上,只听有位弟子道:“刚才山大哥带着东西走了,让我们带话,说以后可以随时去罗家找他。”

      蒲净平静地点点头,只听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弟子好奇地打探:“听说山兄退学也是去当大官?”

      蒲净笑了笑道:“嗯……是。”官大不大难说,但既然别人问起,就顺着说好了。

      那弟子喜上眉梢,欢呼道:“嗨!这下兄弟们以后都沾光了,山哥一发达,肯定带着大伙一起,扶摇直上!”

      蒲净还没想好怎么应答,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别吵,小声点!”

      众人一怔,停止喧哗,都朝扫他们兴那人看去,只见晏清嘉背朝大家,躺得一动不动。

      平日里晏清嘉虽然性子清傲,但待人一直彬彬有礼,即便嫌大家吵也很少直接这样喊出来。蒲净暗暗叹息,替晏清嘉说话道:“清嘉喝醉了,大家别介意,稍微小点声就行。”

      有人惊讶道:“他不是从来不喝酒吗,怎么也会醉?”

      平日寝舍里小聚总少不了斗酒,晏清嘉从来不参与,嫌喝酒伤身,不利于养生。

      蒲净只好道:“他……有点心事,平时他从不这样,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一人小声笑道:“搞什么,来那事儿了?”登时引起一阵怪笑。

      这显然是个逗乐的笑话,又不是姑娘,怎么会来那事儿!

      蒲净眨了眨眼,半懂不懂地挂着笑道:“别调侃他,大家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嘛。”

      晏清嘉闭着眼睛,感觉这一刻耳朵无比清晰。

      这种玩笑,他虽然觉得低俗,但也不往心里去。他只是诧异,没想到蒲净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是替自己说话,在他面前,在他背后,真诚无二。

      这么想着,他心中生出一丝安心,伸手整理了一下枕头,忽然手指碰到一个东西。

      他把东西从枕下取出来,只见是一只信封,封面上赫然是山鉴的字迹。

      晏清嘉愣了愣,将信拆出来,上面写着细细几行字:

      “结义之情,永世不渝。待到贤弟意舒时,再归乡里,携手赏山阳花月。兄山鉴谨奉。”

      短短几列字,看得晏清嘉心头微涩,不知是怨还是惆怅。

      他将书信放回枕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竹叶青翠斑驳,林间有少年三人,在简陋的供台前祭拜关公,少年一同叩拜,上香。

      一人说:“同生共死。”

      一人说:“为民立命。”

      最后那人说:“愿从兄长,口与心誓,守死无二。”

  • 作者有话要说:  ————塑料兄弟情V.1————
    关于改名:噫!在下当真不会起名,先这么凑合着,哪天想到好的了再改(excuse me?),希望各位大人木有吓到。题目只是个皮囊,大家忽略就好(excuse me?)
    发现复制粘贴的时候漏了一段,捉个虫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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