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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托孤 ...

  •   祝奕带着其他人进来,只见几位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官员已经守在陛下的寝室外,见到祝奕和公冶昧,一拥而上,低声议论陛下的伤情,频频摇头。

      这时,晏清嘉听见一位姑娘的啜泣声,斜目望去,舞阳公主跪在寝室外,双肩微微抽动,不时地在那儿抹眼泪。

      他跟这位公主只有一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古灵精怪、极有主见的姑娘,当时二人在斗法大会走迷阵,因为两个人配合不默契,只拿到了中等的名次。

      身为一国之主的兄长受伤,想来她现在应该很担心。看她一个人在那儿难过,周围朝臣忙得顾不上她,晏清嘉考虑要不要上去安慰几句,怎么说二人也算相识一场。

      就在这时,公冶贤走到了姬淑身边,在她旁边跪坐下,看上去很关心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晏清嘉这才想起公冶贤和姬淑的关系,心道还好刚才没上前,要不该被人误会了。
      虽然姬淑依旧在啜泣,可到底身边有个人陪着,晏清嘉也不担心了,索性移开目光。

      蒲净走到他身边,“怎么总看他们?”

      晏清嘉问:“谁?”

      蒲净道:“公主和公冶贤。”

      晏清嘉摇摇头:“没有,只是替公主担心。从小含着金汤勺的人,谁知遭遇这场浩劫,一定很难过。”

      被他这么一说,蒲净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陛下怎么样。”

      晏清嘉沉默片刻,问:“在担心陛下?”

      蒲净轻轻嗯了一声。

      晏清嘉愣了愣,随即失笑:“差点忘了,你是不记仇的。”

      蒲净明白过来,“你是觉得……他杀了父亲,我不该同情他?”

      晏清嘉道:“不同情就不是二哥了,你一贯被人卖了还担心人家被官差抓。”

      蒲净道:“话不能这么讲,陛下乃一国之体,于公来说命不该绝。而且,父亲犯下那样的罪过,他却能再给我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

      在寝室外等候片刻,公公从里面出来,依次叫了祝奕公冶昧几位大臣进去。

      姬淑见状,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公公,皇兄怎么样?他醒了吗?是不是没事了?”

      公公对她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对她道:“陛下尚在调息,公主稍安勿躁。”

      作为朝中最有威信的元老,祝奕走在最前,领着后面的官员上前,深深扣首:“罪臣祝奕,携百僚叩见陛下。”

      皇帝榻边只有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自然是皇后无疑。皇后怀里搂着个半大的皇子,八九岁的模样,对着榻上的父亲嘤嘤哭泣。

      祝奕见皇后皇子群臣百僚都到齐了,不由心中一惊。

      这阵仗,与先帝当年临终托孤别无二致。

      那时,已经成年的姬颂跪在重病缠身的父亲身旁,无声地流着泪,发誓必将继承父志,稳固内政,发展农耕,外剿赤奴,让玄冥百姓过上安泰的日子,不复开元先祖。

      只不过,带领群臣百僚进来的并不是祝奕罢了。

      此时皇帝躺在床上,伸出一只带着淤青的手臂,连坐都坐不起来,哑声给每位大臣交待身后之事,嘱托众人辅佐八岁的皇子,让皇后带孩子挨个认了每位大臣。

      言毕,众臣泪如雨下,半仪式半真心地哭了许久。半晌,皇帝将所有人都遣退,只留下祝奕和公冶昧。

      这二人,一个是文韬武略的两朝元老,一个是值得信赖的本家新秀,不必多说,自然是要托孤了。

      皇帝让两位大臣起身,将皇子的手放到二人手中,对幼子道:“二位爱卿,朕最信得过。朕青年夭崩,惠儿年仅八岁,威不足以震慑群臣,恐日后有人觊觎皇位。姬氏开国以来,历经三代,太师尽心辅佐两朝,功勋显赫,无人能匹。太尉与我姬家乃同宗,非但有血脉之亲,还是不世英才,撑起公冶家的大业——日后惠儿托付给你二人,朕也能安心瞑目了。还望你二人不计前嫌,为我玄王朝江山社稷考虑。”

      与公冶昧同受陛下托孤,祝奕并不感到意外。陛下终究不放心将辅佐幼子的大权全部托付给祝家,所以选了有亲缘关系的公冶氏制衡权利,还挑了公冶昧这颗刺头。祝奕心想,皇子年幼不分是非,日后必然少不了与公冶昧分歧,不由暗暗叹息。

      若是在早些年,他最不愿与人较量,宁可急流勇退,辞官归隐,从此不问政事。可现在的他,已经习惯将朝廷安泰当做自己肩上重担,无法轻易放下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两个人表面上却一派忠诚,深深扣首,眼眶湿润,连连答应。

      皇帝放心下来,陷入短暂的沉默,忽然道:“朝堂文武百士,后宫佳人三千,竟无一人能说心腹之言。”

      祝奕和公冶昧愣了愣,面面相觑。

      这是想告诉他们什么?

