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27、狡兔

　　何儒海指着灰奴黯然失色的脸：“这是什么颜色？”
　　简秀答：“……灰色。”
　　何儒海又问：“你的脸呢？”
　　简秀顿了顿，有些无奈，但还是答道：“黄白色……吧。”
　　何儒海吹胡子瞪眼：“他长这个模样，你长那个模样，你是人，他就不是人！”
　　简秀被何儒海的强词夺理堵得说不出话，僵了半晌，连道几声“可是”，“可是”之后就一个字也没了，不知是怕与何儒海辩解，还是真的不知怎么回答。
　　祝融听二人的对话，急得直瞪眼，既气何儒海胡搅蛮缠，又气简秀不敢做声。要是换了他，肯定从地上抄起一把泥，直接糊在何儒海脸上，大吼：“你他妈的脸也是灰色！”
　　蒲净听了何儒海的说辞，心里也十分愤怒，面上却保持着沉静。何儒海这话，其实等于把蒲净也骂了，虽然他的肤色和汉人差别不大，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照何儒海的歪理，只要和汉人长得不一样，通通不是人。
　　这时何儒海又唤道：“公冶贤。”
　　众学子发现了何儒海的点名规律：找完木系祭酒的麻烦，现在又来找火系祭酒的麻烦。
　　公冶贤走到何儒海面前，颔首行礼：“何监学。”
　　何儒海故技重施，指着灰奴道：“这是什么？”
　　公冶贤轻傲地瞧了灰奴一眼，道：“幻塘苑的奴役。”
　　何儒海继续问：“简秀说他是人，你怎么看？”
　　公冶贤转过来，面色如常：“人类聪慧文明，而这些灰奴，天生愚昧野蛮，二者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儒海面上又露出了往日的笑容：“说得好。”
　　公冶贤恭恭敬敬地朝何儒海躬身。
　　严苍庚站在一旁听何儒海训学生，并未出言打断，但似乎微微露出不悦的神情。祝融跟其他火系子弟站在一起，紧紧攥着拳，恨不得冲上去把公冶贤的牙通通打掉。
　　何儒海道：“在幻塘苑里，我们做长辈的从来不让弟子和灰奴来往，为什么？因为灰奴愚昧、贪婪、邪恶、下贱！他们什么法力都不懂，不知人伦纲常，不懂仁义礼智信，汉人可怜他们，给他们一点恩惠，就想谋求更多，永不知足！
　　昨天晚上，这只灰奴办事不利，我对他小施惩戒，结果呢？他串通两名不晓事的学子，把老师打伤吊起来——触犯苑律、目无师长、善恶不分，幻塘苑怎么会教出这种莠草！”
　　严苍庚开口道：“昨晚犯禁的弟子，一个是木系的。一个是火系的。这两位要是想通了，自己站出来。”
　　众弟子哗然，其他几个系都往火系和木系看去，而火系和木系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觑，互相猜测到底是谁干的。
　　晏清嘉侧过脸看着蒲净，只见蒲净一声不响，平静地望着前方。
　　晏清嘉默默低下头，扯了一下蒲净的袖子：“二哥，你跟我说实话。”
　　蒲净小声道：“是我。”
　　晏清嘉早就预料到了，并未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却仍旧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要承认，我已经把寝舍的痕迹处理了，他们抓不到把柄。”
　　蒲净不由感到一丝暖意，点点头道：“放心。”
　　随即二人无话，木系这边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交流，火系那边也没人站出来，演武场上的骚动越来越大，说得却都是些闲扯的话。这时严苍庚道：“安静。”
　　待众人安静下来，何儒海盯着木系和火系的学生：“没人主动承认？”
　　众人木然。
　　何儒海道：“好啊，没人承认，老师只能自己查了。”
　　说罢，他将折在手中的长鞭一甩，只听一声惨叫，鞭身带着血花溅起三尺高，灰奴瑟缩成一团。
　　何儒海厉声道：“谁是你的同伙？说！”
　　灰奴的声音颤抖着：“小的，小的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何儒海又狠狠抽了一鞭，那灰奴：“还敢抵赖，看不打死你！反正这贱命不值钱，打死便打死了！”
　　灰奴也是冤枉，他根本不知道昨夜救自己的人是谁，当时夜色极黑，只能朦胧看清黑影，而且他很快就昏过去了，现在如何能指认出来？只见他双腿跪地，低头耸肩，到处乱爬，每次爬远一点便被何儒海用绳子猛得一扯，扯得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面目狰狞，鞭声呼啸。
　　何儒海在幻塘苑的弟子心目中，一直是个风趣友善的形象，可事到如今，这形象算是彻底毁了。众弟子看着他凶相毕露地鞭打灰奴，又见那灰奴狼狈求饶，皆是目瞪口呆。
　　蒲净看不下去了。
　　他推开人群，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往前走，当着众目睽睽，走到何儒海面前。祝融见蒲净面不改色地走上前，不由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捏了一手冷汗。
　　何儒海正在追打灰奴，见蒲净走上前，不由一愣，粗暴地扯出灰奴身上的绳子，定睛看着他。
　　蒲净朝灰奴递了个抱歉的眼神，转身对何儒海道：“是我干的。”