      他的声带像个老旧的拉风箱,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卡壳许久,风箱又煽动起来:“太师,融儿跟你来了吗?”

      祝奕没想到皇帝在此时竟然想见祝融,不由有些诧异,道:“来了,在外面守候陛下。”

      皇帝道:“你们退下吧,请他进来。”

      祝奕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对皇帝拜了三拜,和公冶昧一起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祝融小心翼翼地门口徘徊了一阵,有些难以置信地走了进来。

      他知道陛下疼爱自己这个晚辈,从小抱着他玩,逢人便夸这孩子可爱,外国使臣有了什么好玩的都托人给他带过去,斗法大会总是抛掷千金为他下注。

      可祝融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受到天子的青睐,青睐到在临终身危时都想见他一面。

      皇后带着皇子离开了,附近的侍从也都遣退门外。祝融走到床榻前,见姬颂面上缠着纱布,奄奄一息的模样,登时难过地落下泪,扑到床边:“陛下……怎么会成这样?那些赤奴对陛下做了什么?我要砍他了四肢,抠出他的眼睛,掏了他的肠子,搅碎他的肉,剥了他的皮,抓住他的赤奴同伙,逼他们吃自己人的肉,喝自己人的血,用自己人的肠子吊死他们,再把他们砍了丢去喂猪狗……”

      他把自己能想到最恶毒的杀人方法絮叨了一遍,忽然,姬颂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脑袋,祝融看懂了这个动作,赶紧缩下头,让姬颂摸了摸。

      姬颂道:“知道为什么我疼你吗?”

      祝融愣住了。因为他曾经立下灭火大功?可只有这么简单吗?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因为,”姬颂缓缓道,“你的性子,和我从前很像。”

      祝融一哆嗦,差点从榻上弹起来。

      “陛下……陛下文治武功,我这么傻,怎么可能和陛下像……”他吞吞吐吐道,心想皇帝是不是头脑受损,说起了胡话。

      姬颂的眼睛被纱布包裹着,看不见眼神,只有嘴唇微微动着,怀念地扬了扬嘴角,“怎么不像?胆大,莽撞,嫉恶如仇……若非那时是太子,身边有人严加管教,不知会干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亲手杀光赤奴这种话,我当年都说过。”

      祝融愣了愣。这些形容,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收服群臣,掌一国之均衡的?

      “后来……”姬颂幽幽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他似乎并不想讲那些事,顿了顿,略显苍白的嘴唇合上了。

      祝融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好道:“啊,那个,要是我也能像陛下一样就好了……”

      姬颂忽然握紧了他的手腕,坚定道:“不要。”

      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不要。”

      “融儿,你以后……就别像父亲兄长一样步入朝堂了吧。”他继续道,“宦海险恶,处处藏锋,你想无辜善良,就有千万人逼你作恶。还有,无论做什么事,莫管得失利害,但求无愧于心。”

      人之将死,往往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姬颂的口气很沉重,句句箴言压得祝融透不过气,比罗笑君抽的一百鞭子还令人难受。

      祝融感觉自己的眼眶湿了,即便他还不懂这些话的深意,但陛下能这样敞开心扉地告诉他这些,已经令他十分感激。

      他颤声道:“陛下放心,我一定记得这些,一定按您说的做。”

      姬颂沉默片刻,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听说北伐时,是你打入赤奴把蒲净救出来的?”

      祝融愣了愣,“是。”

      姬颂道:“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祝融没有犹豫,“挺好的。”

      姬颂轻轻点头,“朋友一场,也算是生死之交,在他身边多劝着些,别让他入朝为官,也别让他再上战场。”

      祝融道:“好。”

      即便不知皇帝是何用意,也先答应了再说。

      姬颂扬了扬嘴角,面部的动作忽然僵住,手也不动了。

      第二日,举国闻丧,偃师城家家户户换上素服,祝太师府上披挂的红绸似昙花一现,一夜之间褪成了白色。

      刚刚到来不久的春天,再一次被笼入严冬。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初版设定里姬颂是火系魔法,后来改成了魔综。
    写托孤那段,指代姬颂用的是“皇帝”,写和祝融交谈那段,用的指代是“姬颂”。
    嘿嘿,当然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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