　　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异常艰难，只是如果此时再躲着藏着，就会背离最初帮助灰奴的初衷，反而害了他。
　　演武场上千百双眼睛，有的漠然，有的震惊，有的赞许，有的不屑，此时齐刷刷投向了他。公冶贤在他身旁，既厌恶又震惊地打量了他一样，迅速移开目光；简秀看着这名刚入苑不久就屡屡被推到封口浪尖的师弟，目光尽是担心。
　　蒲净转过身，朝演武场上的弟子深深欠身：“引起轩然大波，耽误诸位同窗的时间，实在对不住，蒲净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
　　其实他只不是为了赔礼道歉，而是下意识地想找个由头转过身，朝祝融使个眼色——毕竟当初他二人约好死不承认，现在自己自作主张站出来，也没和对方商量，祝融肯定吓了一跳。
　　他在火系弟子中发现了祝融，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祝融不要站出来，自己应付的了。虽然不知道祝融能不能会意，可他管不了太多了，转过是对何儒海道：“何监学，昨晚把你吊在树上是我一个人干的，我懂得一些火系魔法，为了不让你轻易查出我的身份，故意两种魔法交替着用，实在对不住了。不过何监学刚才说的话，弟子实在不能苟同。如果长得和汉人不同就是人，那我是什么，半人半兽吗？”
　　一般来说弟子被师长骂，就是再顽皮也会认怂听着。何儒海没想到蒲净还敢出言顶撞，面色愤怒，手指颤抖地指着蒲净道：“严监学，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幻塘苑的好徒弟，侮慢师长，犯禁作歹还敢强词夺理，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你父母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哦，我差点忘了你父母是什么人了。”
　　严苍庚在灰奴的事情上态度有些摇摆，一方面他其实也把灰奴视作奴仆，另一方面他觉得何儒海虐伤灰奴的手段过于残暴，同时他是个读经书读坏了脑子的老迂腐，蒲净对长辈言行不逊，在他眼里也是极其恶劣的。皱紧眉头看着蒲净，似乎并不是那么愤怒，但口中依旧不饶他：“蒲净，你好大的胆，还不跟何监学认错？”
　　蒲净直接忽略了何儒海对他父母的羞辱，对严苍庚道：“严监学，蒲净有几句非常不当讲的话，今天在这里非要讲不可。话撂在这儿，诸位不听也得听，讲完之后，任凭二位监学处置。”
　　“何监学，您说灰奴愚昧无知，可曾想过他们为何无知？他们从出生就遭到奴役，而你们生怕他们变聪明——聪明的人最难被奴役——索性连学习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这哪里是他们愚昧无知，分明是你们害怕他们拥有智慧和法力。
　　严监学，当初我求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是因为我相信——种族差别和出身贵贱，和品性才华无关。灰奴和我们一样，四肢完整，五官俱全，懂得情感，能说话思考。我亲眼看到何监学不止一次打得灰奴血肉模糊，任凭他们哭喊求饶都不肯放过，他却称之为‘小施惩戒’——您可曾想过，鞭子抽在他们身上，和抽在我们身上一样疼。”
　　严苍庚沉默良久，缓缓道：“说完了吗？”
　　蒲净略一沉思，道：“说完了。”
　　严苍庚道：“既然如此，老夫来说几句。宵禁外出，其罪一也。擅闯幻塘禁地，其罪二也。打伤师长，将其吊在树上，其罪三也。顶撞师尊，不服管教，其罪四也。一人犯下四道罪状，老夫必须让你给幻塘苑的师生一个交待。”
　　蒲净躬身道：“但凭监学发落。”
　　他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瞬间对什么都看淡了。这四项罪状都不轻，尤其是吊打师长那一项最为恶劣，把他打一顿逐出苑门都是有可能的。可蒲净竟没有那么担心，比刚来幻塘苑时看开了许多。
　　要说有什么遗憾，不能和晏清嘉山鉴同窗算一个，离开这里认识的一些朋友算一个——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祝融一眼。
　　祝融听着严苍庚列出四项罪状要处罚蒲净，心里一阵难受，心想让蒲净一个人承担责任，实在太委屈他了，自己绝不能做缩头乌龟，即便受罚也要一起罚，于是心一横，决定自首。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一个声音竟然抢在了他前面。
　　“且慢，”那声音铿锵有力，如珠玉落盘，“我也是参谋者。”
　　众人讶然，一齐说话那人望去。
　　晏清嘉从人群里走来，昂首阔步，气势汹汹，不像弟子认错，倒像将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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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蒲净是妈妈的白月光，清嘉就是妈妈的小！树！林！